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決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在牀上,白色牀單,青色蚊帳,房間的擺設很像普通的客棧。他的衣服上有一股酒味,他甚至聞得出,這是靖蘭城有名的百花釀。
他試着喚人,一個模樣機靈的小夥計提着水壺進來說:“客官,您醒了?雞粥還在竈上熬着,等會兒就可以吃了。”
什麼雞粥?秦決揉着額角坐在牀沿,含糊地應了一句:“我不餓”,接過小夥計泡來的濃茶,看着窗外的天色問:“現在是什麼時辰?”
小夥計告訴他:“快到未時了。”
他跟俞宛秋約見的時候還不到午時,也就是說,他昏迷了一個多時辰。
剛彎下身穿鞋,幾個人從外面衝了進來,個個一臉焦慮,打頭的賙濟撲到牀前問:“公子,您沒事吧?”
秦決淡淡一笑道:“沒事。”
不是粉飾太平,確實沒什麼問題,他的身體感覺很好,毒已經清了。人也沒被捉到哪個地下室裡吊起來。一個人被毒倒後醒來,發現自己舒服地躺在客棧裡,已經是最好的結局。
陳驊讓小夥計退下,關上門後急切地說:“您不讓我們跟,非要一個人赴會,我們在門外守了一個多時辰,實在忍不住了,才進去找掌櫃打聽,掌櫃卻說,您早就從後門走了,然後給了這個地址。”
秦決也不知道他是怎麼來的,他最後的記憶,是昏昏沉沉地倒在餐桌上。
他讓手下把客棧掌櫃找來,問他打聽:“送我來這兒的人呢?”
掌櫃回道:“他們給公子交了房錢,讓小的給您熬點雞粥,等您酒醒了吃。”
秦決想知道那裡面有沒有女人,話到口邊,終究只是問:“他們有沒有說別的?”
“瞧我這記性”,掌櫃一拍腦門,不好意思地說:“有,他們讓公子好好休息幾天,三日後去店裡等迴音。”
秦決意興闌珊地擺了擺手:“知道了,你下去吧。”
掌櫃的躬身問:“雞粥好了,這就給您端上來?”
秦決點了點頭,既是那人的心意,他就領了吧,儘管他現在完全沒胃口。
俞宛秋坐在紅豆院的前院正廳裡。臉上沒有了往日的溫煦隨和,而是眉尖微蹙,眼含慍意,頭上的碧玉搔頭銜着一顆紋絲不動的小小玉珠。幾個丫環婆子燕翅般站在兩側,有的端着茶水,有的拿着巾帕,俱是端肅面孔,齊齊看向屋外。
周長齡一看這陣勢,趕緊在青石階前雙膝跪下道:“都是屬下疏忽大意,纔出了這樣的岔子,還請少夫人息怒,千萬以保重貴體爲要。”
俞宛秋只問他:“單長貴人呢?”
周長齡垂首答:“關在柴房,等少夫人發落。”
俞宛秋輕嘆一聲:“先關着吧,把人看牢了,等少爺回來再說。”
她身邊所有的隨從都是從世子的護衛營中抽調出來的,世子纔是他們真正的主子,所以該怎麼發落,還是交給她的世子夫君吧。
見周長齡還跪着,吩咐道:“你起來吧,帶點補品,去老鄉客棧看看。”
對於這點。周長齡甚爲不解:秦決既是朝廷走狗,上次還擄走世子妃,單長貴下藥放倒他,世子妃反而把單長貴關起來,對秦決以禮相待?後來更是親自安排秦決住進客棧,甚至讓他帶上補品去探望,他都給弄糊塗了。
事關機密,俞宛秋不能對周長齡道明因由,只能直接下命令:“秦公子那裡,你們只需派人盯着,不要打擾他。如果他退房,你們也不要阻攔,跟着看他在哪裡下榻就行了。”
“是”,縱有滿腹疑問,周長齡也沒忘了自己的身份和職責。
“秦公子的安全我就交給你了,單長貴之事,不能再發生了!要是誰都像他那樣自作主張,不是亂了套?我可以給你透露一點,秦公子對安南王府很重要,說不定王爺都會下山來親自接見他。”
周長齡躬身抱拳,用比剛纔更鄭重的語氣回了一聲:“是。”
打發周長齡走後,俞宛秋扶着茗香走回內院的寢房,站在影壁處,回頭看着那棵已經抽出鮮嫩綠芽的紅豆樹,眼裡不覺露出了繾綣之色,也許再過兩天,她就可以見到自己的夫君了。
紅豆樹分落葉和常綠喬木兩種,緯度高一點的地方,因爲冬季寒冷。所以會落葉。靖蘭城四季皆暖,紅豆樹常綠,只會慢慢換葉子,不會掉得光禿禿的——那位愛捋樹葉的傢伙,每次回來總是來去匆匆,跟她廝混尚嫌不夠,哪有功夫拔樹葉。
今兒午間,她把昏迷不醒的秦決送去老鄉客棧,讓人給他服下解毒藥後,回到紅豆院的第一件事,就是寫信給趙佑熙,把自己跟秦決會談的情況告訴了他。請他上報王爺,看到底怎麼辦,她承諾三天後給秦決迴音。
對於這件事,她也覺得很矛盾,很難下決定,因爲接受和拒絕都不容易。
首先,安南王府確實需要外援,所以秦決的提議極具誘惑力。儘管已經準備了幾代,豢養着幾十萬兵馬,可那些人都是土匪班底,從沒真正上過戰場。安南王府的戰船也只聽趙佑熙說起過,還不知道在哪裡。有多少。
她有時候甚至懷疑,安南王府宣佈立國的話,會不會弄成史上曾出現過的“百日王朝”,很快就被朝廷鎮壓。吳三桂到最後好像也稱過帝,穿過龍袍,結果呢,滿清的皇帝還是順利削藩。
其次,秦決身份特殊,所謂的藩鎮背景只是她推測出來的,秦決從沒正面承認。他的公開身份仍是皇帝的特使,有生殺予奪大權的欽差大人。如果王爺和世子跟他見面,他突然變臉,拿出皇帝的密旨當場誅殺,到時候要怎麼辦?秦決的武功不亞於趙佑熙,上次在古柏鎮,一屋子王府的高手關起門來圍攻他一個人,都讓他給逃走了。
連她這個不懂政治的人都覺得左右爲難,何況王爺他們?
