“主公聖明!”大帳內一片歌功頌德。
黃蓋雖然沒被曹操拒之帳外,可見到如此情形,還是忍不住心中一顫,不爲別的,只爲想起那當初老主公孫堅在位之時,大家也如此般羣情激奮,熱血無懼。
黃蓋的臉色轉變也沒躲過曹操凌厲的眼神,心知黃蓋還未真的對江東死心,曹操於是走到黃蓋面前淡笑道:“老將軍勿要多慮,老將軍之仇,總有一日會報的。”
黃蓋一聽,全力搖頭回道:“不!丞相好意,蓋心領,此事非要今日辦理不可,如不趁現在周瑜出兵之機潛去救回子弟兒郎,只怕等周瑜緩過氣來,這些忠誠於吾之人就真的再也無法救回。還請丞相准許老夫,即刻前往江東,如事的確不成,蓋自當再回丞相面前聽令。否則老夫良心過意不去,終生就將在後悔之中渡過餘生。請丞相允可!!”
曹操見黃蓋去意已決,正欲開口答允之時,卻又發覺邊上荀攸臉色突變,忙止住欲說之言向荀攸問道:“公達可有何事欲言?”
荀攸見黃蓋在場,不好當着黃蓋之面說出所想之事,偏又見主公開口問來,只好硬着頭皮回道:“主公!攸以爲老將軍之言不妥,其因有:一,周瑜自小飽讀詩書,滿腹經綸,其對戰事戰法也多有謀略,否則也不會有今時今日之江東大都督之地位,故而即算派兵出戰黃州,也定不會給予敵進襲營地之機;其二,老將軍所言忠誠衛士被江東兵滯留,現今也未知其是生是死,如冒然前去營救,恐還會反中其計而深陷囤圍;其三,江東之兵欲攻取黃州,必會趁吾不備,採用迅雷不及掩耳之法快速偷襲,因此兵貴精而不再多,此去黃州如真同老將軍所言只有八千之士,那江東近十萬之兵,又豈能容老將軍孤身一人靠近其大營,所以可想而知,想悄無聲息的潛入江東大營,勢難登天。是故纔對老將軍執意前去搭救而感到惋惜、哀哉!”
荀攸之言也正說至曹操心坎,隨即點頭稱是,並轉首對着一身傲骨的黃蓋柔和的說道:“老將軍!想必公達之言也已句句在耳,當可知並非吾一人不願助老將軍一臂之力,實此事真的不可操之過急爾,還請老將軍三思!”
黃蓋心中有事,其肩挑的重擔豈能容曹操等人幾語就能打消心願,裝作感激萬分之態躬身回道:“曹公、先生之言,蓋聽之於耳,也深爲其感動,蓋心領之!然這些兒郎如今日不就,也就再無生機爾,救吾一命之恩,蓋自當以死爲報。那怕其前有刀山火海,也絕無悔意!”說完,黃蓋再次一禮躬下,等禮畢之後挺直身軀,不顧衆人敬意、驚異交雜的眼光昂首走出營帳,直去江岸,想來定是怕再有停留必會因其曹操等挽留之意而淡漠救人之心。
曹操手指黃蓋孤單、高大的離去背影,久久才說出一句:“真豪傑也!”黃蓋的言行,也的確打動在場的所有曹軍將軍,紛紛對着黃蓋遠去的背影一躬以示尊敬。
荀攸內心也在掙扎:黃蓋此人,言詞雖不出衆,但言出必行,也爲之深深震撼。如不是處在這敏感的交戰之期,此人還真可折節相交。不過此時關係己軍生死存亡,不可不小心爾!該說當說,該言筆語,否則還有何面目成爲主公謀士之首。
“主公!黃蓋此人,仍需留心,不過攸也暫時拿不出有力的證據來證明其居心叵測,但攸身爲主公謀士,對一切懷疑之形之態以及之人,都必提醒主公!因,此實乃謀士首務!”荀攸硬起心腸還是對曹操說出了內心的不安。
曹操正爲黃蓋離去時的豪氣感概,也沒多想截口答道:“黃公覆其人,江東少有的忠貞之士,欲想收復此人,當禮賢下士之外還需信任有加纔是。否則怎能使其心服口服,真的投效於某!”
