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的曹兵排起整齊的隊列緩緩移步退後數裡,遵照曹操的決策隔河等候天明。
作爲老對手的劉備可沒曹操這邊的舒心和悠閒,第一時間裡得知曹操追至當陽橋前,可自己的隊伍早就在逃難途中軍心渙散,帶着無心戀戰的兵士參加決戰,無疑是自投羅網自絕生機。劉備很不甘心,都逃了大半個月,眼看着就能衝出曹操的圍追堵截,卻不想還是被毫不放棄的曹操大軍趕上,雖還未形成合圍之勢,可明日天明時分,自己所部將士和跟隨的數萬百姓就將暴露在曹操大軍的眼皮底下,不能再拖延時辰了。
“憲和!速速找幾位兵士將軍師擡起,吾等需連夜行軍,否則明日天亮,大軍和百姓危也!”劉備擡起一直低沉着的腦袋,對剛剛彙報完報緊急軍情後一直沒有離去的簡雍說道。
“喏!那雍就先行下去安排撤退事宜,不過主公,子龍將軍去找尋主母和麋芳將軍仍未迴轉,是否還需留下幾人等候子龍?”簡雍擡腿走出幾步,不放心的又跑回劉備身邊道出自己憂心的事情。
劉備仰頭望着漆黑無星的夜空,長嘆一口氣後無奈的對簡雍說道:“各安天命吧,想子龍一生忠義,爲人厚道,不似短命之人,何況子龍還有一身超絕的武藝,曹兵想在黑夜之中擒獲或擊殺子龍也不見得是輕而易舉之事。吾等實在不能因爲某些人或某個人而再有所耽擱,這裡畢竟還有數萬條無辜的生命仍需拯救,現在就要趁三弟拖住曹操大軍的最後機會,能走多遠算多遠,能逃出一人算一人,吾也再顧不了許多了。”
簡雍不敢望着劉備那雙多愁善感的眼睛,明白劉備是鐵了心不再等候某個未能過得當陽橋的將領或兵士,以及還有自己的夫人,沒有再多說一句,也無須再多說一句,簡雍毅然轉身執行劉備交代的事情去了。
張飛鼓睜着銅鈴般大小的巨眼,目不轉睛的牢牢盯着撤離而去的曹軍,直到再看不見半點星火,終才把胸中憋悶許久的濁氣吐出,後背的短褂也被之前緊張的局勢下給冷汗浸溼,此時正巴心巴腸的緊貼着後背,讓張飛難受之極。
張飛尋思,這曹操大軍已退離十里之外,之前又曾讓子龍過橋後帶去嫂子和重傷未愈的麋芳,勢必讓己軍更加行進困難,可當前之計唯有不斷的逃,逃得越遠越好,否則等天色一亮,那時再想走,絕對是跑不了了,到底該怎麼辦?這個難題可真把性子暴躁的張飛給深深難住,騎着“金剛”在橋面上不停的走動。
眼看年關即到,曹操也想早日了卻一樁心願,只要明日將平生視爲強勁對手的劉備絞殺在沒有壯大之前,那時就只剩下江東孫氏小兒一家還可以力抗天兵,不過這也僅僅是曇花一現罷了。西北的馬騰已死,其子馬超雖有勇悍之名,不過乃一匹夫爾,西南劉焉之子更加不用提及,整一個不思進取之徒,不提也罷!現如今自己麾下兵強馬壯,又有新近不費一兵一卒就收得的八萬荊州水軍,還有戰艦七千餘艘,只要將劉備誅除後,沿江順流之下,奪下江東指日可待。想着想着,不覺已天色大亮,可曹操看着案前的作戰草圖,絲毫不覺疲累。
“主公!大事不好!”張遼急急掀簾入內。
“文遠!何事驚慌,慢慢道來。”曹操心情不錯,對張遼口中所說之大事不好,不以爲意。
“主公!當陽橋斷了!”張遼隨即道出事情始末,絲毫不敢隱瞞。
曹操聞聽,頗爲震驚,振身而起,大聲朝張遼確認道:“何事?文遠再說一次!”
“當陽橋斷了!”張遼低首,不敢與震怒之下曹操的雙眸對視。
步履不穩,曹操蹬蹬倒退兩步,口中急呼:“吾錯矣!原來還真是疑兵之計!文遠!橋面之上可還有那張飛蹤跡?橋後可有不同尋常之處?”
“張飛那廝的影子早就沒了,橋頭也沒什麼動靜,不過留下許多明顯臨時砍伐而來的枯枝雜草將道路掩埋,末將不敢輕舉妄動,故才急急回報主公等候定奪。”張遼自知,在曹操面前小心纔會駛得萬年船,自然不敢輕易表露內心所思所想,一切自有主公和隨軍軍師謀臣商議。
曹操思酌少許,還是把持不定這些明顯佈置的枯枝、雜草究竟是何用意,忙對跪叩下的張遼說道:“速速去把公達、仲德等人傳召帳內,吾有急事相商。”
“喏!”
