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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號房,也就是一個長五尺,寬四尺,高八尺的狹小空間罷了。與其說它是一個讓人考試的地方,還不如說是一個囚禁人的牢籠。在禮闈進行的九天時間裡,考生的吃喝拉撒睡都要在這裡,哪怕是着了火,有被活活燒死的危險,那也是不準離開的。
在前朝,貢院就發生過多起火災,大部分都是因爲考生夜裡不小心碰倒了蠟燭,因爲處理不及時而引發火災。最慘的一次,活活燒死了數十名舉人。到了大周王朝初創時,太祖皇帝專門撥款對貢院進行了修繕,改原來的木質結構爲磚石結構,最大限度地避免火災的發生和蔓延。
秦之初一邊打掃着號房,一邊朝着兩邊張望,他進來的算是比較早的,前後兩邊的號房都還沒有人,跟他同時進入貢院的豫州籍舉人早就被打散了,分到了其他的考巷。
他還沒有打掃完號房,前後兩邊的號房就迎來了它們的主人,前面那個號房是個三十多的男子,星目朗眉,十分的瀟灑。後面那個號房的主人竟然是個胡人,雖說穿着大周朝的儒衫,卻無論如何也藏不住他的高鼻樑和褐色的眼球。
大周王朝境內有一部分胡人定居,在境外也有一些屬國,這些胡人以及來自屬國的臣民也以參加大周王朝的科舉爲榮,一旦能夠金榜題名,對他們來講,同樣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在貢院之內,特別是在東西文場中,所有的舉人考生都是不準交頭接耳的,御林軍士兵就在不遠處虎視眈眈地看着他們,誰要是敢說話,馬上以作弊論處,施以鞭刑,枷首示衆,革除功名,跟搜出夾帶的舉人一模一樣的處理方式。
兩位鄰居都衝着秦之初友善地點了點頭,便把考箱放到各自的號房,也抓緊時間打掃了起來。三人打掃完之後,時間還早,貢院外還有不少舉人沒有入場,秦之初便坐在號房裡,盤腿打坐起來,他的兩位鄰居一個閉目養神,一個興奮地東張西望,要不是忌憚外面的御林軍士兵,說不定他早就竄出去了。
負責監視這條考巷的御林軍士兵頗感興趣地看着秦之初他們幾個,他還是頭一次見到有考生竟然在這時候學和尚道士打坐。
臨近中午的時候,貢院的人拎着籮筐,沿着考巷叫賣起來,兜售饅頭、米飯什麼的,比外面貴了好幾倍。你不買就得餓着,一天兩天還沒關係,一連九天不吃飯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貢院做的就是一本萬利的買賣,很是肥了一批官吏。
秦之初賣了半株蛇涎草,換回來五千兩銀子,在吃喝上面可不願虧待自己,他買了一份熱騰騰的飯菜吃了起來。那位胡人舉人比秦之初還闊氣,要了一個豬肘子,一隻燒雞,一碗米飯,捧着豬肘子就啃了起來。那位三十多歲的男子僅僅要了兩個饅頭,連十幾文錢一份的燉白菜都沒要。
午飯後,所有的舉人全都進入到了貢院之中,明遠樓上傳來低沉的鐘聲,東西文場之間,青石板鋪就的通道上,傳來一陣整齊的腳步聲,一隊盔明甲亮的御林軍士兵護送着髮捲官給所有的舉人考生髮放禮闈第一場的試卷。
試卷裝在一個紙筒子裡面,外有蠟封,還貼有禮部的封條。封條或者蠟封有破損,不但舉人可以要求更換試卷,總監官還要追究相關人員的責任。
秦之初上午打坐了兩三個小時,此時精神頗爲旺盛。他迫不及待地把封條撕開,擰開紙筒,從中取出了試卷。
禮闈第一場考的是經義,也就是聖賢經書。這一場是三場考試中最關鍵、最重要的一場,是能否取士的關鍵所在。一般情況下,這一場的考題都是從聖賢經書中摘抄一兩句話,令考生對其進行闡述。
讀書人口中的聖賢有好幾位,但最主要的還是指的是至聖先師,從他留下的典籍中,摘錄的詞句,也就成了第一場考試的重點。此外,還有幾道題,分別從其他聖賢經書中摘錄的。
在秦之初打開紙筒,取出試卷的時候,致公堂內,上至總裁官齊國公齊虞東,下至每一位同考官,他們也纔剛剛知道這次禮闈第一場的考題。
齊虞東端坐在太師椅上,手裡拿着一份還散發着油墨香的空白試卷,“敬鬼神而遠之?”短短六個字卻讓齊虞東蹙起了眉頭。
在禮闈之前,順德帝曾讓滿朝文武夠分量的,爲今年的禮闈出題。這些題目不是涉及到士農工商,就是關乎國家對外政策、吏治等方面,這也是以往幾千年,禮闈試題出題的主要範疇。
“敬鬼神而遠之”雖是至聖先師所言,可還從來沒有在禮闈這麼莊嚴的場合,拿出來做爲試題,而且還是第一場的第一道題。這顯得很不尋常。
齊虞東眯着眼睛,不動聲色地揣摩着順德帝的用意,他做爲這次禮闈的總裁官,擁有着決定考生錄取以否以及錄取名次的重權。如果經他錄取的考生不合順德帝的意願,被順德帝申斥還是小事,萬一失了聖眷,那損失就大了。
副總裁、內閣大學士趙普芳,總監官、御林大將軍胡大志,副總監官、大內總管太監蘇培榮也都拿着一張空白試卷,若有所思地看着。
禮闈的考題都是順德帝欽定的,從中多少也能揣摩出來一點皇帝最近的思想動態,琢磨透了,對他們緊跟皇帝的步伐是有好處的。
就在這時,守在致公堂外的一名御林軍委屬前軍參領走了進來,“啓稟國公爺,大將軍,邢參將有急事求見。”
御林軍參將邢行伍是御林軍中央大營的軍事長官,這次胡大志把他帶進了貢院,委任他爲監視諸位舉人考生的總官。
胡大志心中咯噔一下,現在禮闈纔剛剛開始,可千萬別出什麼大事。“傳他進來。”
很快,邢行伍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啓稟大將軍,國公爺,諸位大人,末將剛纔在東西文場巡視的時候,發現很多考生精神不振、昏昏沉沉的。末將覺得有疑,特來稟報。”
還沒等胡大志開口,齊虞東便道:“這有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俗話說春困秋乏,如今乃是早春時節,某些考生犯迷糊,是他們個人的問題,又不關乎徇私舞弊,這也值得你過來稟報嗎?還不快點下去,堅守你的崗位。”
胡大志也覺得邢行伍可能有些大驚小怪了,他揮了揮手,“你先下去吧。你再好好觀察一下,看看是一部分人的情況,還是大部分人或者所有人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