信發出去兩天後,趙佑熙帶着一幫手下回到了紅豆院,趙延昌在綿遠大營繼續留守。這是部屬們商量了幾天的結果:王爺和世子,不能一起出現。
鑑於秦決武功高強,最後決定暫由世子出面——這裡還有個身份對等問題,除非靖王親自駕到,否則安南王不會露面。
趙佑熙回來的時候已是晚上,俞宛秋因爲心裡有事,正在燈下慢慢寫着毛筆字。幾個丫頭和蘭姨也在書房裡陪着,圍着屋角的一張圓桌做針黹。
因爲女主人在習字,大夥兒都靜靜地做活,忽聽得二門外巡守的劉婆子欣喜地喊:“少爺回來了!”
俞宛秋手一抖,雪白的紙上出現了好幾個墨團。
她索性勾勒出幾塊大石,一棵虯結的老梅樹,墨團成了點綴在枝椏間的梅花。
屋裡的人不知何時退下了,趙佑熙站在身後道:“今日這麼好興致,畫起墨梅來了?是不是知道我要回來?”
俞宛秋每次別後重逢,總會有些害羞,低下頭輕輕地“嗯”了一聲。
趙佑熙看她的小耳垂又紅成了鮮豔的櫻桃,立刻想到另一顆神形兼備的“櫻桃”,身體一陣悸動,某處已經起了反應,不由得緊貼住她,深吸了一口醉人的芬芳後,才咬牙後退一步道:“我先去洗浴,你也別累着了,畫完就坐下休息吧。”
俞宛秋這纔回過頭,臉兒紅紅地說:“你還沒吃晚飯吧?我馬上讓廚房準備。”
趙佑熙道:“廚房已經在準備了,我讓他們隨便弄一點,吃完了好早點休息。”
俞宛秋鼓足勇氣擡起頭。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看趙佑熙又向自己挪動腳步,忙提醒道:“你快去洗吧。”
“好”,趙佑熙恍惚地答應着,腳卻有自己的意識,依舊向前邁進。
俞宛秋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後退,房裡的下人早知趣地走*了,可她還是像初遇異性的女孩一樣,慌慌張張地躲閃。後背剛抵上書桌,趙佑熙已經抱住了她,在她耳邊懇求道:“別退,房裡沒別人,讓我抱抱,我只抱一下就去洗。”
“嗯”,她頭腦昏沉,臉頰似火,在純然的男性體息中薰然欲醉,本來就有些發麻的腿腳更是失去了支撐的力量,軟軟地倚在夫君的懷抱中。
“想死我了”,趙佑熙痛苦地低喃。
“我也是”,最後的尾音落在他的脣間,他的吻急切而纏綿,傾盡溫柔,無限眷戀。
長吻畢,趙佑熙戀戀不捨地鬆開手,準備去浴室,卻發現愛妻的身體搖搖欲墜,慌忙抱住道:“怎麼啦?”
俞宛秋朝他輕鬆一笑:“別擔心,就是站久了,腿有點麻。”
“我抱你上牀。”
“還早呢,你抱我到飯廳裡坐着,我等會陪你一起吃飯。”
“好的。”
看趙佑熙把姑奶奶抱到外間,蘭姨擔心地問:“是不是腿又麻了?我給你揉揉。”
“我來吧”,素琴放下手裡的鞋子走了過來。
“你的腿常發麻?”趙佑熙滿心愧疚,他在家的日子少,實在沒盡到照顧之責。
蘭姨回道:“懷到這個月份,腿都有點腫,有點麻的,姑奶奶算好的了。”
趙佑熙把愛妻放在飯廳的玫瑰椅裡,自己蹲下身去,把她的腿擡起來擱到自己膝上,捋起中衣的褲腳一看,果然有些微腫,揮手叫素琴退下,自己運功按摩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