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嬤嬤垂眸,“太后寬心,南澤邊境比咱們這兒還要暖和呢。”
“是嗎?”馮九卿笑了笑,想起遇冷約冷的鎧甲,忍不住搖頭,“這個時節,又能暖到哪兒去呢?”
她嘆口氣,轉身走進慈榮殿,看見了院子裡那顆豔紅如火的紅梅樹,忽地想起了去年春雲還在時,齊璞瑜抱着齊尚來找他,就站在門口,言笑晏晏,笑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今年紅梅花開,賞花的人卻不在京城,也是可惜了。
“讓內務府多備兩件冬衣、傷藥給他帶上,路上趕路,肯定也是吃得乾糧,交膳房準備些耐寒的糕點,一併給他送過去吧。”越過紅梅樹,馮九卿如是說道。
魏嬤嬤看了他一眼,望見了那眼中的擔憂和惆悵,心下暗歎,道:“奴婢知道了,太后,進去吧,皇上送攝政王離開後,會來童年說話的。”
馮九卿默了默,微微點頭。
……
永和四年,嘉平初一,天雨大雪,寒風颳骨。
南澤陳兵十萬於東華邊境,直指邊陲,邊關告危,攝政王點兵出征,東華少帝尚宮門送行,百官臨別,賀祝凱旋。
三日,京城大雪,數十年未冷至此,順天府查得凍死乞丐十數名,太后與皇上在神壇祈福,爲萬民謀福。
又四日,邊關戰報前來,羅曼女執將揮兵邊關,又陳兵十萬,南澤內亂大起。
南澤王都王室公族長輩被刺殺於王城前,怒斥羅曼女擅權謀逆,南澤王舒曼葉大怒,帶王兵數百,以血腥洗除羅曼女在王都之勢力,帶南澤半數兵力割據國土,與羅曼女分廳抗衡。
至此,南澤一分爲二。
舒曼葉執南澤皇室兵符據首都,擒羅華月,改國名“盛”,以“朝”爲名。羅曼女執信衆與三十萬大軍佔據盛朝隔嘉陵江相望,面向東華。
舊南澤之勢力明顯便是被舒曼葉捨棄的保舊勢力,舒曼葉不知爲何力圖改革,竟鬧得國內大戰,羅曼女被追趕至嘉陵江北,虎視眈眈於東華。
又七日,戰報入東華,攝政王齊璞瑜先領騎兵抵達邊關,而羅曼女的陳兵依舊未動。
與戰報同入京城的,還有一封信,來自齊璞瑜的親筆信。
“凜冬漫漫,邊疆雖無大雪紛飛,卻又寒氣透骨,比之京城有過之而無不及,料想京中只會更加寒冷,切記保重。”
短短數字,齊尚來回唸叨着,馮九卿聽得耳朵都生了繭子了,忍不住拿奏摺在他頭上敲了敲,“皇帝,今日奏摺還沒動。”
齊尚吐了吐舌頭,將信放下,拿起御筆卻又偏頭頓住,百無聊賴地含着鼻尖,“母后,肅寧宮還沒招嗎?”
從齊璞瑜離開京城到現在,也將有十日了,齊璞瑜都先帶着騎兵快馬加鞭到了小山關,那肅寧宮卻始終沒有消息傳出來,這倒是奇了。
他往日倒是沒看出來姚若華是個那般硬氣的人。
馮九卿聞言,臉色也微微沉了沉,“刑罰嬤嬤一再下重手,她卻堅持說此事與自己無關。”
“那雪青呢?”齊尚挑眉,“雪青也什麼都沒招?”
“雪青?”馮九卿嘆息,“這個丫頭倒也是個死骨頭,打一頓就起不來了,現在還暈着呢。”
齊尚心中不爽,那姚家的人他一個都不想留,而今卻有一個姚若華始終在面前作妖,實在是煩不勝煩。
馮九卿從奏摺堆裡擡了下頭,見他又在咬筆尖,想起先帝的死因,不禁微微瞪了他一眼,“日後不要隨便咬東西,入口之物,尤其是私底下過手的物件,都必須交太監查看了才行。”
齊尚愣了愣,將筆尖拿出來,看着上面的小小牙印,訕笑兩下,“知道了母后。”
“你也別怪母后囉嗦,”馮九卿語重心長,“這人若要害人,方法千奇百怪,後宮中便有在梳子上、枕頭上、碗筷乃至於薰香筆墨,母后看得了你一時,看不了你一世,你總得自己長些心眼,多培養幾個心腹,尤其身邊伺候的丫頭太監,懂些藥理最好……”
後宮裡殺人不見血的手段多了去了,無一個不讓人毛骨悚然,悄無聲息地奪走一個人的生命,連她也未必都全能知道。
馮九卿擔心齊尚今後應付不過來,忍不住便多叮囑了幾句。
“……還有今後在你身邊伺候的妃嬪,若是你對什麼東西上了癮,也需小心,宮裡爭寵的手段大多都是傷身的,你宮裡那幾個現在是看你不好糊弄又不懂女色,所以現在安分,等你大些,看她們不纏得你煩不勝煩。”
齊尚拿着筆,呆愣愣地看着馮九卿,任那聲音在寂靜的紫宸殿的空氣裡傳導,每一句都入了心。
可越聽,齊尚手中的筆就越拿不住。
“母后?”齊尚抿了抿脣,“您爲什麼要和兒臣說這些?”
馮九卿翻看奏摺的動作一頓,默了片刻,反才擡頭挑眉,“怎麼,這就嫌母后煩了?皇帝要是嫌哀家煩悶,那哀家不說便是。”
齊尚最拿她這套委屈姿態沒辦法,立時就軟了下來,不敢深究,嘻嘻笑道:“母后,兒臣就是好奇嘛,今日母后好像比昨日要、要……要有精神些!”
話多就話多,還“有精神些”,當誰聽不出來呢?
馮九卿失笑,眼底的光芒暗了暗,裹緊狐裘站起身,邊伸懶腰邊道:“哎呀,我的腰好酸,今兒坐得實在有些久了,哀家出去走走。”
齊尚目光晦暗了一瞬,當機立斷地拋下筆,也跳起來,“母后,孩兒也一起去吧,反正這些請安摺子也沒有什麼好看的,一起吧!”
馮九卿笑了下,回頭睨了眼那桌子上的奏摺,嗤笑道:“一道摺子都還沒批完,你也敢偷懶。”
“哎呀母后~”齊尚墜着她的腰撒嬌。
“行了行了,都有我腰高了,還撒嬌呢?”馮九卿將他抓下來,順手便將袖套給他攏上,“尋常人家十三歲的少年都沒你高,十五歲就該有小孩了,等你長到十八歲,母后都得仰望你了。”
齊尚嬉笑道:“那我可以蹲下來嘛。”
馮九卿看着那張白 皙可愛稚氣未脫的少年面龐,情不自禁地伸手上去揪了兩把,沉嘆口氣,“行吧,今日給你放假,反正現在三日一上朝,除了戰事也沒什麼大事了,走吧,我們去御花園走走。”
齊尚霎時間笑開了花,馮九卿扶住他的肩膀往外走,剛出殿門,便看見魏嬤嬤氣喘吁吁地跑上來。
一股不妙的預感瞬間籠罩在兩人身上。
“太后不好了,肅寧宮那邊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