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從蓋婭城得不到任何支持，旋風只好再次移駕香巴拉大教區，路上不復去程時的自信。也很少與部下交流，只是讓妻女陪在旁邊，和她們講講家常裡短。正走到半途，東北方向的凶訊飛傳而至！
科學紀元15年，真理紀元1018年，公元3048年5月16日，李永賢在居仙城發佈詔書，正式成立皇漢天國，自任順天應命大皇帝。
北方戰役後，李永賢已經取得半獨立地位。本指望近衛軍直搗蓋婭城，自己好分上一杯羹，沒想到旋風還能殺個回馬槍。從此，李永賢更相信此人有抵制魔媒的法寶，擔心他騰出手來攻打自己。
另一方面，給科學大會當了一年的買辦，李永賢居然淨賺四百萬阿坦，比他派稅務官去刮地皮要容易得多。科學工廠打造的冷兵器也已經武裝了二十萬人，對護教軍的舊兵器有着長足優勢。於是李永賢乾脆挑選吉日，宣佈自立。
登基詔書寫道：“我大漢民族獨享六千年光輝歷史，久居世界第一，萬邦來朝，環宇無二。邪教徒沐猴而冠，拼湊教義，盜取天下，役我漢人千年有餘。強行外遷，致骨肉分離。武力內移，致田產侵奪。本皇奉天承運，揚大漢之威名，復廣大之故土。普天之下，凡我漢人同胞均當一體響應。”
登基之後，李永賢發佈一系列聖旨。首先撤銷新舊人制度，全民分爲三等。崇聖大教區的漢人是第一等級，可擔任皇漢天國所有官職。歸附其統治的異族人稱爲蠻夷，不能任官和入伍，從事各種行業時賦稅較漢人提高五成。這是爲了施加壓力，把外族人排擠出國土。
第三等級爲仍然效忠真理教的異族，這些人必須在一個月內離境，每人只能帶上口糧和二十公斤行李。
第二道聖旨將崇聖大教區所有武裝力量改編爲義和天軍，向李永賢本人效忠。古代中國歷史在真理教時代刪刪改改，變得支離破碎，名聲最響的武裝力量就是義和團，李永賢便用它作爲官方軍隊的稱呼。
第三道聖旨宣佈，天國境外所有被劃爲舊人的漢人自下詔之日一併解放。如遇邪教迫害，可復歸故土，分配土地家畜以資生產。新人身份的漢人也歡迎回歸故土，待遇相同。李永賢變不出這些資源，只能從離境外族那裡奪取。
變更國體之後，湯衛教把名字改成湯衛漢，擔任義和天軍大元帥。他親領大軍攻佔極北大教區，割斷白山大教區與真理教控制區的聯繫，並俘獲當地十萬匹軍馬組建騎兵。彭夢麟迅速從北面各關口出擊，進攻白山大教區。西部面對終南大教區，南部面對德瑪隆功大教區的軍隊暫取守勢。
皇漢天國建立後，境內立刻出現蘊釀已久的種族屠殺。漢族激進分子高舉“非我族類 其心必異”的旗號，成羣襲殺附近異族，搶奪土地財物。一些漢人的親朋好友中也有異族，事端嚴重，便把他們藏在自家閣樓，或者地窖。被複興運動民團搜出來後，不僅異族人遭遇屠殺，隱藏者也都以漢奸罪處死。
各種暴行陸續出現，李永賢下詔表示痛惜，並不真正阻攔。只有激化族羣矛盾，才能讓他的統治更加牢靠。噩耗傳到相鄰大教區，其他民族又反過來報復當地成爲少數的漢人。一時間，廣闊大地上出現兩股難民潮，漢人從其他地方逃向皇漢天國，異族人紛紛離開這片血土。延途如果互相遭遇，又免不了撕殺一通。每月都有十數萬人死於種族屠殺。
消息陸續傳到行轅，旋風在行軍路上也發佈討逆文告，首先要歷數漢族教友對真理教的貢獻。
“我教初興之際，中國實力已屬全球最強。若非漢族教友發奮對抗魔媒，斷無本教一統全球之功。我教千載歷三十六代教主，漢人即有五位。更有第四代先教主姜志陽平定魔媒叛亂，穩固本教千秋功業。環視今朝，漢人教友遍佈全球，出入教會中樞，實爲我教中堅。”
