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高先生來了。”知畫撩起門簾,氣喘吁吁的出現在顧夕謹面前。
顧夕謹一聽高逢春來了,猛地跳了起來,轉身看着高逢春,眼睛中全都是無助:“高先生,求,求求你,看看我娘,她,她……”顧夕謹話還沒有說完,淚水已經順着臉頰滑落下來。
“姑娘別急,先讓小子看看再說。”高逢春還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顧夕謹,頓時有些無措起來。
“好,好,請高先生費心。”顧夕謹連忙站了起來,把牀前的位置讓了出來,一臉企盼的看着高逢春,“高先生一會會有法子的,對不對?”
“姑娘,你別急,高先生這就替姨娘把脈。”知畫和知竹兩人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顧夕謹。
顧夕謹點點頭:“我不急,不急。娘一定會沒事的……”說到最後一句的時候,顧夕謹一點底氣也沒有,那種自欺欺人的口氣,聽的知畫和知竹一陣心酸。
高逢春走到牀前,看了一眼柳姨娘的神色,頓時心就沉了下去,也不診脈,只是伸出兩隻手指,探了探柳姨娘的鼻息,無聲的嘆了一口氣,轉身看着顧夕謹,緩緩的說出幾個讓顧夕謹心碎欲裂的字來:“姑娘,請節哀!”
“你,你說什麼?”顧夕謹像是不認識一般的,瞪大了眼睛,瞧着高逢春,“你,你在說什麼,我,我怎麼聽不清楚?”
“姑娘,請節哀。”高逢春說完,想了想又說了一句,“死者已矣,活着要活下去,卻是最艱難的,姑娘不可讓姨娘死不瞑目!”
顧夕謹呆呆的聽着高逢春的話。許久都沒有出聲。
“姑娘,姑娘,你怎麼了?”知畫和知竹發現了顧夕謹的不對勁,心中害怕起來。
顧夕謹被知畫晃悠的醒過神來,長長的籲出一口氣,呆滯的目光再一次轉動起來,看着躺在牀上,已經沒有了任何呼吸的柳姨娘,突然苦着喊了一聲:“娘~~”
這一聲娘,喊得人心膽俱裂!
這一聲娘,喊得人悲痛欲絕!
這一聲娘,喊得人心中滴血!
這一聲娘,喊盡了人世間的悲慟!
“人死不能復生,姑娘還是要朝前看纔是。”高峰春看着無聲淚下的顧夕謹,勸慰了幾句,“莫要讓柳姨娘在天上不安。”
顧夕謹擦了擦眼淚,扭頭看着高逢春,用力的點了點頭:“你說得對,我要振作起精神纔是,想來姨娘也不願意看見我頹廢的!”
“姑娘能這麼想,小子就放心了。”高逢春彎腰作揖,“姑娘替姨娘收拾一下吧,小子去外面等着,若是姑娘有什麼要吩咐的,只管喊一聲就是。”
“多謝先生。”顧夕謹很誠懇的給高逢春行了一個福禮,“先生的話,我一定記在心上。”
顧夕謹這麼認真的道謝,倒是讓高逢春不好意思起來,紅了紅臉,轉身走出裡間。
顧夕謹帶着知竹和知畫替柳姨娘擦身子,換衣服和首飾等物,又替柳姨娘上了淡淡的一層妝,躺在牀上的柳姨娘,整個人頓時帶了一點兒生氣,恍如熟睡一般。
僕婦們擡了水進來,開始收拾地面的血跡,隨着血腥味淡淡的散去,知畫又在屋子裡點了檀香,頓時屋內又恢復了一片溫馨。
顧衍生過來的時候,纔剛進院子,就看見田氏母女兩人候在廊檐下,兩個人的臉色難看的就如鍋底的黑灰一般。
看見顧衍生走了進來,田氏的眼睛一亮,忙打起精神,走到顧衍生面前,屈膝行禮:“妾身給侯爺請安。”
“女兒給父親請安。”顧明珠跟着上前,屈膝給顧衍生行禮。
“你們兩個怎麼站在這裡?爲什麼不進去?”顧衍生皺着眉心看着這母女兩個,“柳姨娘怎麼樣?夕謹呢?她可在裡面?”
顧衍生剛纔明白顧夕謹有可能是姓納蘭的,心中就已經把顧夕謹當成了寶貝一般,只要能證實這顧夕謹真的姓納蘭,那可真的是大功一件啊!
“……”母女兩個怎麼也想不到顧衍生竟然會是這種反應,頓時有些無措起來。
“對了。”顧衍生卻絲毫不理會兩人略微顯得有些尷尬的表情,徑自道,“夕謹已經被安明軒休了,這倒也是見好事,明珠嫁過去,就是安南侯府當家太太了,你要多教她一些纔是,省的讓人看見了笑話。”
“是,侯爺放心,這幾日七姐兒一直跟着妾身掌家呢。”
“嗯,這就好。”顧衍生點點頭,“你趕快在收拾一個院子出來,要精緻一些,讓夕謹住。”
“父親,你說什麼?”顧明珠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她父親竟然會同意讓顧夕謹在搬進府裡來?!
