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妃蘇雪入宮第一夜,獨守空房。
齊尚根本只在房中說了一句話,便又揹着手慢悠悠地離開了華清宮,留下蘇雪和侍女面面相覷,兩個大字如同秤砣一樣砸在了她們頭上。
失寵。
才進宮第一天就失寵!不,這還是幸運的,皇妃嫁入皇宮前居然去逛青樓,去逛青樓就算了,居然還被抓了個現行……
能活下來真不得不感謝皇帝大恩大德,侍女如此想。
可是蘇雪不這麼想,她將身上累贅的衣裳脫了,繁複的發冠也解了,整個人就像失了力一般躺在牀上,方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又見到了齊尚。
笑裡藏刀,惡劣不堪,喜歡恐嚇她的齊尚。
這麼幾年過去,他居然越長越妖孽了……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居然還敢跑出皇宮混入繁華都市!還帶着他的兒子!
簡直不要命,這看似繁華的都市每一日都在推陳出新,蒸蒸日上的帝國不知讓多少人眼紅,不知混進了多少奸細,皇室如今雖然有三個王子兩個公主,但卻年少稚嫩,根本不足以匹配恢弘皇朝……
“不對!”她在瞎想什麼,她難道是在擔心他?這不可能!
一定是久別重逢,是這皇宮裡的點點滴滴讓她心軟,纔會去擔心他!
“梨兒!”蘇雪翻身而起,人還十分亢奮的在半空翻了個跟斗,嚇得侍女膽戰心驚。
“公、呃不,娘娘!您如今可是皇妃了,可不能這麼翻跟斗,讓人看見了要說盛朝失禮的!”梨兒瞪大了一雙杏眼,深怕她闖出什麼禍端來。
蘇雪站定沉默,她自然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麼的,促進邦交,和親公主,她的一舉一動都會讓人聯想到盛朝。
她得忍,就算齊尚怎麼看不慣她,她都得忍。
深吸口氣,蘇雪忽地來到偌大皇宮的牀邊,鏤空落地木窗向着兩旁打開,正好可以看見萬里紅雲、張燈結綵的皇宮,白雪紛紛而下,寒氣撲面而來。
她的婚禮是冷的。
梨兒拿來披風給她披上,“娘娘,使臣不早了,您該休息了,明天早上還要去立政殿給皇后娘娘請安呢。”
“皇后姐姐……聽說她這幾年過得很是落寞,”蘇雪轉過身,背對着彷彿要墜入碧落黃泉風雪,眸中紅燭搖曳,清麗出塵的容顏無端添上幾分難過,“不知她是不是會怪我。”
梨兒不以爲意,“娘娘,您是代表盛朝和東華和親的,如今邊關形勢在那兒擺着,王子殿下也靠您撐着,皇后娘娘怪您做什麼?”
蘇雪看了她一眼,忍俊不禁,“你說得倒也是,想是我今夜重臨故地,人也變得有些矯情了。罷了,睡覺吧,免得我再胡思亂想。”
她最後回頭,再看了一眼漆紅牡丹的圍屏,嘆了口氣。
雪茫鋪天蓋地,冬夜冷風簌簌襲來,行走在宮道上的宮女一面爲宮宴上的打賞而歡呼雀躍,一面卻又不住拉緊紅裝外褂、齊腰披風。
單單是這宮女的冬衣,便比朱雀十二長街上普通人家主人都要漂亮,這便是軒轅宮如今的實力。
宮女送了醉客出宮,御史郎君在宮宴上大作華麗之詞,引得人爭相模仿,非要爭個高下,因此酒意甚濃,齊尚索性拜了個游龍桌,上面還擺着東海進貢的三米高的珊瑚。
誰若是能在宮宴上詞曲詩歌之上拔得頭籌,引衆人青睞,這東西便是他的。
最終,這珊瑚落入了自邊關而來、年僅二十三的探花郎莫九郎手中,被他喜笑顏開地擡出了皇宮,在大雪紛飛中,惹來了長街上數不清的人圍觀。
青九和素玉也在其中,無慮瞪大了眼睛感慨,“這一定很值錢,要是能掰個角下來就好了。”
青九壓着他的腦門一陣亂揉,“混小子瞎想什麼呢?那可是皇帝賜給大臣的,那是你能掰的嗎?”
“其實掰了也沒事,”素玉看了他一眼,“只要你不怕禁軍圍着我們打。”
“禁軍纔不會呢!”無慮高聲道。
素玉挑眉,“你怎麼知道?”
無慮笑了笑,“我就是知道,因爲爹爹很厲害嘛,禁軍不是根本沒管我們麼?”
這倒是,似乎無憂回了齊尚身邊,齊尚便沒有讓禁軍再多找人,素玉都懷疑那小子是不是經常丟兒子了。
“喲嚯,又奉承你老爹,你以爲你爹比你傻嗎?”青九一把將人抱起來,卻放到了素玉懷裡,“喏,抱着,回去休息了。永樂城這麼大,我還沒玩夠呢。”
素玉輕笑,抱着無慮跟上她的腳步,“永樂城這麼大,你要玩夠,怕是沒個一年半載不行啊。”
青九往他肩上一靠,輕輕嘆道:“哪用得着一年半載,先待上一個月,看看情況,這門婚事來得蹊蹺……誰知道盛朝在打什麼主意,蘇雪身邊的人多半都不簡單。”
公主嫁到競爭之國,不在她身邊安插幾個奸細,那還是舒曼葉的作風?
有奸細也沒什麼,齊尚自然知道該怎麼應對,但他們兩個擔心的是,盛朝善使毒,萬一對齊尚做了什麼,那怎麼得了?
無慮扒在素玉肩上,奇怪地看這青九,“孃親在說什麼啊?”他怎麼都沒聽懂?
“你管我說什麼?”青九捏她的鼻子,“倒是你,今後要是再給我亂跑,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無慮立刻張牙舞爪地大叫起來,“哇啊!明明是孃親見賭忘兒,現在居然還要打斷我的腿!爹爹你看她啊!”
素玉捏他腮幫子,“我看你是該打,連你娘都看不住,生你何用?”
無慮:“……”你可真是我親爹!
三人身影慢慢融入了長街洶涌的人羣之中,車水馬龍,花燈如晝,數不清的歡聲笑語逐漸淹沒了他們的身影……
翌日,天色大明。
軒轅宮的屋頂上已經撲了一層薄薄的雪,冰冷的晨風沒有喚醒因爲宿醉還在沉眠中的朝廷官員,十二長街之上卻已經人聲鼎沸,鄉下客載着新鮮的蔬菜瓜果入了城,往各大酒樓裡送了進去。
宮門之下,薛放打了個哈欠。
別的京官這三日可以放大假,但他禁軍卻反而因爲皇帝大婚、使節入城而不得不加緊巡邏,順天衙門也不清閒,四處忙着處理花燈着火、酒客鬧事,乃至於誰家貓兒狗兒走失。
想到此處,薛放都不禁對順天府尹抱以同病相憐的悲慘同情,幸而如今的順天府人手夠多。
“按老規矩,分成十二長隊與順天府共同巡邏,都散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