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死。
這兩個字就像當頭一棒,砸得她渾身發寒。
“處死?”蘇雪踉蹌着倒退半步,不敢置信道:“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事情都沒查清楚,他們爲什麼要我死?這不可能啊!”
但這是真的。
今晨,刑部尚書劉向協同十五位大小官員聯名上奏,請求將蘇雪處死。蘇雪入宮以來,宮中慘案連連,與她屢脫不了干係,何況這次竟有盛朝刺客謀刺皇上!
刺客供認不諱,又有什麼好說的?
齊尚當庭發怒,將奏摺摔了回去,但大臣所請合情合理,他若是處理不好,只怕就要落一個“惑於美色”的名頭。
到時候就算齊尚不動手,也自有別人動手。無奈何,齊尚只得先行將人看押審問,交給六合司另行忖度,暫且將此事按住,但他卻不能來華清宮探望。
齊尚的確去了立政殿,也的確請求江如雪以皇后身份照顧於她,只是這“請求”二字,卻不是齊尚主動說的。
他來到立政殿,才說完刺客供認的線索和對蘇雪的處置,便聽江如雪道:“刺客供認出她,無論是不是栽贓嫁禍,都應該即刻看押入禁宮,爲何皇上要將人鎖在華清宮?”
齊尚定定看她一眼,“你相信,是她乾的?”
江如雪淡笑搖頭,“臣妾自然不信,但皇上想要別人相信,總也要付出些代價,不是嗎?”
“如雪,朕信她,”齊尚眉梢勾出一絲意味深長,“只有讓別人知道朕相信她,纔會有人忍不住跳出來破壞這份信任。”
“可華清宮畢竟太近,禁宮這個位置才更有利。”江如雪若有所思。
齊尚斂眸,“但那裡很危險。”
江如雪輕笑,“皇上佈置妥當,至多隻有一分危險。”
“若不能萬無一失,一分危險也就等於十分危險。”齊尚皺了皺眉,放眼窗外大雪,“皇后只需向雪兒透露一二,此事本就委屈她了,朕怕她想不開。”
江如雪笑容微斂,慢慢放下手中的詩集,沉默良久,有句話分明想要脫口而出,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口。
這三四年間,她又何嘗不委屈,他是否也想過,她會想不開呢?
他沒有啊。
蘇雪不過才一兩個月的委屈,他便捨不得了,江如雪那時只覺得可笑,過後一會,又覺得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緊緊拽着,緩了緩,才勉強揚起笑容。
“皇上對雪兒倒是真體貼。”
這話像是誠心讚歎,可又像是帶着淡淡諷刺,這個“雪兒”,竟不知指的是誰。
齊尚動作頓住,慢慢伸手,握住她的腕子,軟了神色,“我知道,你很辛苦。所以這不是命令,是請求,皇后,你可以拒絕。”
聽聽,多義正言辭。
江如雪都快維持不住笑容了,齊尚卻又嘆。
“……少年時,你初入龍御殿,坐在牀上許久不說話,最後摸了摸 我的臉,你還同我講化蝶的故事,你說‘蝶舞花間,雙宿雙棲’,我一直記得。”
“後來怕她們針對你,你知道,我那時力量不夠,所以對外稱不喜歡你。”齊尚默了默,少見的有些赧然,“其實不是的。”
“那皇上也喜歡她嗎?”江如雪太好奇了。
齊尚想了想,還是點頭。
江如雪起先有些疑惑,但後來突然又明白了些什麼,她笑問:“皇上,愛她嗎?”
這一次,齊尚沒有點頭,他只道:“朕,愛東華每一個子民。”
“是嘛,”江如雪忽地反握住他的手,“皇上愛東華的每一個子民,臣妾只愛皇上。”
他總是如此,明明人人都知道他的幽深可怕,卻好像每個女人都會忍不住對他心軟,江如雪也無法不心軟。
她看着那張俊美認真的臉,鳳眸輕擡,偶爾可以綻出一絲豔色,讓人無法不動心。
所以江如雪還是點了頭,就像初見時那樣,穿過花圃,走到他面前,伸手摸了摸小皇帝的臉。
那時她面上恭敬含笑,心中卻想,小不點,今後我就是你的娘子了,你可要好好待我啊。
她這一生過得很好,他其實到底還是好好待她了。
走出華清宮,江如雪在風雪裡重重地咳了好幾聲,小凝心疼地看着她,“娘娘,您不該親自來的。”
“沒事,時間不多了,多看看她也好,”江如雪擡頭,遙望越來越暗的天空,“這些時候,我總覺得身體好多了呢,抓緊時間幫皇上解決些麻煩,不好嗎?”
小凝眼睛一紅,江如雪回頭,伸手點點她的鼻子,“走吧,別哭了,咱們再去慈榮殿坐一坐,母后肯定還在等消息呢。”
……
素無慮昨日就進過慈榮殿,不過是在魏嬤嬤棺木被擡出之後。
皇宮生亂,棺木放不夠七日便被匆匆送出了宮,又讓六合司幾個知情人特地打掃過了,皇后這才能以“帶太子來慈榮殿紀念太后”爲名帶進慈榮殿。
如今整個皇宮都知道,東華小太子在出宮遊玩的時候,找到一個跟自己有九分相似的娃娃,接進宮來玩耍。
大理寺卿薛世還主動承認這孩子是自己的遠方親戚,不知情的人自然連聲道是緣分,知情人卻有些無言以對。
兩個孩子現下正在慈榮殿內,再過些時候就是萬壽節了,東宮也將兩個月,算是給太子和皇后的“假期”,是以無憂無慮這會都閒得很。
總比那另兩個算半放在冷宮的皇子、和一個還在嬤嬤餵養下的公主要開心幸福,便是那三個未曾見過的娃娃,過了這個冬季,也要一起抱到東宮隨讀了,只是不能跟太子一樣住在東宮而已。
青九讓他們放輕聲音,可別鬧得動靜太大,叫別人聽見不好,兩個孩子心領神會,聲音直接低到靠近了也聽不見的地步。
素玉才讓太醫換了藥,就見一個胖娃跑到自己面前,眼角一顆大大的痣,“猜猜我是誰?”
素玉挑眉,另一個穿着一模一樣娃娃也跑了過來,眼角竟然也有一顆痣,也伏在牀邊問:“再猜猜我是誰?”
這才兩天,太醫已經見怪不怪,淡定地提起藥箱裝作視而不見了。
素玉卻直接將右邊的小孩提起來打屁股,“又胡鬧!”
青九笑吟吟地從外面走了進來,抱起左邊面露無聊的孩子,“小無憂,你是太子,怎麼也跟那混小子玩這個遊戲了?”
“這次的痣畫得可像了!”素無慮瞪着無辜的眼睛,“你們到底是怎麼發現的呀?”
無慮才問完,外面就傳來江如雪的笑聲,“無憂無慮,出來吃雞腿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