不一會,荀攸、程昱、許攸等智囊、謀士紛紛到齊,曹操率先發難問道:“想必諸公均已知敵軍倉惶撤退,並同時斷去唯一過河之橋樑,還在對河岸邊道路遍撒枯枝樹葉雜草等易燃之物,諸公可有良策教吾?”
荀攸自郭嘉死後,隱隱成爲曹操衆多智囊之首,等曹操說明傳召衆人的用意之後,大腦立即開始盤算,左思右想後得出的結論無非兩種可能:其一,斷橋目的明顯,就是爲劉備大軍撤離拖延時間;其二,佈置枯枝等易燃引火之物,目的似乎打算再行使一次火攻或陷坑阻敵之計?見帳中所有人的焦急眼光都匯向自己,荀攸知道,回答主公提問的重任又一次落在了自己身上。
輕輕咳嗽一下,荀攸冷靜的對把眼光殷切投射在自己身上的曹操會稟道:“啓稟主公!攸以爲,這不過是劉備軍所設下的疑兵之計也!原因有三:其一,事情倉促,就算劉備軍打算再次使用火攻或陷坑之計,佈置的時間也不夠,從河邊先斷橋後放置引火之物來看,劉備軍士明顯準備不足,這點大家可以去往河邊就知道;其二,劉備軍一路敗逃,軍心早已不穩,不管是使用火攻或陷阱,都需留下兵士和將領負責斷後和引火等重要事宜,可河對面卻根本看不出留有一兵一卒的痕跡;其三,劉備軍最大的敗筆既是將連接兩岸的木橋拆斷,無疑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敗作,在吾看來,純屬畫蛇添足。”
曹操聽後,急急追問道:“公達可是親自去往河邊看過詳情?”
“正是!昨夜攸一直放心不下,之前曾有過一番疑心,昨夜僅張飛一人鎮守橋面,當時就感到特別,以劉備與其桃園三結義和之後一貫的性格看,斷斷不會將自己義弟一人放置在吾軍數十萬熱血兒郎面前,可恰恰又真實的發生,恐怕這多半是那詭計多端的諸葛亮所出,目的就是嚇唬吾等信以爲真在張飛之後還埋藏有伏兵,借吾軍人困馬乏,天色昏暗不明情形而不敢輕易涉險,如真是這樣,這諸葛亮此人當不可小看,其智慧之深、用兵之險,真可謂詭計多端!”荀攸一番說辭,讓對面的曹操臉色一會黑一會白,心氣不順。冷聲打斷荀攸不知趣的解說,曹操喝問:“公達爲何昨日不及時提醒吾乎?”
“主公恕罪!這些也是之後荀攸回到營帳後纔想得明白,不過那時已晚,大軍都已後撤十里安營紮寨,偃旗息鼓,如再令行變更,只會讓將士怨聲載道,對軍心也將無一好處,故纔沒有及時對主公稟明。現攸針對昨日諸葛亮用出的疑兵之計,故才又得出之前那一番作答,還望主公明斷!”荀攸冷汗不停的在背心滴淌,一不小心,差點讓主公在衆人面前顏面無存,這無疑是存心找死。幸好曹操的冷哼響起,荀攸心知,主公這已是在對自己進行警告,看來自己還需多加註意,往後千萬別再放這些馬後炮,免得到死之時都不知道究竟爲的是什麼。
曹操警告荀攸的同時,也讓帳中深知曹操脾性的其他人紛紛留心自己言談舉止,沒事少說話,有事時也需謹慎說話,以免遭致比荀攸更慘的下場。
鷹視羣僚後,曹操洪聲再問:“可還有不同意見告之於操?”
包括程昱在內,在有前車之鑑之後,全都禁吶其言,沒有一人出聲回話。曹操更氣,十多位號稱飽學之士善於謀劃之人,居然沒有一人能替自己排憂解難,差點把曹操氣爆心肺,當聚光的雙眼又一次掃過帳中諸人,這一下這些曾經不可一世的士子大才全都把頭顱垂得更低,可又讓曹操難以責罰。
“還不給某下去!”曹操爆發,終於忍耐不住,將這幹默不出聲的謀臣悉數逐出帳外。“公達!爾且留下!”曹操隨後又單單叫住荀攸,隨後兩人在帳內密謀一番,等荀攸同曹操一同走出帳外,曹操一臉的氣憤之色早已不見,喜悅的神情再次迎着冬日的暖陽回到白淨的麪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