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入京科舉,東華將臨新生,他自邊關而來,踉踉蹌蹌如同乞丐一般走到了京城,年少郎君憧憬將來能夠安邦定國。
他坐到了,但那入京之時驚鴻一瞥的人,卻再也不見了。
他知道,那是太后,東華史上最年輕、最明智、最殺伐果斷的太后!
他知道很多人都喜歡她,他只是其中一員,但在京城門口那一眼,那個屬於馮九卿忍俊不禁的微笑,讓他卻始終忘不掉,刻骨銘心,魂牽夢縈,以至於過了二十餘年,他仍是孤家寡人。
她……那是她嗎?
鐵木蘇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幾乎坐不住了,卻見那宮女又淡定地坐了回去,像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鐵木蘇收回目光,視線凝住在膝蓋上,俄而,卻又忍不住擡頭,看向那宮女。
有些像,他仔細端詳着那張臉,但又不是很像,紅衣宮裙代表了她的身份,但即便如此,她似乎也很是與衆不同,一但看見了,便很難將目光移開。
這個人……
鐵木蘇微微皺眉,卻見那宮女忽地轉頭去觀察看臺,面上沒有一點笑意,跟周遭格格不入,一看倒不像是看馬球的,倒像是在找人的。
他倒是讓青九鬆了口氣。
青九不確定他有沒有認出自己,想來應該是認不出的,畢竟一個已經“死去”多年的人,經過化妝易容,早就已經變了七分容貌,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猜到是她。
但鐵木蘇就是真的猜到了是她,倒也是一件好事,因爲她也不確定素玉發現的事情自己能不能靠一己之力解決。
深吸口氣,青九沒有發現任何異常,又將目光投向了場中。
第四場已經開始了。
禁軍也換了幾個人上場,周小公子等人正埋頭佈置戰術,而齊尚則只是在臺下叮囑他們一如既往。
“幾個小子倒是有些功夫,呵,你們還是按照老規矩,防守、糾纏,進攻交給朕便是。”
禁軍們顯然已經見慣了這樣的場面,也不覺得皇帝上場會有多危險,高興得大笑,“皇上放心,幾個娃娃若是我們都拿不下,今後啊,兄弟幾個也不必在馬球場上混了!”
幾人笑成一團,卻沒發現其中一人正深深地低着頭,他看似平平無奇,一雙眼睛卻漂亮又凌厲,跟齊尚略有幾分相似。
這雙眼睛裡還充滿了無奈,他躲在禁軍之後,沒有引起半點注意,直到上場後站在了齊尚身邊,都沒有人發現異常。
馬球再度飛空,周小公子依舊主攻,兩邊戰術倒是相似,但很快,衆人就發現,戰術其實大不相同。
周小公子運球傳球,攻擊位置隨即而動,而齊尚這邊大部分人也在防守和糾纏,就像在逗小孩一眼,和幾個世家公子相互競技。
不過還有一個人,卻像一排士兵裡冒出的一個將軍,這將軍還始終守在王的身邊,保持着不近不遠半匹馬的距離。
周小公子撇嘴,將球傳開給了別人,而後跟着他們就在原地打轉防守。而齊尚卻一反常態後退,不多時便有禁軍靠着充足的經驗搶了馬球傳給了他。
齊尚欲回身擊球時,才發現自己身邊始終跟着一個帶着頭盔斂眸垂首的人。
馬速太快,齊尚不及細看,直接下令“往後面去”,而後便又追着馬球離開,但很快他就發現,這個人竟然敢抗旨不尊!
齊尚皺眉,有意識地跟他拉開了距離。
素玉扯了下嘴角,側頭掃了眼看臺之上,目光迅速從那一排排人頭上掃過,出了青九,似乎所有人都很正常。
齊尚跑了片刻,馬球已經被他打到了對方球場之上,他正要擊球,余光中卻見那人竟然又跟了上來,而在他的身後,步家公子緊隨而上。
看臺上,步珏慢慢坐直了身體,“不對……那個人不是在在打球!”
劉向眼睛更毒,自然也發現了不對,但他卻按住了步珏,“那也許是來保護皇上的六合司暗衛,你緊張什麼?”
步珏掃了眼墜在後方的兒子和周小公子,按下心中一股怪異情緒,繼續打量戰場。衆人笑聲鼎沸,喝彩叫好不絕於耳,漸漸也平復了他的擔憂。
也是,馬球場上本就危險萬分,六合司的人自然要在旁邊照看。
他鬆口氣,但不遠處的青九臉色卻變得很難看。
有什麼不確定的危險,需要素玉藏在齊尚身邊保護?除非,是有人在密謀……弒君!
她霍然起身,這個時候,衆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被打的來回移動的馬球上,誰也不曾注意看臺,她起身反而不引人注目,只有一個人在盯着她。
鐵木蘇已經看了她好一會,她一時觀察看臺,一時又看着馬球場,而且目光不偏不倚,正巧放在皇上身上!
她知道那是誰!
鐵木蘇心頭砰砰直跳,有些口乾舌燥,卻突然見她站了起來,臉色極其難看地走下了高臺,甚至是直接走向了自己,登時愣住了。
怦、怦、怦……
“鐵木蘇,”青九終於停在了他的面前,說的卻是,“有刺客。”
……
歐陽明並未想過注意鐵木蘇,但鐵木蘇佔了個好位置,他想不注意都不行。
他只看見一個宮女走進鐵木蘇,鐵木蘇便面色大變,臉色刷白,像是看見了什麼極其恐怖的東西。
歐陽明一怔,卻又再次聽到身邊步珏說:“不對,皇上什麼時候在馬球場上要暗衛保護過了?他只會嫌他們礙手礙腳吧?”
歐陽明還未反應過來,另一邊的劉向就變了臉色,直起身體,目光如電緊盯場上。
此時此刻,場上的形式幾乎可以稱得上是詭異了。
馬球馬球,看得自然是誰進球纔對。但球在跑,人在追,馬在飛,球杆卻成了武器一樣!
齊尚揚起馬球杆抽球,緊跟着的“暗衛”就拿起馬球杆打馬,打的還是後面人的馬,步家公子好幾次都險些人仰馬翻,氣得想殺人。
周家小公子不樂意了,大喊兩聲“無恥”就要追上去打,乍一看,倒像是齊尚用了不正常手段要贏球似的,縱然是再傻的人,也多少能夠看出問題了纔對。
齊尚臉色陰沉,想要回頭看看身後的人,但那人卻很奇怪,總是在他身後躲藏,根本瞧不出來是掌什麼模樣,倒像是故意避着他似的!
一時間,屬於前後三人都充滿了要殺人的心,目標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
素玉卻是好整以暇,就當所有人都以爲他們快贏了的時候,屬於突然將馬球杆往後一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