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的劍,據齊璞瑜所說,還算不上劍法,至多隻能算是小孩家的劍舞。
要達到齊璞瑜一舞攝人心的地步,自是遠遠不及,可女兒家的柔美,卻在那小巧的身子裡盡顯。
雪花凌亂,隨風而動,軟劍如蛇,翻覆風雲。
神采飛揚的少女笑起來比芙蓉花還要好看,青澀嬌小的身體如同一隻靈巧的白狐,雪花爲之綻放,皙白的手指好像握住了流散的浮雲,旋身一拋,風華具斂。
劍花閃過,馮九卿看得忍不住拊掌叫好,“哀家的雪兒若是生在江湖,必是名動天下的俠女!”
蘇雪就像雪花般旋轉落地,收劍輕喘,臉蛋上浮出淡淡的紅意,“雪兒可不要做俠女,雪兒還是喜歡在柔 軟的牀上,有太后寵着,有宮女伺候着,什麼都不用多想,無憂無慮,多好!”
馮九卿失笑,這丫頭從小就是在皇宮讓人伺候着長大的,跟她不一樣,可沒有那些放肆的想法。
說到底,就是懶散,跟齊尚的性格倒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
一個懶在身體卻好動,一個懶在算計卻成性。一個身體累,一個心上累。都是馮九卿每日擔憂的人。
“過來,把狐裘披上,頭髮都亂了,”馮九卿向他招手,“昨日纔給你做的新衣,小心又給弄髒了。”
蘇雪吐了下舌頭,乖巧地走過去,讓馮九卿給她梳理頭髮,笑靨如花,全心信賴着面前的人,如同馮九卿一樣。
到底是個孩子,貪玩得很呢,馮九卿想着,口中不禁低喃道:“如今的日子是好了,當初朝局動盪之時,大家可沒這麼閒。
“彼時尚兒才六七歲,早上起來上朝,接着就是被壓在泰輝閣讀書習字,跟着齊璞瑜練習批改奏摺。那些晦澀的字,他都不一定認得全,哈,有時候明明累得想哭,眨眨眼睛又得堅持……他第一次一個人上朝的時候,下來哭了好大一場。”
“他會哭?”蘇雪不可思議地反問,她可從沒想過他竟然也會哭,她覺得他只會將人嚇哭纔對。
馮九卿好笑道:“他也是個孩子,痛了、累了,當然會哭。”
蘇雪嘟了下嘴巴,馮九卿替她理好頭髮,又伸手拍拍她的衣服,擡頭一看,卻看見那雪茫茫的假山後站了一個人,“……尚兒?”
蘇雪條件反射地站到了馮九卿身後,低頭不語。
齊尚從假山後走出來,身邊還跟着周公公和華裳,顯然是無意逛到這裡的,正巧聽見他們說話。
“來了多久了?”馮九卿看他頭上散落了一層白色珍珠,嘆了口氣,“怎麼不打把傘,雪化了便是水,也不嫌冷。”
齊尚笑了笑,在她面前自然而然地低下頭,“剛纔看見某人在那裡瞎轉悠便到了,太后若是想看人舞劍,果然還是讓齊叔伯來比較養眼。”
馮九卿哭笑不得地拍去他頭上的雪花,“什麼叫瞎轉悠,人家雪兒的劍舞可是小有所成,哀家看着都驚豔,將來保不齊便是個文武雙全的公主美人,萬里挑一的姑娘,你還嫌棄。”
就是就是!蘇雪默默點頭,爲了舞得好看,她可是好特意跟着女師傅掐了半個月的動作呢。
“朕還是覺得齊叔伯的劍舞好。”齊尚在她身旁坐下。
蘇雪撇嘴,嘟囔道:“明王武功高強,我纔拿劍沒一年呢。”
蘇雪近來跟齊尚像是越來越不對付了,馮九卿怕他兩人又吵起來,回頭又傳出什麼不好的話來,惹人笑話,忙轉移話題道:“明王舞劍常人無緣得見,倒是年節過冬時候的慶典每年都有,今年內務府是怎麼準備的?”
周公公會意笑道:“今年皇上吩咐了,要跟往年與衆不同,怕是有更多番邦使者過來,沒準盛朝也有使者過來,所以要辦得盛大些,就在麟德殿裡辦,外面再設舞臺,還有新研出的焰火,很是美麗的。”
麟德殿極廣,一次容納七八百人都不在話下,更多也無妨,看來齊尚想借這個機會與盛朝示威了。
馮九卿笑道:“這樣啊,那想必一定極爲熱鬧,哀家怕是有得期待了。”
“自然可以期待,內務府在民間招攬了一批西域舞娘,平日母后不是總唸叨麼?年節便將他們叫進宮,算是與民同樂瞭如何?”
這事還是齊尚在過萬壽節的時候,看見那各國使臣時想到的,衣帶當風,美女如雲,其中便有一隻大膽奔放的胡舞,馮九卿看得甚是喜歡。
馮九卿有些意外,“好是好,不過萬一有危險怎麼辦?內務府選拔的人可有仔細查驗過身份?宴會上切不可讓他們靠主位太近纔好。”
齊尚莞爾,“放心吧母后,此事不必朕說,方毅方大人就已經在逐個排查了。”
他默了默,意味深長道:“這場宴會務必順利,就是將禁軍都調到了殿內,也不允許出半點差錯。”
這場宴會,是要讓所有人看看,誰纔是最值得臣服的帝王,誰纔有資格一統江山,誰……纔是苗疆最好的邦交者。
雖然,苗疆也是他的目標之一。
馮九卿拍了拍他的手臂,“母后相信你會處理好,不過,在他們來之前,你是不是要先解決一個麻煩?”
“知我者,母后也,”齊尚壓低聲音,“今日來此,朕就是想讓母后幫朕一個忙。”
馮九卿微默,擡手讓無關之人都退下,蘇雪也在其中,等人都走 光了,她才道:“可是要對林嬌下手,是要人贓並獲,還是隨便找個機會打發?”
齊尚悶聲輕笑,“母后果然知我。皇后身子重了,雪天不好行動,明日午時,若無意外,閔婕妤應該會來尋母后,母后只要順其自然便可。”
“此事,你讓她知道了?”馮九卿詫異。
“並無,”齊尚默了默下巴,側頭看向地面的白雪,視線搞好落在地面那因爲舞劍而造成的紛亂痕跡上,頓了頓,繼而笑道,“不過略施手段。”
也是,這麼重要的事情,齊尚不會隨便告訴不信任的人。
馮九卿用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目光看着她,感慨道:“一件小事,你也不用特意來告知,明日事情發生了,母后自然就明白了。”
齊尚聳了下肩膀,漫不經心道:“兒臣還想順道來問母后一件事。”
“什麼事?”馮九卿不假思索。
“兒臣想問,‘明王’兩個字,齊叔伯不喜歡嗎?最近都不怎麼跟孩兒說話。”齊尚盯着她問。
馮九卿嘴角微僵,幾乎是本能性地極快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