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替齊尚蓋好了扔在一旁的被子,素玉趁着夜如墨濃,六合司換班的時候,又溜出了清風樓。
冬日值守,本不必這麼謹慎小心,大半夜還要睜大了目光,半點放鬆就要重罰。但誰想正值萬壽節、年節時分,宮裡竟然出了中毒事件?
皇宮裡有毒,皇帝的安全自然便多了“危險”兩個字。
幸好明日不上朝,東華國泰民安,邊關戰事暫時打不到東華,除非南疆或者盛朝想要給自己多添一個敵人,當下,東華的木管還是放在北方戎狄,那個被打退就一直蟄伏不出的遊牧國家,那貪婪可笑的戎狄王不知又在打什麼主意。
天亮時,齊尚睜眼起身,被人侍候着更衣洗漱,玄黑色長袍,紫金裘大氅,登雲靴一穿就要離開清風樓,卻在棋盤旁站定,許久未動。
周公公不解地看着他,華裳上前問:“皇上,您是用了膳再去御花園,還是在御花園用膳?”
御花園是賞玩的地方,妃嬪宮女遊戲爭寵的場所,齊尚每次去時都要讓人不得打擾他的清淨,也喜歡在那裡見一些近臣。
但冬日下雪畢竟寒氣逼人,倒是極少這麼早去的。
華裳見他收拾好不動,吃不準是不是現在要去,只好多次一問,但齊尚卻沒有回答,他擡了擡手讓他們不要出聲,而後嘴角一揚,雙目炯炯有神,捻起一顆黑子落在某處。
“……贏了。”
華裳越加不解了,齊尚卻沒有解釋,轉身便道:“朕去御花園走走,你們不必跟着了,還有,把棋盤收拾了。”
話未說完,人已經快出了清風樓,周公公緊追而上的腳步慢慢停下,擡眼卻給了旁邊六合司一個眼神。
皇上讓你們不跟你們就不跟了?遠遠保護着不行嗎?出了事誰負責?!
六合司的宮女太監深明其意,卻也只敢遠遠跟着,不敢靠近,幸而今日並沒有下雪,十一月的雪並不像十二月那般一下便下個四五天,總是偶爾來一場,便給了他們很多消遣的時間。
齊尚擡頭看看,“今日倒是有太陽,不去馬場看看,就未免太可惜了。”
青九也是這麼想的。
她在皇宮裡待得地方,大概除了慈榮殿就是跑馬場,要不就是御花園,御花園還勝馬場三分。
疾風、破雲的孫子都有了,可惜她沒有辦法將之帶出皇宮,當年便留在了宮殿裡,也沒有去見過那個如今已修好的馬場。
皇家馬場裡自然都是汗血寶馬,大宛這些年因爲東華的庇護少了很多戰事,供奉倒是極爲真心的,知道齊尚喜歡汗血寶馬,每年都要帶個幾十匹來。
如今冬日,場地溼 潤,萬物冰冷,皇宮之外自然可以玩樂的事情很多,可是皇宮之內大約就只有馬場裡能夠玩得足夠暢快。
畢竟是齊尚的心血,青九和素玉都想去看看。
他們先是到了慈榮殿外,魏嬤嬤辦白事,要在皇宮停靈,但她畢竟不是皇后,不可能停在慈榮殿正宮,只能停在偏殿,牆外也不能掛白帆,只有偏殿裡隱隱約約闖出來的香火氣息,才能讓人醒覺,這裡有一個老嬤嬤去世了。
這個老嬤嬤不久之後就會送出皇宮,按照她早就告訴古衣的遺願,屍體會被送回老家,安葬在那座可一片眺望十萬大山的祖墳中。
魏嬤嬤原名帶聖,是個吉祥的名字,齊尚還特別賜了她一個“忠”字,那個“忠”字便正掛在偏殿門口。
青九和素玉仗着皇帝的腰牌和化妝出來的一張樸實無華的臉,在牆外站了很久,等禁軍開始注意他們的時候,他們才相攜着離開。
乍一看,就像是宮女不慎崴了腳,交情不錯的太監幫忙攙扶着她,禁軍還聽到一句“妹妹小心”。
兄妹都入了皇宮?怕是家裡都沒人了。禁軍不以爲意地想,很快就將這將是忘在腦後。
過了慈榮殿,青九問素玉,“剛纔在牆外,你聽到了什麼嗎?”
“放心,她沒有哭,那孩子也長大了,”素玉攙扶着她,目光含笑,“雪兒只是在給魏嬤嬤說些小時候的事情,無外乎就是在慈榮殿那一年罷。”
青九嘆息,“可惜啊,當年她離開的時候,我都沒來得及跟她告別,還以爲她不喜歡我呢。”
素玉看她一眼,“那時候想必是多路見獵場有變,怕累及池魚纔將人匆匆帶走,寒雪兄妹性子可不是他們母親那樣忘恩負義,放心吧。”
青九搖搖頭,“我倒是不擔心他們性情,只是在想那丫頭打小做事極端,打架莽撞,沒跟她見‘最後一面’挺可惜的,不過現在好了,她既然已經和尚兒在一起,那一面見不見也沒什麼了。”
“只是可惜啊,她是以盛朝公主身份嫁過來的。”若是別的身份都還好,偏偏那是盛朝公主這個身份,這身份是好,可若是國家軍事丕變,就會成爲禍事。
就像這次,她即便救了人,也依舊逃不過質疑。
青九不語,她自然知道這個身份的壞處,但她卻仍舊慶幸,仍舊慶幸盛朝嫁過來的公主不是別人,而是蘇雪。
“好在姚若華已經不是東華太妃,姚家一族也紮根盛朝,對我東華大大有利,”青九看了他一眼,“我記得前些日子盛朝那邊不是給你傳來了書信?寫的什麼?”
“想知道?”素玉沒有立刻說。
青九意味深長道:“看來不是什麼好消息。”
素玉攤手,“倒也算不上是壞消息,盛朝百官上奏,請求舒曼葉立下東宮太子,民間人口稱讚自然是蘇寒,如今蘇雪嫁入盛朝,他的實力更加強盛,本該是萬無一失,但……”
腳步一頓,青九驚訝,“發生了什麼?”
素玉沉聲,“主戰派有人死諫,決不可立蘇寒爲太子,否則便要撞死在朝堂頂樑柱上。”
“……”青九皺眉,“看來盛朝還是有人策劃着想和東華打一場,難道南疆給他們的壓力還不夠重?”
“誰知道呢,畢竟羅異人的手還沒有伸到舒曼葉枕頭邊,自然聽不到他真實的想法,”想起兩人在邊關的交流,素玉似笑非笑道,“舒曼葉此人,可不是個簡單角色,就怕……”
“什麼?”青九見他話不說盡,有些着急。
素玉按按她的肩膀,似笑非笑的臉看起來突然有些凝重,“就怕……就怕舒曼葉將計就計,逼蘇寒做選擇。”
青九怔了怔,埋頭忖度許久,才終於明白過來,“你是說,他要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