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國家的權力中心,爭權鬥利,勾心鬥角,本就是常態。
姚月兒能夠活着出去,已經是一種幸運。
不知是否是入宮時間太過短暫,姚月兒竟然出奇得平靜地接受了這個決定,帶着自己的丫頭,默默收拾了東西,離開了皇宮,又過不久,便又離開了京城。
而姚若華,除了最開始給她撥了幾個宮女之外,知道她出宮,都沒有再出現,好像當初在冊封良人之時據理力爭,只是一場戲。
或許,那本來就是一場戲。
柳芷若伸手摸了摸頭上髮簪,恭送衆人離開的她,轉過身,又看向了江如雪,嘻嘻笑道:“沒想到雪姐姐這般樂於助人,芷若在此謝過了。”
“我不是幫你,”江如雪擡眸,目光清冷,彷彿灑着一層寒月光華,“我只是幫自己,替舅舅報一箭之仇罷了。”
“雪姐姐客氣了,”柳芷若笑了笑,別有所指道,“只是可惜了,才入宮的姐妹,這麼快就要分開,雪姐姐看似清淨無爭,十分冷情,可會懷念她?”
黛眉微蹙,江如雪眼底劃過一絲意味不明的光芒,“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柳芷若上前,“所以,姐姐以爲,大家終究是要分開的?卻不知姐姐是想往高處走,還是往低處?”
“既來之,則安之。”江如雪淡淡開口,慢慢做出御花園,帶走那若有似無的涼意,一句話卻又慢慢穿過空氣,傳了過來,“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你猜,我會怎麼走?”
人,自然要往高處走。
柳芷若手指繞着肩上的頭髮,一雙杏眼瞪大大大的,凝望着她離開的方向,卻嘆道:“那怎麼辦,我也喜歡力爭上游啊。”
她轉過身,又看向桌子上那三碗無人問津的冰梅子湯,緩緩又道:“讓御膳房主動來請嘛?真是好省力氣。”
……
“你說,姚若華那日看的是誰?”一入慈榮殿,馮九卿便忍不住問道。
齊璞瑜看了眼徑自走向糕點盤子的齊尚,淡淡一笑,“那日我本也是打算去看看姚若華注目之處,可惜我一去,她就收回了目光,本王也是愛莫能助啊。”
姚若華這次眼睜睜看着姚月兒被逐出皇宮,態度已經能說明一切。
馮九卿想起此事便覺得心情極差,“統共進來了十五人,除了姚月兒和江如雪、柳芷若,還有十二人,這十二個人,你讓我怎麼選?”
“慢慢來。”齊璞瑜如是道。
說得好聽,馮九卿瞥了他一眼,“半個月過去,她們就要‘侍寢’了,如果連是什麼人都查不出來,如何防得住她的招數?”
齊璞瑜甚是無奈,“所以我才說過,這件事,你不妨冷眼旁觀,將判斷交給尚兒做。你看,這還沒到半個月,不就已經有人自動在幫你曬選敵人了?”
馮九卿無言以對,她在這裡乾着急也沒有用,畢竟那個人若是不出招,便露不出破綻,沒有破綻,又如何防備?
只能等。
她無聲嘆了口氣,宛若幽蘭般靜謐,膩鼻鵝脂,眉間似蹙非蹙,好似頗爲傷神。
要讓她就這麼放心的將齊尚交出去,她實在是做不到。
齊璞瑜莞爾,入鬢劍眉一揚,棱脣微啓,眸中一點星芒熠熠生輝,“馮小太后,多思無益,你對尚兒應該多幾分信任纔是。他的能力,遠比你想象得驚人。”
齊尚的能力嗎啊?
馮九卿側頭看去,卻見齊尚左手糕點右手茶杯,粉 嫩兩頰凸 起,嘴巴里還含着一塊,正衝她精靈古怪地眨眼睛。
“……”馮九卿嘆氣,根本就還是個孩子嘛。
然而這孩子將糕點嚥下後,眸中卻閃過了沉沉的漠然,那副乖巧討人喜愛的表象似乎有了瞬間的破裂,露出的還是裡面那真實深沉的內裡。
齊璞瑜靜靜地注視着她,會心一笑。
馮小太后,九兒啊……你還是不懂。
此後兩日,宮中格外靜寂。
姚若華似乎沒有再親近任何一個秀女,就像完全銷聲匿跡在宮中的隱形人,肅寧宮裡平靜地讓人心驚。
姚月兒的離開仿若一個下馬威,讓原先既興奮好奇又蠢蠢欲動的秀女們終於明白了規矩的重要,那些讓人嗤笑的小把戲再也沒有出現過。
但,也僅僅維持了數日而已。
這日,朝中休沐,秀女在宮中剛好呆夠了半個月。
一大清早,馮九卿便端着架子對秀女們道:“半個月已過,從今夜開始,諸位就要開始侍寢了,宮中的規矩,想必諸位也都知道,皇上讓人將花送到哪一宮,哪一宮便沐浴更衣前往龍御殿陪駕,不得提前,也不得延後,可明白?”
“多謝太后提醒,奴婢等必當謹記。”
“嗯,”馮九卿笑着點頭,而後將目光投向了衆多“奴婢”中唯一的異聲——江如雪,“雖說召什麼人侍寢,是皇上的自由,但頭一夜,卻需良人伴駕,雪良人可準備好了?”
江如雪頷首,直言不諱道:“妾身明白。”
馮九卿見她如此淡定,突然有些好奇,“那你準備了什麼?”
衆人忍俊不禁,江如雪默了默,擡頭看向馮九卿,那張精緻容顏其實與她們不相上下,只是那妝容過於沉重,讓她看起來虛長了幾歲,看起來格外莊重肅穆,但此刻,那雙眼睛裡的戲謔呼之欲出,倒見幾分少女頑劣。
她微微眯了下眼睛,道:“……妾身準備了幾個故事,可做安眠之用。”
此話一出,衆人笑聲更大了。
馮九卿略覺自己有些過於不正經了,忙咳了兩聲,尷尬道:“皇上年紀雖小,但白日批改奏摺、跟隨帝師學習,倒也算是日理萬機,就只晚上鬧騰睡不着覺,需要人哄着,果然還是雪良人想得周到。”
衆秀女心思各異,卻不約而同地將這話記下了。
原來皇上晚上要人哄着才能睡覺,果然是個孩子,合着她們不是來做宮妃,而是來當嬤嬤的了。
略再叮囑幾句,馮九卿便讓人退下,正準備出門走走,卻聽外面傳道:“太后,九玉侍衛與馮夫人求見。”
馮夫人?
馮九卿下意識便想到了自己的孃親,而後纔想起來這個馮夫人說的不是別人,正是“廖晴兒”,才訕笑着坐了回去,對魏嬤嬤道:“瞧我,說了讓他把人帶進來,自個兒倒先忘了,去把人請進來,把哀家準備的禮物也拿過來。”
魏嬤嬤會意,轉身時,聲色不動地掃了眼屏風處。
春雲站在屏風口,臉色鐵青。
廖晴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