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亮已道明事關風向的問題，不知都督可否告知如何引火之法？”諸葛亮臉含微笑，雙目透徹，彷彿要把周瑜的內心世界看穿一般，反把周瑜愣在一旁直到魯肅在其身邊的低聲催促，方纔使得心平氣和起來。
反正大家現也是同力破曹，既然劉備一方也毫不藏拙，把至關重要的風向一事悉數道盡，如自己再藏着捂着，反倒顯得自己一方小氣，周瑜細細想來，也決定精誠合作之下，就應該坦坦蕩蕩，這纔是君子作風。
諸葛亮沒有出聲，就這樣一直直直的盯着周瑜，而帳中的餘者，全把心神投放在那七尺大小的獸皮圖上，根本就沒留心這兩人的神色。想通之後，周瑜清了清嗓子，這才仔細的說道：“瑜雖有一計，但必須得有將領犧牲。”
“犧牲？”諸葛亮還真沒想到這引火一事會如此棘手，還需要用將領的性命來換取。聞之之後，頓時臉色一暗，心中也急急自問：難道傳聞失真，這周公瑾實乃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之人？
“孔明勿急，請容瑜慢慢道來。”諸葛亮的變色，近在咫尺的周瑜可是瞧得無比清晰，知道其已起誤解，周瑜才急急解說。“瑜用此計，實乃苦肉計也！曹操老賊奸詐無比！此前已被於巧用反間計而令其自斷雙臂，將熟悉水戰之法的蔡瑁、張允二人斬殺當場，雖後又回醒，並把傳回假信之九江人士蔣幹誅殺，可也與事無補爾。並且曹操反省之後，反映很快，加強了每日每夜間的江面巡防，只要看見一切陌生形跡可疑的船隻，均可放箭殺敵，真可謂是寧可錯殺，也絕不放過！這對吾聯軍逼近曹操大營帶來很大的難度，想必孔明也熟知這點。”
諸葛亮點點頭，以示明白。
見諸葛亮同意如此說法，周瑜續道：“曹操奸詐，世人皆知，然而其人多疑，此爲一大弱點，而現今大戰在即，苦於沒法接近曹營，如不能儘速開啓戰事，定會陷攻取黃州的將士於險地，因此瑜迫於無奈，打算鋌而走險，利用曹操老賊多疑的特點，行使苦肉計法，讓其再上一當。前已有反間計讓其上當中計，想必曹操定會更加小心謹慎，這就需吾聯軍將領具備敢勇於犧牲自家性命的勇氣，在沉着冷靜之下隨機應變，打着投降的旗號去賺取曹操的疏忽大意，只要有得一個機會能將其座舟馳入曹軍營寨，即就是打開了通向勝利的大門。”
“都督此法亮實在不敢苟同！實乃因此事風險巨大，如果曹操不願輕啓寨門，而讓其手下不管來人，一律射殺，這豈不是白白折損吾軍大將否。而且還會破壞吾軍進攻良機，不妥不妥！實在不妥！”諸葛亮連續晃動腦袋，對周瑜冒險使用這一手法表示堅決的反對。
“是啊！大都督此法雖說也有賺取曹軍大開營門的存在，然的確需擔當的風險過大，還不如趁此良夜，集在場衆人的智慧令思別的破解之法。”諸葛亮同周瑜的對話也引起了劉備等人的注意，借兩人出現分歧的間隙，劉備也忙出聲勸阻。
誰知周瑜俊美的臉上莞爾一笑，用無比堅定的口氣回道：“使君、孔明先生，此事瑜也找到最爲合適的人選，如此計中途有任何差錯，瑜願一己當之。”
