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夫妻同心,那顆心卻遠離多少時日了?
“而且前些年我身體不好,總在宮中調養,正喜歡清淨呢,”江如雪目光變得無比溫柔,“母后,皇上前夜來看我了,他說會彌補我,會對我越來越好的,我相信他。”
忽地,她又看向自己的手,無奈地扯了下嘴角,“倒是我自己身體不爭氣,生了無憂之後便是不是要請太醫吃藥養身,不能總是陪伴他,沒盡到一個皇后的責任。”
素玉、青九哪裡看不出她的強顏歡笑,她入宮便是什麼都不說、默默隱忍的性子,這麼多年,不僅沒有變得開朗些,反而因爲他們的事,越發束縛起來。
是他們考慮不周,纔會鬧出如此大的亂子,耽擱了她好些年。
這麼蒼白無力的辯解,不過是爲了讓他們相信自己過得很“幸福”,不知是爲了安慰他們,還是安慰自己。
或許齊尚說得是真的,可他們也看得出來,她的身體……
“對了母后,”江如雪轉移話題,“魏嬤嬤的事,您知道嗎?”
兩人一默,素玉放下茶杯,壓低了聲音,“從薛放離宮之前的事情,我們知道。薛放離開皇宮之後的事情,你可知道?”
江如雪愣了愣,終於徹底反應過來,“你們,知道?”
青九低頭,聲音沉了一分,“半個時辰前,是我和夫君一起,送了嬤嬤最後一程。她到底中的是什麼毒?爲什麼這麼快不行了?”
原來他們知道,也難怪,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們若還坐得住,也就不是他們了。
但這件事,實在是既複雜又危險,而且,還牽扯到一樁舊案。
三人都沒有說話,江如雪似乎在猶豫什麼,擡頭見那兩人始終平靜淡定,好像已經做好了聽見任何答案的準備,連目光都是一致的柔和。
總歸是要知道的,既然如此,那她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
“雪兒說,魏嬤嬤中的毒,是大量的……忘憂。”
青九呼吸一滯,條件反射地看向素玉。
幾乎是剎那之間,久遠的記憶便從腦海深處挖掘而出,似兄如父的皇長兄,病榻纏 綿的帝王,抱憾而亡的親人,還有從御花園裡挖出來的屍骨,他乍死離開皇宮時殘留的唯一遺憾……
忘憂,害死先皇的毒藥!
“爲什麼,”聲音低沉,素玉目光瞬變,臉色鐵青,“這是盛朝皇室的毒,不可能隨意流出,爲什麼……會出現在皇宮?”
沒有聽出她話中的殺意,江如雪卻依舊臉色凝重,她想到了齊尚。
“我們本以爲這是閔昭儀下的毒,但是無論如何嚴刑拷打,她都未曾認罪,堅稱不知道,”江如雪沉吟道,“六合司的手段非同小可,她死不承認,而六合司也沒有從閔府搜到任何與盛朝有牽連的東西,雖然她的老家離盛朝很近,可這也不能定罪。”
“所以,”青九下了定論,“你覺得真兇,不,推波助瀾的幕後謀劃者另有其人?”
江如雪先是點頭,忖度片刻卻又搖頭,“母后,我只是覺得,如果有人用無憂要挾我,無論六合司要問什麼,哪怕我半點不知,我都可以認。”
青九驀地明白過來,“……但是,她沒有認。”
“有兩個可能,”素玉總結,“一是尚兒會保護兩個孩子,所以她不會認多餘的罪。這就說明閔慧或許真的不知此毒是忘憂,所以她也是被人利用而不自知。”
“那第二個可能,”青九盯着他的雙眼,沉默片刻,道,“她不認,是受了命令。如此一來,她就是知道那是忘憂,跟盛朝必然也有關係,但她死不認罪,衆人自然忽轉移焦點,那麼下一個懷疑對象……”
是蘇雪。
有人要對付蘇雪!
江如雪也瞬間反應過來,忍不住嘆氣,“可惜啊,要是那三個閔家人沒有趁亂逃走,也許就能問出線索了,畢竟其中一個,是她的親哥哥。”
青九也很是可惜,用力在膝蓋上一拍,“都怪那小子!粗心大意,要是我,直接讓禁軍那盾牌、弓箭、長矛一層層給他圍起來,我看他往哪兒跑!”
素玉眼角一抽,“……你爲什麼不拍自己的膝蓋?”
“廢話,我拍自己的膝蓋,那手和膝蓋都要痛。我拍你的膝蓋,你就只有膝蓋痛,這不是便宜你了嘛!”青九理直氣壯地看着他。
江如雪眨眨眼,這話好像有哪裡不太對?但似乎也沒有什麼不對的樣子。
素玉好心總結,“但原先我的膝蓋可以不用痛。”
青九眨眼,“小氣,拍一下又不會死,回頭我讓無慮咬你信不信?”
素玉:“……”
“那個,”江如雪好奇道,“無慮是?”
“哦,我還沒跟你說呢,”提起自家兒子,青九低沉的心情也忍不住暖了有些,“無慮是我的孩子,你可知,他和無憂長得很像?幾乎一摸一樣!”
說到這裡,青九的情緒又變得低迷起來,“可惜,不能讓嬤嬤看一眼,我懷孕的時候,她明明很期待的……”
江如雪一呆,“您……您見過無憂了?”
那都是宮外的事情了,青九點點頭,準備細說。今夜還很長,宮門已經下鑰,他們今夜是不會走了。
可正在此時,三人卻同時聽到外面傳來動靜,小凝異常高聲道:“奴婢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后娘娘,皇上來了!!”
走到門口的齊尚腳步緩緩停住,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凝,“這麼大聲,這是給誰傳信呢?”
三人:“……”
這個時候能不能不要這麼聰明?!
三人迅速起身,躺牀上的躺牀上,躲房樑的躲房樑,就在齊尚推門而入的瞬間,若是他肯往自己頭上瞧一眼,就會看見立政殿鳳凰浮雕背後的狹小空間內,兩雙晶亮的眸子眼巴巴地正盯着自己猛瞧。
青九是沒有這麼近看見能動、能說話的齊尚,有些興奮。
素玉則是上下在齊尚身上找有沒有和先帝臥病在牀時相似的氣息,但慶幸的是,齊尚今日依舊生龍活虎。
只是身上的酒氣還殘留着,不知下午時喝了多少。
牀上,江如雪撐着手臂半躺着,目光有意無意地看了眼那浮雕,臉卻正對着走進來的齊尚,若不細看其目光,當是分辨不出其中真意的。
齊尚似乎也沒有刻意去分辨,他看起來心情有些沉重,制止了江如雪意欲起身行禮的動作,嘆息道:“母后若是知道嬤嬤去了,該多傷心啊。”
青九心中一痛。
好兒子,娘沒白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