“李氏叛逆盅惑人心，欲分割漢人與正教，無異於摘除人之肝肺。人雖不免重傷，肝肺也必成腐肉。望全球漢人教友識破奸佞，戮力同心，滅此朝食。”
聖諭最後重申：“本教以信仰立足，無論何等膚色，怎樣出身，凡信仰蓋婭者均爲我教信徒。絕不允許以民族割裂信仰之傳承。”
伴隨這篇檄文，旋風又發出一系列具體命令，讓前線將領從各個方向進攻崇聖大教區，保護當地被驅逐的異族人。在給崇聖大教區軍民的通告中，旋風宣佈了35名逆首的名單。凡該教區軍民，逮捕或殺死這些逆首即獲大功。名單上其他逆賊如能殺死首惡李永賢，歸順正教，既往不咎。
爲正視聽，旋風任命親信中地位最高的漢人官員王志衝擔任討逆軍總帶領，還給他拔去一百名漢族軍官，總兵力達到十萬人。
然而不管怎麼佈置，旋風都知道真理教已經無力三線作戰，必須和其中最有理性，最講道理的一派敵人談判！重新回到雪山深處的行轅，旋風把親信們從各地召集過來，給他們講了自己的決斷。
“無論我在外面怎麼宣傳，你們心裡清楚，這點勝利根本無法動搖魔媒的優勢。只要打下去。他們無論如何都會勝利。”只有在親信面前，旋風纔敢說這種喪氣話。就是這些人，一下子也猜不透他要做什麼。
“如果我是蘇吉拉納，遭此挫折並不足懼。只需退守各島，關起門來研究新技術。再發明十幾樣新傢伙，咱們在戰場上就只有被屠殺的份。”
一教之主說出這樣的話，而且是在剛剛取得重大勝利之後，座中無人能接喳。旋風從不說空話，他拿出偵查報告給大家看，其中一份總結了魔媒現在的工程項目。布萊尼凱姆海港出現巨大船塢，是所有魔媒造船廠裡最大的，疑似在建造兩百米長的超級戰船。南北大鐵路雖有拖延，仍能完工。探索省炸藥廠被摧毀，其他各廠正在趕工，以彌補其缺口。
另一份是陷魔區的經濟狀況。情報顯示，在品質相當的前提下，陷魔區食品價格是正教區的二分之一，服裝價格爲五分之一，食鹽只有八分之一，運輸費用更低到三十分之一！
陷魔區裡也有比正教區昂貴的東西，就是新城市的住房。按面積計算不僅比這邊貴幾倍，而且價格不斷上漲。但那是以無可比擬的生活品質爲前提，有自來水、供電系統、方便的交通和醫療，即使價格昂貴，農村富人也在不斷涌入城市，購房定居。農村窮人爲了工資，甘願擠在城中的貧民窟。
在座親信不是稽察隊，就是護教軍，武夫們一時看不懂這些經濟數字的意義。“聖尊，他們不就是有點錢嗎？”王志衝質疑道。
“有這種價格差，如果兩邊物資做貿易的話，不出幾年，陷魔區產品就會涌進來，吸乾我們的金銀。”
“那我們就紮緊籬笆，一粒鹽都不放進來！”江布爾一拍胸脯。
旋風搖搖頭。“他們只要重回大陸，屆時前線有多長，走私交易就有多大。見到錢，普通百姓哪有那麼高的自制力，勢將陸續攀附。魔媒會吸乾我們的財富和人力，到最後，我們只剩一具皮囊。”
這麼一解釋，親信們隱約意識到這個遠景。但是，他們相信旋風會有解決之道。
“如今，我們還擁有全球九成土地，九成以上的人民。我想攜此優勢與魔媒全面休戰，保住聖教餘脈，纔是最現實的考慮！”
屋子裡鴉雀無聲，衆人面面相覷，好半天小圖普纔講出一句話。“聖尊，看來您拼命打贏這一場，不是要贏，而是要獲得談判資格？”
旋風向他一挑大指。“說得對，敗軍只能投降，哪有和談可言？現在他們知道本教還有人心，暫時不敢妄動，這纔是和談的最好時機。如果再打幾年，魔媒越來越強，屆時我是他們的頭號通輯犯，你們也都排在我後面。這樣對大家有什麼好處？”