“公瑾！莫不成以爲肅乃一貪生怕死之文人乎？不敢與爾一同承當罪責乎？”魯肅在旁聽得火起，想兩人乃主公親自認定的正副水軍都督，發生任何變故，均也應一同擔之。不想此刻周瑜完全忽視自己的存在一般，欲獨力盡攬超出想象的後果。
“子敬多慮也！此事皆乃瑜一己想出的最有可能接近曹營之法，而且成事的把握也實如使君、孔明先生所言般並無多大把握，而如此事失敗，則江東水軍仍需子敬統領，故瑜才願用一己性命來爲犧牲的將領、兵士以及使君的友軍作個交代。還望子敬能以理解！”周瑜神情嚴肅的說完，朝着雙眼怒睜中的魯肅深深一躬，以示歉意。
魯肅氣急敗壞，一指指着弓着身軀中的周瑜卻半天也找不到反駁之言。
諸葛亮正欲再作勸言，不料身邊突然伸出一手將自己拽住，回眼看去，乃一同進帳之後未發一言的龐統龐士元，諸葛亮不解蹙眉，而龐統則上前一步，在諸葛亮耳邊輕言：“孔明！此事不用多言，統也已明白這周公瑾打着的是什麼主意，等一會回營之後，統再爲爾解說。統可保這次苦肉計百分百的成功！”
龐統的話讓諸葛亮雙眼放光，剛纔一直被周瑜所言而震驚，從而也失去了冷靜看待此事的心態，好在才智不在自己之下的龐統已有所發覺，想來應該不假，當下點點頭，趁魯肅、周瑜兩人互相“橫眉豎眼”之機，在主公劉備耳邊也如之前龐統的樣子，讓劉備放下心來。
兩位都督的模樣實在有失身份，帳中的江東將領程普、黃蓋、韓當三位老將紛紛上前把原本感情深厚的兩位都督拉開，這才消失了一場因分歧而差點引發的“內鬥”。
諸葛亮等人見事情平緩下來，對劉備先行輕點頷首，來到周瑜、魯肅兩人位置之間說道：“二位都督！戰事在即，豈可內訌！既然周大都督已有所決定，而且沒有回還的餘地，亮則唯有全力助之。現已得吾主首肯，都督所作所爲，均可任意調動吾軍將士，還望都督勿要因其非江東將領而有所顧忌。”
周瑜聞聽，滿臉堆笑，拱手先朝劉備、龐統身處之地行過一禮，這才轉向諸葛亮謝言：“謝過使君及各位先生、諸位將領對瑜的信任。得如此一言，瑜更感此計離成功不遠也。瑜也實不隱瞞，這次擔任苦肉計的主將乃吾軍黃老將軍，這點瑜晨間也同老將軍有過詳談，而且得到老將軍的理解、支持和首肯，皮肉之苦是在所難免，幸好老將軍老而彌堅，身強體壯，想必定能抗住這次皮肉之苦帶來的鑽心之痛，如計謀成行，老將軍即爲此戰首功！瑜當飛馬快傳吾主爲老將軍請功！”說至最後，周瑜眼含熱淚，望着一臉平靜當中的江東三朝元老黃蓋黃公覆。
劉備、諸葛亮、龐統等江夏之人紛紛對着雪白髮須的老將黃蓋齊齊躬身：“老將軍爲主爲民之心，備深爲敬佩，請容江夏之劉備一拜！”
“使君莫要折殺老夫！想曹操老賊，欲謀稱霸天下，謀取大漢江山，此人奸詐之徒，人人得而誅之，老夫不過是想在老命不久已之前爲天下百姓爭取一回希望罷了。就算送掉這條老命，老夫也絕不皺下眉頭。”黃蓋挺拔着身軀，眼中燃燒出對戰事的渴望，彷彿又回到當初跟隨江東猛虎主公孫堅稱霸江東之時。
或許受到黃蓋散發出的氣焰而振奮，帳內衆人均感到內心熱血的上涌，對黃蓋投去讚賞、褒獎的之眼色。
“老將軍年歲雖高，但氣勢猶不減當年，可喜可賀！乃吾聯軍之福也！”劉備也由衷的讚道。
衆人皆醉唯諸葛亮獨醒。
