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九玉還以爲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
他睜大眼睛看向廖晴兒，卻見廖晴兒一身素衣，面露蒼白，神色頗有幾分萎靡，擡頭看向他的瞬間，清澈的目光中，幽深而無奈。
馮九玉莫名所以，又將視線投向了馮九卿，“太后，九玉不明白。”
馮九卿恨鐵不成鋼地剜了他一眼，沉聲道：“你與廖晴兒在馮府之中 共度了一夜，如今消息已經傳開，好聽的、難聽的都有，你還不明白？”
“可我們只是下了一夜的棋啊！”馮九玉不可思議地看着她，飛揚的劍眉都蹙在了一起。
齊璞瑜輕笑，老神在在道：“九玉侍衛說笑了，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就算真的只是下了一夜的棋，傳出去又有多少人會相信？再說，你們皆是風華正茂談婚論嫁的年紀，若無私情，又爲何會共處一室？”
“可那天分明是她——”
馮九玉着急爭辯，話剛出口，卻頓住了。
那天，分明是廖晴兒解探病之名入府，主動提起要與他下棋，廖晴兒棋路穩健，時又有巧招，他在府中待得無聊，無人說話，故纔在院子裡下棋過了半夜。
後來，廖晴兒又說天色已晚，回去不大方便，所以……請求留宿。
馮九玉的臉驀然鐵青，憤怒地看向廖晴兒，眼神陰沉可怕。廖晴兒心下一震，那憤恨的目光讓她不敢直視，胸口泛着莫名酸楚難過，慢慢低下了頭。
她算計他，所以他也開始討厭她了，是嗎？明明早就知道是這樣的結果，可事到臨頭，她卻還是……
“九玉，”馮九卿直言不諱，“此事你儘可搖頭，哀家不會逼你。”
“馮九玉，你也要想清楚，”齊璞瑜語重心長道，“晴兒姑娘聲名已毀在你身上，你身爲男子漢大丈夫，或許並無什麼要緊，但晴兒姑娘將來卻要忍受多少風言風語？”
馮九卿臉上一冷，冰冷的實現驀然落在他身上，“王爺！這件事還是讓九玉自己決定便可，畢竟，廖晴兒入馮府，也非九玉邀請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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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下之意，不過是自作自受。
齊璞瑜掃了眼馮九玉，“但，卻是九玉侍衛自己將人留在了府中。九玉侍衛年輕正盛，孤身掌府，難道不知留一個清白女兒在府中會有什麼後果？明知故犯，太后若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晴兒身上，似乎有些不公平吧？”
“攝政王！”馮九卿聲音一沉，“攝政王對晴兒姑娘關心有加，但也請記住，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齊璞瑜眯起眼睛，“太后對九玉侍衛關心有加，但也請記住，你們畢竟不是親姐弟。”
馮九卿輕喘，臉色極爲難看，魏嬤嬤忙上前安慰道：“太后息怒，太后，先聽聽九玉侍衛怎麼說吧？”
“沒錯，”齊璞瑜笑道，“太后與本王爭執無益，不若好好聽聽九玉侍衛的想法，如何？”
馮九卿精緻的臉上閃過晦澀，沉着眸子看向馮九玉。
馮九玉身上的傷勢倒是好了不少，太醫每日都會前來稟報他的消息，那雙凌厲而漂亮的眼睛卻像他手中拿把鮮紅鋒利的劍一樣，滲着讓人膽寒的光芒，陰沉而殘冷地盯着廖晴兒。
許久，他突然轉過身，一步步走向了廖晴兒。
廖晴兒不由得緊張地站起來，卻慚沮低頭，看着越來越近的那雙腳，手臂上的雞皮疙瘩不停地往外冒，身體都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面對上門拿人的太監她不害怕，面對震怒不已的太后她也不發抖，即便是齊璞瑜綿裡藏針的威脅她也沒有爲之害怕，但面對一語不發的馮九玉，那個他敢在行宮與之針鋒相對的少年，此刻，廖晴兒竟然恐懼到不敢出聲。
他會說什麼？會不會覺得自己很無恥？竟然用女兒家的清譽去算計他，他……會不會恨她，厭惡她毀了自己的清白？
越想，廖晴兒的心便越往下沉，整個人都好像墜入了冰窟一般。
“他們說，是你主動向太后請求嫁給我的，是嗎？”馮九玉平靜地開口，拇指壓着手中血紅長劍，骨結髮白。
廖晴兒顫顫地點了個頭。
馮九玉嗤笑一聲，又問：“你喜歡我？”
廖晴兒正要點頭，馮九玉卻又補了一句，“擡起頭，看着我的眼睛回答，別藏着掖着，難道你嫁給我之後也要這麼低着頭不見人？”
馮九卿微怔，齊璞瑜嘴角勾了勾，端起茶杯，氣定神閒地抿了一口。
“我……”廖晴兒目光遊移地擡起頭，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一咬牙，對上那深沉的視線，重重點頭，雙瞳剪水，明亮動人。
“我喜歡你，想嫁給你，就是如此，你若不娶我，我也不會再嫁給別人，寧願孤獨終老！”
馮九玉指尖一緊，卻又挑眉，看着故作鎮定的廖晴兒，“你威脅我？”
廖晴兒臉上一紅，大爲尷尬，她學得詩書禮儀，卻沒有哪一本能教她怎麼向人告白，還是必須成功的告白。
思來想去，她突然想起自己出門前翻開的《詩經》，一句話脫口而出。
“救命之恩，我本該報。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願永以爲好，生不變，死不悔！”
馮九玉愣住。
齊璞瑜伸手捂了捂口鼻，藏着嘴角的笑意，放下手，露出略有些苦澀的表情，無奈搖頭。而後一擡眸，對馮九卿莞爾一笑。
馮九卿不動聲色地收回視線，手心卻莫名冒出冷汗，方纔被廖晴兒的話嚇了一跳，她下意識就看向了齊璞瑜。
廖晴兒言辭懇切，彷彿馮九玉若不點頭，她的生命也將止於此，她想看看齊璞瑜的反應，卻恰恰好將那抹一閃而逝的苦笑收入眼底。
齊璞瑜彷彿不想泄露自己“真實的”情緒，轉眼又笑得若無其事，不知怎的，馮九卿心中竟有些失落，望着他出了神。
他難道……就這麼喜歡她嗎？
“你騙人！”
忽然，一道尖利的聲音突然打破了靜謐曖昧的氣氛，春雲兇狠地瞪着廖晴兒。
“你說得好聽，什麼木頭瓊瑤的，你分明就是故意設計九玉侍衛，別有居心罷了！”
魏嬤嬤一時沒把人拉住，忙不迭給旁邊的人使眼色，怔住的宮女迅速上前將人按了回來，魏嬤嬤呵斥道：“春雲，你是越來越放肆了！還不給她拉下去，沒有我的命令，這些日子不准她上來伺候！”
馮九卿看着被捂住嘴拖下去的春雲，無奈搖頭，事情拖延得夠久了，也該結束了。
“九玉，你……”
“我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