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宏來到興德宮,深吸一口氣,讓門口的太監進去通報。
聽到裡面傳來宣的話,他才恭敬的走進去。
劉昭從馬氏那裡得知,汪氏知道他有意想讓劉玄納了阮子君後,大發雷霆。
當天晚上他就親自去了永壽宮,並且說了諸多的理由想讓汪氏接受阮子君這個人,只是後者卻是鐵了心的不肯答應,他也惱火的不行。
段宏見他臉色似乎不太善,想着自己是否要換個時間過來,劉昭卻已經開口問道:“有什麼事?”
段宏欲言又止,臉上的表情苦澀,像是在家裡受了什麼委屈似的,嘴上卻道:“微臣沒什麼事,只是來給皇上彙報陽一閣的進展。”
他的臉色一看就分明寫着‘我有事,很有事’,劉昭皺了皺眉:“陽一閣只要沒什麼岔子,也不用日日來給朕彙報,你若有什麼話,但說無妨,朕近日,也是煩心的很,或許愛卿與朕,還能互相疏導疏導。”
段宏連道不敢,才幽幽嘆息道:“還不是微臣家裡的事,都說清官難斷家務事,這句話是一點也不假。”
劉昭卻疑惑道:“朕聽說,愛卿的夫人可是有名的才女,莫非還沒有住持中饋的能力?”
段宏搖搖頭,又點點頭:“賤內確實是個難得一見的聰明女子,只可惜微臣當年已經有了兩個妾室,夫人她一進門,就從此放棄了自己的聰明才智,與微臣那兩個妾室,還有府上的幾位少爺小姐周旋。微臣看着,實在難受。”
“哦?這又是怎麼回事?”劉昭顯得很好奇。
段宏像是打開了話匣子似的,“夫人她一直持家有方,可正因爲如此,引得兩個妾室心生妒恨。搞的府上雞犬不寧,現在夫人也疏於管理,微臣每次回去,同時面對着三個女人的怨氣,這日子——”
劉昭瞭然的點頭,調侃道:“愛卿的這些風流韻事。如要解決,還不簡單,朕下一道聖旨,將你那兩個鬧事的小妾休了,豈不是一家都和睦了。”
段宏惶恐道:“皇上。萬萬不可啊,微臣的兩個妾室雖然都喜歡計較,可心地也不壞,況且又是孩子的生母,使不得啊。”
“既然你心疼妾室,那就將你夫人休了,她是一家的主母,竟然不管府上的庶務。在其位謀其職,她既然不做,那這位子。不坐也罷。”
段宏急的滿臉大汗,“皇上,您這不是要了微臣的命嗎,微臣與夫人的感情,想當年,她還是微臣見過的最聰慧的女子。只是成了家之後,與府上的那些小妾勾心鬥角。所有的聰明才智都用錯了地方,這才使得她失去了本性。微臣不怪她,既然娶了她,就得負起這樣的責任。”
劉昭哈哈大笑,“朕本是調侃你幾句,你卻當了真,也難怪府上不得安寧,這有時候,該狠的時候還是要狠一把,否則最後弄的你,兩邊都不是人。”
段宏連連點頭,心裡卻叫苦連連,阿文這出的是什麼餿主意,幸好皇帝只是隨口一說,若是真的一道聖旨將他夫人休了,他哪兒去哭去,想着話也說完了,未免再生事端,立馬就告了退。
景公公遞上一杯茶,緩聲道:“皇上,您在想什麼?”
劉昭皺着眉,段宏的話,雖然當時他只當做是笑話來聽,可後來一想,卻又覺得像是一種無言的提醒和警覺,“朕若是讓阮司籍成爲皇家的人,你說,會怎樣?”
景公公想了想,“太子妃爲人謙和,是個好相與的,太子對人也和善,這是她的福分。”
“朕是說,等太子繼位之後,你覺得,這個阮司籍,還能有多大的用?”
景公公陷入了沉思,“這——請皇上恕罪,老奴愚鈍,實在想不明白。”
劉昭不就是衝着阿文的聰明而去的嗎,不就是想要用皇家媳婦這個身份,將後者套牢嗎?現在怎麼反倒問起作用有多大來了,若是沒有作用,他還堅持做什麼?
他想起剛纔段宏的話,不禁問道:“皇上莫非是擔心,這以後,阮司籍沉浸在與諸位妃嬪之間的爭鬥中,反倒沒有了原本的利用價值?”
