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樓已經人滿爲患,越至飯時,越是擠不進去。
六合司可以在皇宮裡令人人自危,但面臨那已經座無虛席的酒樓,卻只能敬而遠之。事實上,六合巴不得這樓裡沒有座位,纔好趕緊回宮。
齊尚似乎看出了他那暗戳戳的小想法,似笑非笑地掃了他一眼,而後乾脆利落地帶着衆人回宮。
不是因爲京城裡他只看得起天香樓,而是因爲江如雪玩得太過盡興,臉色有些發白了。
無憂無慮今天很乖,他們似乎猜到了今日出宮的主要目的,靜靜坐直青九和素玉中間,看着對面靠着齊尚的江如雪瞪大了眼睛,想從她身上看出幾分精神。
但直到回了皇宮,江如雪依舊沒有什麼精神,齊尚將人送回立政殿,讓太醫診治過後,這才往清風樓換衣。
下午的祭祀,就要開始了。
這場祭祀,青九和素玉不會參加,他們待在慈榮殿裡,同無慮靜靜等着傍晚開始的夜宴。
祭祀開始時,江如雪喝了藥,已經恢復了些許力氣。她走到了祭臺,看見了站在底下宮妃羣中的蘇雪,微微點頭。
齊尚也看見了她,比起今晨的不歡而散,這個時候的蘇雪似乎沉澱了很多情緒,整個人看起來**肅穆得很。
齊尚反應過來,這是她第一次參加東華的祭祀,禱告祭文出於禮部一貫作風,周毅的長篇大論經過這麼多年依舊作風不改,並且將齊尚極具耐心地查了這麼多年盛朝奸細的事提出來從細節到框架、從作風到吃穿都表彰了一番。
齊尚舉着禱告香堅持了半個時辰,本來高高興興的臉先時有些不好意思,再後的臉皮也經不住周毅那誇張的稱讚,但慢慢地卻變成了陰雲密佈,一雙龍目死死盯着周毅,想問問他有完沒完!
奈何周毅絲毫未覺。
衆人:“……”周尚書,看在同朝多年的份上,我等爲你默哀半刻時。
唸完祭文後不僅周毅嘴巴發乾,就是聽的人都忍不住耳朵疼。周毅倒是樂在其中且甘之如飴,只差沒有激情昂揚地上前手舞足蹈了。
幸虧這是冬日,要是夏天,齊尚沒準已經在上面中暑了也未可知。
鑑於周毅給自己的驚喜,齊尚親切地讓六合司主傳達了他對禮部的真誠問候,並下發了一個好聽的命令。
“尚書大人字句真言振聾發聵,既然如此,那不如就見明年科舉考試的題目、考官、以及各省份的考覈名單都交給禮部負責吧,國子監審查卷宗,以作協助?”
周毅老實,卻覺得越是重責大任越是皇帝信任,當即跪下給齊尚磕了三個響頭!
齊尚深深的、沉沉的吸了口氣,然後徑直去了慈榮殿。
六合嘖嘖搖頭,都不知道這禮部尚書是有意膈應皇帝還是真的奉天子如神,竟然完全沒有看出齊尚無言以對。
江如雪捂着嘴巴笑了笑,邁步跟上齊尚,想要回頭看看周毅是不是走了,轉頭卻望見了在背後跟着的蘇雪,安安靜靜的也不說話。
她看了蘇雪半晌,蘇雪也沒有察覺,只是低着頭,不知在想些什麼,明顯是在走神。
她就這麼一直走神到了慈榮殿,被青九一個指頭敲醒,“想什麼呢?”
蘇雪驚了驚,看清是青九後才放下心,乖巧地站在她身邊,囁嚅道:“就是在想宮裡的事,百花殿裡丟了一幅畫,我拿自己的補上了,也不知道給誰贏了去……”
素玉和齊尚正在下棋,江如雪與青九相對而作,伴在夫君身邊,兩個孩子自然是在屋子裡玩起來了。
青九讓她坐下,傍晚宴會他們這一批自然是最後去的,得注意排場,算算時間還有一個多時辰,可以不用着急,坐着聊聊天也好。
“一幅畫而已,丟了就丟了,這皇宮這麼大,事事不出紕漏就是異想天開了,”青九並不覺得這是個大事,輕笑道,“當年你皇后姐姐主持年宴,險些沒把自己的宮殿都忘了佈置了,你這多大點的事啊。”
蘇雪訕笑,其實她也不覺得多大點事,但聽了梨兒的話後,卻總覺得再小的事也都成了大事了。
江如雪也道:“你拿了什麼畫出去?回頭我叫人給你尋一幅相似的。”
“也不是什麼名貴的畫,沒了就沒了,”蘇雪莞爾,露出高興的神色,“姐姐不必爲此勞心費神,真的。”
江如雪似笑非笑,“算不上勞心費神,我也沒多少喜歡的東西,你要就拿去,客氣什麼。”
齊尚挑眉掃了眼蘇雪,蘇雪抿脣眨眼,“那既這麼說,我要那《仕女道真圖》,畫得還不錯,在當鋪裡值好多錢吧?”
“‘畫得還不錯’?”齊尚眯了眯眼,“普通的當鋪,怕是不敢收它。”
“啊,爲什麼?”蘇雪天真地問。
齊尚掀了掀眼皮,語氣涼薄,十足嘲諷,“因爲那是朕的墨寶。”
蘇雪:“……”
江如雪噗嗤一笑,“皇上,妹妹喜歡就送給她嘛,華清宮裡的掛畫我依稀記得就那一幅,沒了牆壁也空蕩蕩的。”
“送給你的,你自己處置便是,”齊尚不以爲意,又輕飄飄地跟了一句,“就怕某人沒有鑑畫能力,覺得‘還不錯’就又送出去了,豈不浪費?”
蘇雪咬牙,你今天就是故意跟我挑刺是吧?!
“將軍。”木棋啪嗒一聲蓋過主將,素玉老神在在地攏了攏袖子,“你的畫麼……貴在稀有。先皇的畫技倒是不錯,只是他從不畫山水,只畫人。”
這“貴在稀有”四個字不啻於拆臺明言,齊尚看着自己被啃掉的將軍嘴角一抽,“齊叔伯,朕的畫,禮部也是大加讚賞的。”
青九毫不客氣地問:“禮部從尚書到員外郎,哪一個不是把你奉若神明,你信他們?”
齊尚“委屈”地眨眼,“母后……”
青九假做不察,撐着下巴跟邊上的蘇雪說笑。齊尚長嘆口氣,只好將目光投向了素玉,卻見素玉端起茶杯,故意咳了一聲,“茶涼了。”
齊尚轉頭看向江如雪,正好對上江如雪含笑的凝眸,江如雪道:“皇上的畫技雖稱不上絕世,但卻也是東華一絕,母后再這麼嫌棄,皇上怕是要傷心了。”
鳳尾微挑,齊尚嘆道:“還是皇后在乎朕啊。”
青九失笑,“哎喲,不得了,人家夫妻二人同仇敵愾,我就只能靠着身邊這個‘老傢伙’瑟瑟發抖咯!”
“胡言,”素玉正色,“我老嗎?”
衆人頓是忍俊不禁,蘇雪看在眼裡,卻莫名覺得自己有些多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