這顧夕謹可是被休棄的!顧家絕不容許被休之婦,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今天父親竟然不但不問罪,反而還好生安撫。顧明珠怎麼也想不明白,事情怎麼會演變到了這一步。
“她顧夕謹可是被休棄之婦,她可是要跪祠堂的!父親怎麼可以……”
“住口!”顧衍生猛地喝止了顧明珠的義憤填膺,“不論夕謹如何,她終究是你的妹妹!”
“可是,可是顧家的家規……也是不能違背的!”顧明珠擡起頭,梗着脖子,又頂了一句。
“家規不外乎人情!我顧衍生斷然沒有把女兒往火坑裡推的道理!”顧衍生冷冷的掃了顧明珠一眼,原先臉上的寵溺,早已經消失不見了。
“侯爺,七姐兒還小,妾身會多教教他……”田氏連忙上前,替女兒求情。
“還小?再過幾日就要身爲人婦了,還這麼不懂事。”顧衍生說着,猛地扭頭看向田氏,“這幾日就不要讓明珠出門了,你看着她,在自己院子裡好生呆着。好生待嫁吧。”
“是。”田氏應了一聲,剛要轉身勸說顧明珠,卻見顧明珠猛地一跺腳,瞪了顧衍生一眼,轉身就跑了。
顧衍生看着顧明珠的背影,輕嘆了一口氣:“你總是要好生教導纔是,這性子,今後去了安南侯府,終究是……”顧衍生說着停住了,沒有把話說完,但是田氏卻清楚顧衍生想要說什麼,忙點頭答應了。
“柳姨娘怎麼了?你可進去看過?”顧衍生說着,擡腳朝着屋裡走去,“你去請一個太醫來,好生替柳姨娘把把脈,這病一直這麼拖着,總不是個事情,還得早日治好了纔好。”
“侯爺~”田氏的心猛地沉了下來,顧衍生今兒個的模樣,似乎與以前很不一樣,放在以前,也沒見顧衍生對柳姨娘這麼放在心上過!難道說,發生了什麼她不知道的事情嗎?
顧衍生剛要邁進裡屋的腳頓了一下,轉身看向田氏:“夫人,可是有事?”
田氏吞了一口口水,這才爲難的開口:“侯爺,柳姨娘她……”
顧衍生的眉心倏的就緊皺起來:“你怎麼了?有話爲什麼吞吞吐吐的?”
田氏猛地一咬牙:“侯爺,就在剛纔,柳姨娘駕鶴西去了,現在八姐兒正在裡面傷心……”
顧衍生緩緩的收回了腳,盯着田氏,目光冰冷:“好端端的,柳姨娘怎麼就去了?”
“是,是……”田氏卻不知道該如何對顧衍生,實話實說,顯然不可能,但是謊言……,要知道那個顧夕謹還在裡面,這謊言,纔剛出口,可能就被戳穿。
田氏的這副模樣,落在顧衍生的眼中,自然是什麼都明白了!
“柳姨娘的死,和你有關?還是和七姐兒有關?”顧衍生的聲音比剛纔越發的冰冷,那聲音中的寒意,讓田氏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顫。
“侯爺,並不是七姐兒的錯,是那個粗使僕婦爲了討好主子,才失手……”
“那就是和七姐兒有關了?”顧衍生猛地打斷了田氏的話。
“侯爺,七姐兒並不是故意的,她只是……”
顧衍生卻不等田氏把話說完,轉身擡腳就走。
田氏看着顧衍生的背影,心中已經駭得說不出話來,在門口躊躇了一會兒,招手喊了一個丫鬟過來:“你快去七姑娘的院子,讓她這幾日一定好生待在院子裡,切不可出院門一步。”
“是。”丫鬟應了一聲,轉身就要離開,又被田氏喊住,“你記得告訴姑娘,就說是我反覆叮囑的,讓她一定不許出門,否則若是撞見了侯爺,連我也保不住她!”然後又反覆了叮囑了幾句,這才放丫鬟去了。
田氏站在廊檐下,看着丫鬟遠去的身影,心中還有些放心不下,可是扭頭看了看悄無聲息的裡屋,相比較之下,那裡面跟讓她放心不下。
屋裡,顧衍生看着已經收拾乾淨,一臉平靜的躺在牀上的柳姨娘,突然,長長的嘆了一聲:“我對不住你。”
“父親。”顧夕謹站起來,屈膝行禮。
“夕謹,這些年來,我對不住你們母女兩個。”或許是因爲被氣氛所感染,顧衍生看着顧夕謹,倏的紅了眼睛。
顧夕謹擡起頭,看着顧衍生,突然開口道:“這原也怪不得父親,父親能養着我們母女兩個這麼多年,已經是仁至義盡了。”
顧衍生的身子一僵,猛地對上顧夕謹的眼睛:“你已經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