“聖尊，您怎麼知道對方願意和談？魔媒領導層除了蘇吉拉納，您一個都不瞭解。”穆赫塔季問道。
“正因爲這樣，我第一步就要接觸他。我相信此人心存善念，並不嗜血。他們那邊我也只能相信他。反過來也一樣，在咱們這邊，他也會相信我。”
小圖普提醒道：“如此一來，和談最大困難也在於此。您作爲一教之主，不能公開宣佈與魔媒和解。我想，他作爲魔媒領袖，也不可能公開宣佈和我們和解。”
“是的，我甚至不能對外界走漏風聲，和談意向僅限於咱們這些人知道。他手下必然也有許多好戰分子。所以，我和他之間要先建立溝通渠道，私下交換意見。如果他點了頭，再往下進行。”
阿萊塔納提醒主人，他手握情報系統，眼線遍佈各地，知道在教會控制區，很多地方勢力蠢蠢欲動。現在旋風如日中天，那些人不敢妄動。如果旋風突然宣佈和談，事態立刻就會複雜起來。
王志衝也進言道：“聖尊，恕我直言，你和那個蘇吉拉納確係舊交，但也有十幾年不見面了。當年你們沒有利害衝突還好說，現在分別爲兩派領袖，是否還能互相信任？退一步想，假如我們派特使過去，肯定不能給此人出具官方文件，避免被教中政敵截獲，生出事端。那麼，對方如何才能相信這真是您派的人？”
“這點我考慮過，我只能派私人特使。今天召你們來，是希望在此決斷之前能得到各位支持。請相信，各位和我患難至今，任何時候我都不會出賣你們的利益。”
言外之意，旋風不在乎出賣教會其他系統的利益。回到營帳，他把絲琳寬叫到身邊，長嘆一聲：“別人都以爲必敗的時候，我能看到勝利。別人都覺得能獲得勝利，只有我知道，失敗已經不可避免。”
“爸爸，您怎麼這樣想？”絲林寬萬萬沒料到父親已經如此悲觀。
“你爸爸能有今天，靠的是隨時清楚自己的實力有多少。魔媒只是捱了一拳，休息養傷而已。我根本打不死他，只能看着他們長得更壯。估計在五年內，他們就會擁有進攻蓋婭城的技術。到時候我只有遷都，像克里木那樣躲進深山，最後成爲草寇。”
旋風條分縷析，給女兒講了戰爭中最重要的因素——技術和經濟實力。特別是在這兩方面，他們和魔媒之間到底有多大差距。“我可以騙人，不能騙自己。如果死扛到底，克里木的下場就是我的下場。地球就是放大的馬島。”
“爸爸，那怎麼辦？”絲琳寬真得緊張起來。
“趁我們還佔上風，和蘇吉拉納談判停戰！魔媒武器確實厲害。不過他們也是人，而且很多人都是我的老鄉。就在四年前，他們還只能呆在四個島上，現在雖然有這麼多地盤，很多頭面人物都來自弟島。那些山山水水養育出來的人有怎麼品行，我太熟悉了。這就是爲什麼蓋婭城的人怕他們，我不怕他們的原因。只要他們還是人，就能找到溝通方式。何況我雖然不清楚魔媒內部的運作方式，但他們能挑出蘇吉拉納這個厚道人當頭領，終歸殘忍不到哪裡去。”
絲林寬已經長到十八歲，如此大事，沒什麼人可以託付的情況下，旋風只有讓女兒出馬。他把教母陳詩音的遺命講給絲林寬。“別人都有官方身份。第一次接觸，我只能爭取和蘇吉拉納建立私人聯繫，還不知道能不能說服他談判。不管是我們這邊，還是他們那邊，都不能讓更多人知道。你作爲我的私人代表去見他才最合適。”
絲林寬咬了咬牙。“爸爸，我願爲您出馬。只是您別告訴媽媽。她理解不了這種事，會擔驚受怕。”
旋風緊緊地擁抱女兒，她真得長大了，徹底長大了，已經可以爲自己分憂解難。
轟！轟！轟！
就在這時，雪山頂上傳來連續的爆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