見曹操如此回道,荀攸自知再無可勸之言,只好諾諾的應道:“那就看黃蓋此去之後的最終表現再做定奪吧。”……
太史慈領兵出征,這遠非第一次,但此前任何一次獨自領兵都沒有現在這般的忐忑。如按大都督所言來看,黃州還真是兩軍交戰的關鍵所在,如被曹操把持,源源不斷南下的青、豫、揚等地的曹軍將會勢如破竹般的抵達戰場,那時可想而知孫劉兩軍多面對的壓力將會更加巨大。原本就在兵力之上吃虧不少,如果再爲其投入長期訓練作戰於沼澤、水泊等地的丹陽兵加入戰場,只怕這最後的成敗也真的需要再作考究。
看着排列整齊鴉雀無聲而遵己命登船的將士,太史慈知道,只怕這一去,不知又有多少年輕的風華正茂的子弟將難以踏上江東這片生養的土地,漸漸的,太史慈眼中溼潤,可最終也沒讓那垂垂欲滴的水珠滴落。
“出發!”
隨着太史慈牽馬登上搭載自己的坐船,一聲令下,數十艘艨艟在七艘較高大一倍的鬥艦護衛之下緩緩伸出槳葉,輕輕激盪起川流不息的江水,朝着烏漆麻黑的對岸馳去……
這一刻,劉備轄地的江夏城也全城燃起盆火。在劉備、諸葛亮等人回道荊州牧府的第一時間,諸葛亮即在主公劉備的授意下下達了大戰前的第一道軍令:“全城緊閉四門!嚴防敵軍探子及城中百姓的出入,直到戰事結束。違令者——斬!”
整個江夏城象一個開足馬力的巨輪,緊張而有序的一隊隊兵士開進開出,進行着最後大戰前的佈置,最繁忙的還當屬荊州牧主府。劉備等人沒來得急在從武昌回至江夏而休息,隨着由諸葛亮擔任軍事部署主官、龐統爲副的一個簡易機構隨即產生,劉備就成了一個只針對每一道由此二人商議後得出的軍令簽署最後性命的人。可就是如此,也讓劉備感受到大戰前的緊迫氣息,還爲其被壓抑得無法騰出時間休息片刻。
“父親!這是軍師送來的今夜第三道手令並交代說,如主公在看後沒有補充,即在簽署加印章後用快馬傳至長沙、武陵、巴邱、夏口等戰事前沿。”劉封望着一臉憔悴下的義父,頗爲痛心。可這次面臨的戰事關係今後大軍和百姓還能否存活一途,就算心裡十分的想對這位慈父勸說去短暫休息一下,但每當劉封悄悄看到父親那越加蒼老的臉色,話語最後還是被嚥下。
劉備接過劉封手中呈上的軍令,細細的品讀之後,揮筆潑墨蓋上自己的大印又反遞給劉封道:“義嶈!此信內容不容有泄,因此,這次傳達需交給吾信任之人,不知封兒可願爲爲父的親跑一次?”
劉封雖非劉備親身,但自從有了這位慈父之後,終於知道什麼叫“父愛”,其中辛酸真不易爲外人道來,見父親如此問來,劉封更加感覺父親對自己信任,忙跪下嚴肅的回道:“父親!封自從父軍,還未能爲父立下寸許功勞,今次有此機會,又豈能錯失。請父親放心,封自當用自己的性命來保存這封密令。令在人在,令毀人亡!”
“去吧!早去早回!”劉備眼中帶淚,實不欲在義子面前掉下淚來,趕緊揮手示意其離去後,轉過背影暗自摸拭……
“孔明!通知長沙、巴邱、武陵、夏口的快馬已經出府,不知還有何沒有思及的地方沒?”龐統聽到屋外急促的馬蹄翻飛,脫口問向一直自己不太心服的諸葛亮。
諸葛亮靜靜的注視着眼前那不知看了多少遍的獸皮地圖,彷彿對龐統發來的問語根本就沒聽進耳去。小鼻子小眼睛的龐統給其的差點蹬鼻子上臉,疾步來到几案前大聲的一吼:“孔明!聽到吾之言語否?”
“什麼?”諸葛亮擡起有點深陷下去的瘦臉一片茫然的問道。
龐統差點被氣暈,兩眼一閉沒好氣的說道:“當統沒說過!”