看着帳中諸人對“苦肉計”實施持有的信心滿滿，諸葛亮心道：此事絕不會如想象中的那般簡單，曹操可不同於一般人等，實不易糊弄過去。還得提醒周公瑾使用這計策需注意的幾個要點纔是。
“大都督！亮有一言，還請都督留意。”“孔明請說！”“曹操老奸巨猾，其身旁也有荀攸、程昱、劉燁等睿智之人輔佐，黃老將軍此去，必有一番風險，如光憑其一人高喊投降，斷然不會令曹操等深信不疑。不如可令老將軍假借投降之名，還給曹賊捎去一船糧秣，可顯投降決心。”諸葛亮說出自己心中想到的內容，不料周瑜聽後，同黃蓋同時笑起回道：“孔明真乃神人，居然也算到瑜之所想。不過僅光憑此點，還不能真使得此老賊上當相信。瑜本意是先讓老將軍飽受一頓皮肉杖責之苦，後再由老將軍趁夜駕舟投向曹軍，同時再令數將假作聲勢去追殺老將軍，待曹操發覺而必會驅兵來攻擊吾追擊大隊，這時幾位老將軍潛入曹軍之機，獲得曹操接見之後，光憑老將軍一言，斷然不會讓曹操深信投降之心，是而再讓老將軍假說吾軍還存有其以前少許忠誠部曲，可趁夜再回至武昌悄然讓這些部曲帶上糧秣棄江東而投曹營。在這樣的鋪設之下，曹操必會同意老將軍所請來證實誠心，只要最後老將軍能將這些部曲和糧秣帶進曹營，那既是此賊葬身火海之時。”
諸葛亮眼前一亮，環中有環，扣中有扣，好個連環計加苦肉計，當曹操看見皮開肉綻的黃蓋之時，第一印象之下，雖說不能立即深信黃蓋投降之心，但只要黃蓋解說能帶回忠心部曲和大部分糧秣，這對幾十萬滯留三江口快一年之久的曹軍來說，不可謂不是一巨大的誘惑。想必之前龐統也正是看破這些連鎖計謀纔會在當時悄然勸說不要再阻止周瑜使用這一連環妙計，周瑜不愧是江東第一人也！
明白之後，諸葛亮終於放下心中的重負，這最後的一道難題在獲得破解之法後使得眼前豁然開朗，現在需要再商討的事務就只有如何斷去曹操大軍後路，盡最大可能的將這大漢朝最大的奸臣及部曲全數埋葬在大江沿岸。
“那大都督可有妙計斷去曹操老賊後路？”諸葛亮隨即問道。
周瑜在腦海裡想了一想，說道：“曹操大軍，兵分三路，其主要兵力仍是三江口沿岸的水軍大營，而江陵援兵現有使君大將關雲長領兵威脅身後，在擔心被斷去後退之路，這一路的曹軍必然不敢全部投入三江口一役之中。而少部分的兵力想來曹操定會安排在黃州地境，只要吾軍太史慈將軍能在明夜至黎明時分拿下黃州，也必會打亂曹操回撤揚、青線路，只要將黃州這卡住曹操咽喉的城池牢牢守住，這一路曹操也定不會在最後選取。因此，如果曹軍戰敗，曹操必然走三江口上游其部署一部兵力佔據的石陽、漢陽，過竟陵，穿葫蘆谷回襄陽。吾軍如欲置其死地，就必須先行搶在曹操大軍回撤漢陽、石陽之前掌控這兩要地。不知孔明以爲如何？”
諸葛亮早已把荊州一帶的地形記得爛熟於胸，一面聽着周瑜的分析，一面在腦內按照周瑜所描述假設的曹操退兵線路整理了一片，得出的答案也與周瑜所說相同，可見得曹操由此退回的可能極大。等周瑜說完之後，諸葛亮已有決斷，不過卻沒有說將出來，只點點頭，對着周瑜含笑投去感謝、稱讚的眼神。
正本 第五十七節 赤壁之戰（四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