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皇在位之時,已覺察到姚氏作亂。
然而最初,前大理寺卿只是奉命去查姚子晉貪腐一事,絕沒有想到會查到姚家通敵叛國,與南澤暗通款曲之事。
但可怕的是,那件事其實並不是前大理寺卿查到的,而是姚子晉“讓”他看到的,因爲姚若華無意中發現先皇在暗查姚家,故將此事透露給了姚子晉知道,是以姚子晉虎狼心思,竟以此設計,暗殺先皇!
他將與南澤來往書信放在極爲明顯的地方,內容卻只是一些模糊不清的字眼,前大理寺卿無法,只得繼續探查,可最終,卻查到了自家頭上。
他發現姚子晉在與南澤王交換一種名喚“無憂”的藥,這藥從邊關送來,一路到了京城,最終卻到了自己的管家手中。
而管家,竟然將此藥塗抹到了他每日都要送上朝堂地奏摺之上!
先皇與前大理寺卿日日都以奏摺溝通,那毒藥便日日往先皇身上滲入,前大理寺卿發現之事,皇帝幾乎已經病入膏肓,傳遞奏摺的小太監也被沉入御花園,便是當初齊璞瑜翻出的那具屍骨。
前大理寺卿若不是有管家暗中佈下解藥,只怕也早就無法上朝了。他不意成爲謀害皇上的兇手,本想送出家人後坦白一切從容赴死,誰料姚子晉竟已暗中控制了廖府,前大理寺卿無奈,只能屈從。
事後姚子晉又解了前大理寺卿身上的毒,前大理寺卿爲保全家人,將過往姚氏罪證送去了勝賢莊,才能在朝堂上立身中庸,不爲姚氏所擾。
所以,姚家與先帝之死纔會沒有任何直接聯繫,因爲他們是借刀殺人,手中自然乾淨,不留任何後患。
爲了廖晴兒,廖家夫婦至死也沒有說出這個真相。
但爲了心中的愧疚,他卻又忍不住將此事前因後果都寫了下來,交給了馮九玉。
信很長,也很重,齊璞瑜站在雪地中,鋪天蓋地的冷意將他包裹掩蓋,那雙素來沉穩深邃的眼睛,此刻已是目眥盡裂,兇狠瀰漫,四處流竄的殺意讓馮九玉忍不住退後半步。
“岳父岳母死後,我本想將此交給你,但是,”他默了默,慚愧地低下頭,“但是晴兒身懷有孕,體虛力弱,受不了刺激,我又擔心她會受到牽連,因此一忍再忍……”
“但現在,”嘶啞的聲音彷彿經歷過無聲怒吼,齊璞瑜眼角青筋微凸,臉色鐵青,“現在馮九卿要以身犯險,所以你纔將它拿了出來?”
馮九玉緩緩點頭,“是。”
齊璞瑜咬牙,“馮九玉,本王現在就可以治你一個包庇之罪!”
“王爺當然可以!”馮九玉大聲道:“但王爺也要看清楚,這封信來自前大理寺卿,廖府乃是有罪門庭,這封信未必就能派上用場,您沒有足夠充分的證據拿我。”
他停了停,目光復雜地看着他,“王爺,此事,與我馮家沒有半點關係,阿姐也從沒有算計過先皇。”
寒雪簌簌而落,對峙的人久站不動,就像死寂的雕像,陰暗詭譎的氣氛周旋在兩人中間。
齊璞瑜緩慢地收好了信件,轉過身,目光陰沉地看着前方,“看在九兒的面子上,我不殺你。”
馮九玉鬆口氣,齊璞瑜卻又慢慢道:“但,你也該爲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價。”
他回頭,眼角殘留着鋒利的劍芒,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殺氣,割裂空氣,凝固了天地間最爲冰冷的色彩,默然冰冷的定在了馮九玉身上。
“我要你永遠離開京城。”
……
白雪漫天,皇宮金頂已經完全不見了眼色,垂落在屋檐邊上的冰錐慢慢滑落冰水,落入草叢,不見蹤影。
馮九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身體下意識縮了起來。
獸金爐中的炭火慢慢將慈榮殿的溫度擡高了,馮九卿窩在狐裘中喟嘆,愜意地伸着懶腰,“嬤嬤,讓小廚房做些辛辣的菜出來,見天的寒氣,我的腳都快凍僵了。”
魏嬤嬤在外“誒”了聲,端着針線籃子走了進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太后,您瞧見了嗎?那紅梅花今年開得比去年還要好呢。”
“剛纔我纔去瞧過,淋了一頭的雪,可別說了,”馮九卿苦中作樂道,“也就這梅花開得獵 豔,你瞧我這宮裡,哪一處不是暗沉沉的?”
“太后這話可說得太喪氣了些,還得看開些纔好。”魏嬤嬤將籃子放下,坐到榻邊,低頭拿了個爐子放在腳底,輕聲道,“太后的計劃總算已經成功了大半,只要再過些時日,等將老爺夫人和二少爺、晴兒姑娘他們送出京城,臺後不久一身輕了?”
哪有那麼簡單。
馮九卿失笑,兩隻腳帖在一起蹭了蹭,就像一隻小狐狸,縮成巴掌大的一團,乖覺地吸了吸鼻子,“且等着吧,事情還沒完呢,府裡的人怎麼樣了?”
魏嬤嬤含笑,“杜榮傳話過來了,奴婢的家人都已經離開京城了,就只有老爺夫人他們,目標太明顯,如今還沒發動彈。”
“他們還不能動,”馮九卿斂眸,“只要玉璽還沒有出現在哀家手中,馮府之外便處處都是死路。”
魏嬤嬤頷首,心想好在自己的家人都去了,這會兒也不怕什麼,倒比馮九卿還要好過些。
正此時,門外忽傳來太監報信道:“太后,攝政王求見。”
兩人愣住,馮九卿驀地打直身體,皺了皺眉,問魏嬤嬤道:“他來幹什麼?這個時候還往慈榮殿跑,以爲有個聖旨,就可以不要命了?”
魏嬤嬤也擔憂道:“太后若是不想見攝政王,那奴婢去把人打發了吧?”
“不必,人都來了,這個時候還避着,反而讓人家說哀家做賊心虛,”馮九卿有些煩悶地將狐裘解開,抱着手爐微嘆,“你在那風口能見人的地方擺兩張椅子,我去那兒見。”
既然躲不開,索性見上一面,齊璞瑜只要不傻,就不會在大庭廣衆做出什麼調戲之事。
馮九卿打定主意,施施然走到了風口上坐下,但見齊璞瑜負手走進,臉上殊無笑意,越是靠近,越是覺得面前的人就像是從風雪裡走出來的精怪,俊美,卻沒有一絲人氣。
“你怎麼了?”馮九卿下意識問。
齊璞瑜腳下一頓,未曾行禮,直接便坐下了,馮九卿眼皮一跳,條件反射地掃了眼兩邊的宮女,果不其然看到她們諱莫如深地低下了頭。
眼神兇狠地瞪了他一眼,馮九卿咬牙,“你是嫌哀家的麻煩不夠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