誰知諸葛亮一聽之後,又不出聲,低下不知何時髮髻都都有些鬆動的腦袋再次看其地圖來。龐統更加氣憤,眼見諸葛亮這般無視自己的存在,如換做平時,只怕當下就得拉住好友說教說教。不過也知此時非同往常,龐統在心中咒罵低語幾句後,也悶聲不吭的坐到諸葛亮對面,如同一個模子般的瞧起地圖來。好似這小小的一張獸皮之上,存有許多令人神往的東西,將兩人悉數帶領進入一個豐富多姿的世界,無法自拔。
“這……這……”突然諸葛亮好似發現了什麼一般,驚叫出聲,把對面正看得入神的龐統嚇得跳將起來,氣急敗壞的龐統雙手叉腰,隨即對着諸葛亮喝道:“孔明!何事一驚一乍,熟不知心欲靜,當凝於神乎?”
諸葛亮想發現了什麼似的,一把拉住滿面氣黑的龐統喜道:“士元!快看這裡。”隨着諸葛亮的手指位置,龐統仔細瞧去,既是在地圖之上,巴陵與夏口之間還有一個小點,未見其標具名稱,但只在旁細細註解着這樣幾句:此地未知其名,然因當地泥土皆赤,故當地漁人稱其爲赤土,其江邊山勢險峻,陡峭難於攀爬,而此處水域迴旋,不利於船隻行進,均過往舟船皆遠而繞其道行。
龐統沒有看出有何不妥的地方,用力睜大雙眼望向諸葛亮問道:“此處有何變故值得孔明如此驚慌?”
諸葛亮對其忽而一笑道:“天機不可泄露!天機不可泄露爾!”
龐統本就不服諸葛亮時常凌駕於自身之上,這下當然不放過故弄玄虛的諸葛亮如此作勢,雙手一伸,緊拽諸葛亮衣袖喝道:“孔明不語,吾自不放爾!”
諸葛亮見龐統如此惡行,把自身白衣留出數道指印不說,還滿嘴酒氣惡臭的趨近着大吼大叫,無奈下只好道破“天機”說來:“赤土吾自不關心,然這水域迴旋可至關重要。如果吾軍攻操,大火一起,燒至曹軍營寨,試問曹操如何應對?”
“這有何難,唯撤退一路爾。”龐統道。
“善!曹操必退,其退往何地爲佳?”諸葛亮追問。
“下有江東之兵,上有吾軍之將,從兵力懸殊上看,曹操如放棄旱路而取水路,必選吾軍上游爲撤退方向。畢竟吾軍兵力少於江東,況吾水軍也未有江東水軍精銳。”龐統振振有詞。
“不錯!如曹操老賊棄旱走水,當從吾軍防線選取一點突破,而漢陽、石陽早爲其派兵把守,想來也是爲接應做着準備。因此亮敢斷言,曹操如退,定走上游去往石陽、漢陽其一。而吾等之前雖派兵遣將趁大火一起之亂而冒險在石陽、漢陽設伏,只能阻其一時,不可長久,因此就需將曹操大軍引向偏向吾軍有利之地勢,而此地則就是吾爲曹操老賊特別定製之地。”說完,諸葛亮重重的在那未著名地名的地點上擊出一拳,可見諸葛亮對此處的看重有多麼重要。
龐統還在犯着迷糊,腦筋一時還未轉動過來,又不想猜不透這才智的確在己之上的諸葛亮到底是怎麼想的,故而又緊了一緊拽住衣袖的雙手渾道:“今孔明不欲說得明白,吾就誓死不放雙手。”
把個智諸葛氣得雙眼連翻白眼,迫於無奈,只得再言說道:“此地水域迴旋,不利船隻行進,只要吾軍能將曹操大軍引向此地,其大船比減緩行速,再在其軍心不穩之下,吾軍虛張聲勢,試問曹操還能脫逃否?”
龐統細想下,突然眼角看到地圖上標註“巴陵”的地方,隨即問道:“難道孔明就不怕巴陵的曹仁突然殺出而救曹操出逃乎?”
諸葛亮大笑:“曹仁只所以悄然攻佔巴陵,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繼續突施冷箭,兵進吾江夏之地。如曹仁軍放棄進抵江夏,也正中吾之算計,只要關二將軍依此前吾等商議之令行事,曹操仍難逃覆滅之局。”
這時,龐統好似清楚了整個腦海中的全局,面色上也逐漸付出笑意,而且擴散的面積逐漸加大,以至最後,一張黑色油光的面頰全數笑開了花。
正本 第六十一節 赤壁之戰(四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