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九卿早就準備好了,她已經準備了好多年,只是她知道,齊璞瑜心裡還有個結。
若不是這個結,當初她也不會和齊璞瑜明爭暗鬥。
三月,趙子明在北邊與戎狄大戰,因出內奸,鐵木蘇前往馳援,揪出內奸,大獲全勝,也將戎狄與雲丹勾結之事牽到了檯面上。
而就在這之前,東華的步侯爺和其妻雲弱卻已經將雲丹攪弄得天翻地覆,藉着兩萬精兵全身而退,致使雲丹內亂不止,與盛朝的暗處聯盟也宣告破裂。
雲丹閉國,暫得安寧。
時值東華與盛朝邦交九年,盟約已然岌岌可危,只是誰都沒有戳破而已。
盛朝欲聯合各方圍堵盛朝,可北邊戎狄距他太遠,大宛已成屬臣,雲丹狹小可憐,與東華還有聯姻之誼,真要打起來,他也未必能夠及時馳援,是以這合縱之策從一開始就不可能成功。
舒曼葉倒是鍥而不捨,他佔據東華以南大半區域,轉眼就將目光放在了西南瘴地中的苗疆身上。
大家都是用毒的,大約比較好溝通,有時陰詭毒物比真刀真槍要可怕得多。
姚若華叛亂之事便是最大的佐證,東華已經吃夠了這個虧,自然不可能再走老路。齊尚爲之焦頭爛額,幾乎有些吃不下睡不着了。
所以,兵部尚書在這個時候還幫着女兒作威作福,可算是實實在在地惹怒了齊尚。
是日,林嬌正派人打點了人去宮門接洽,她想在後宮走得遠,那些個嬤嬤大太監可都是她賄賂的目標,魏嬤嬤和華裳便是當頭一個。
江如雪默默將這些事記下,轉頭便告訴了馮九卿。
馮九卿與齊家叔侄用膳時,自然便將這時說與了齊尚聽,“林嬌打點人賄賂宮人,怕是不久就要到華裳和周公公身上了,皇后還特特提了一句魏嬤嬤,看來沒幾日就有好戲看了。”
齊尚心領神會,頭上密佈的陰雲豁然開朗,就盼着兵部尚書一家作個大的,好讓他人贓並獲,拉下這個白吃飯不幹事還貪污受賄的東西。
“那母后可得讓魏嬤嬤把價碼開高點了,”齊尚替她謀劃着,“以魏嬤嬤的身價,沒有個幾千兩銀子,怕是不好打點吧?”
“幾千兩也太小氣了些,”馮九卿獅子大開口,“往萬字上加,哀家倒要看看,兵部尚書一家拿不拿得出來這麼多。”
說起此事,齊璞瑜便順帶說了一句,“皇宮九成,官員的俸祿也該漲漲了。”
話音剛落,齊尚和馮九卿便齊刷刷地將目光釘在他的身上。齊璞瑜端着飯碗,挑眉看着兩人,不溫不火道:“攝政王乃超一品大臣,放心,不窮。”
齊尚訕笑,“齊叔伯乃是爲百官請命,朕明白,真的。”
齊璞瑜:“……”
馮九卿憋笑憋得臉都快扎進碗裡了,“沒準你齊叔伯要去逛個青樓,或者佈施行善呢?零花錢嘛,多給點沒關係,瞧把你叔可憐的。”
齊尚拿着筷子的手捂住了額頭,嘴角扭曲。
齊璞瑜無可奈何地看着拿他打趣的兩個人,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道:“食不言寢不語,再胡說,軍法處置。”
馮九卿咳了聲,同齊尚相視一笑,倒的確沒有再說別的,只仍是時不時地抽動肩膀。
齊尚喜歡這種感覺,沒有皇家爭權奪利,沒有奏摺朝臣紛擾,只有像“一家三口”這樣普通尋常的存在,吃飯、說笑、不拘一格。
但這樣的時候通常只會存在於片刻瞬息之間,無法持久。
馮九卿在飯後又說起了兩個孩子,尤其是蘇雪,“那丫頭最近長大了,知道的事情也多了,總算安分很多。只是每每和林嬌撞見,兩個人就會又要鬧得天翻地覆,皇帝可想好如何處理了?”
齊尚面不改色,“林嬌爲重。”
林嬌是兵部尚書之女,如今兵部尚書還沒有被是參下,林嬌便不能動。
“尚兒,”馮九卿看着他,認真道,“其實母后並不支持你拿自己的婚事當籌碼,如果你不嫌棄母后僭越,母后可以幫你解決兵部尚書。”
齊璞瑜看了她一眼,他知道馮九卿的意思。
敵後同房,選秀將成,齊尚已經漸漸不需要他們了,只有兵部尚書……那個人當初是他們兩個定下的,如今一事無成還給朝廷拖了後腿,他們有必要將之解決。
“母后,”狹長的眸子微合,齊尚英俊的臉上突然露出幾分無奈情緒,“我從來沒有嫌棄過母后,從來沒有。”
相反的,他只希望他們能夠永遠陪在自己身邊,看着他們爲自己開闢的道路,而自己又能夠在這條道路上走到多遠。
馮九卿勾了下嘴角,“母后知道,也罷,這兵部尚書就留給你立威吧。”她頓了頓,清亮的瞳孔驀然深邃起來,“既然要立威,就好好立,讓所有人知道,你纔是東華的帝王。”
然後,我們纔好放心的走。
兵部尚書明知道皇帝嫌他無能,卻還死皮賴臉地不肯讓位,私底下還放肆的貪腐斂財,說白了,不過是覺得皇帝鎮不住自己。
也許在很多人看來,太后不再垂簾聽政,攝政王不在關心朝務,這朝堂三大權力巔峰,年輕帝王幾乎是靠着太后和攝政王裡應外合替他打下的,這個年輕帝王幾乎坐享其成。
他們不過是以爲,齊尚並沒有足夠掌握帝位的實力,所以纔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動手腳。
這件事,齊璞瑜明白,馮九卿明白,齊尚身在局中,直面矛盾,更加明白。
齊尚重重地點頭,依稀還如幼時那般純真可愛,將所有的狡黠聰慧都藏在心底,“母后放心,朕知道怎麼做。”
齊璞瑜笑了下,端起茶杯,直覺卻像是察覺到了什麼,目光直直地落在了慈榮殿門口,一個宮女探頭探腦地站在門口,不知該進不該進。
“魏嬤嬤,”齊璞瑜提醒道,“把她帶進來。”
那宮女似乎不是在慈榮殿這邊當值的,面貌很是陌生,正同門口的太監說話,臉上有些着急,魏嬤嬤出現時,焦急之色才終於散去。
“你是何人?”魏嬤嬤先問。
那宮女眼中含淚,跪下道:“回嬤嬤,我是宣德閣那邊伺候的宮女,蘇雪小姐被人帶走了,我找了好久都沒找到,求嬤嬤幫幫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