劉昭點點頭:“段宏的話提醒了朕,朕還得好好想想,是否這個決定,真的是對的。”
阿文聽着無憂的彙報,忍不住笑道:“皇上只要願意重新考慮,就說明至少這件事還能再緩一緩,我也好趁着這個時間,再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無憂臉上浮出一抹笑意。
三月初,天朝的使者就進了京城,隨行的人被安排在驛館做休息,而此次擔任使者的盟長富察爾則帶着兩個貼身的隨從和十名護衛進了宮。
劉真嘟着嘴抱怨道:“阿文姐,你快給我想個辦法,難道我真的就要嫁到天朝去?我不想去,不想嫁過去。”她懊惱的蹬腿,滿臉的不願。
阿文無奈的聳肩:“公主,這件事已經是鐵板上釘釘——”
“什麼?”劉真看着她,眼裡帶着幾分希冀。
阿文無奈一笑,“鐵定啊,這件事,奴婢就是再有十顆腦袋,也想不出辦法不讓你嫁過去。”
劉真眼眶一紅,趴在桌上,將面前堆成山的書統統推到,“父皇到底是怎麼想的,天朝有什麼好的,非要讓我嫁過去,這嫁也就算了,竟然還要隨行一百名美豔的女子,這——這不是打我臉嗎?”
阿文一滯,確實,天朝此次過來,除了和親這一條,還會再帶一百名女子過去,且女子都必須要精通至少一樣行業。
這就是一種變相的財產買賣,這些女子過去,她敢肯定,都是嫁給了當地的富足,若有優秀者,就嫁給朝中大臣,若是精良者,只怕就要入皇室也說不定了,然後再將自己的手藝傳給自己的兒女和夫家。
“三殿下到。”門口傳來太監長長的通報聲,打斷了阿文的思緒。
劉成?她有些疑惑的起身,迎了出去,劉真吸了吸鼻子,委屈的跟了上去。
“奴婢叩見三殿下。”阿文一面行禮,又將側門打開,這裡也有斜坡,可供輪椅上來。
“三哥。”劉真嘟着嘴行了禮,走過去,推着劉成的輪椅進了書庫,“三哥今日是被什麼風兒給吹過來的?”
劉成不動聲色的打量着阿文,他這還是頭一次正式的與阿文見面。
“你就是負責司籍庫的司籍?”他斜睨問道。
阿文恭敬垂首道:“回殿下的話,奴婢正是。”
劉成嗯了一聲,又說了兩本書名,讓阿文給他拿過來。
劉真搖着他的肩膀,洋裝戲謔的道:“三個我問你話呢,你幹嘛不回答我,你是看阿文姐姐漂亮,迷倒了?”
劉成臉上拂過一抹尷尬,瞪着她,“沒大沒小,怎麼跟哥說話的。”卻悄悄去看阿文的臉色,竟然沒有分毫的動靜,別說是羞澀了,簡直就是面無表情,淡然而冷漠。
果真如母妃所說,是個特別的人。他心裡暗道了句,問道:“阮子君可是你?”
阿文點點頭:“正是奴婢,奴婢乳名叫阿文。”
劉成冷哼一聲,“讓堂堂公主叫你姐,你這個司籍,可也當的氣派。”
阿文笑了笑,沒有一點兒害怕和慌張,“做奴婢的,就是要讓主子開心,主子怎麼說,奴婢就怎麼做,七公主要將奴婢喚作姐,奴婢不敢反抗,只能恭敬的應是。”
“三哥——”劉真有些不樂意了,“這是我願意的,又不關阿文姐的事,你別在那兒瞎說。”
劉成有些詫異於劉真對阿文的維護,後者在宮中可是個除了他和母妃還有父皇,誰都不放在眼裡的小魔王,這還是那個趾高氣揚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七公主嗎?
他看向阿文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好奇和打量。
阿文淡定從容,任他打量,將書恭敬的遞上。
劉成也不多留,讓小春子推着輪椅離開。
路上,小春子將懷裡的一袋子銀子拿出來,道:“殿下,您不是說要賞她銀兩嗎,怎麼又不給了?“
劉成笑道:“若本宮這銀子送出去,只會辱沒了她,走吧。”
劉成走後不久,劉真也離開了。
阿文一面收拾桌上的書,一面想着心裡的事,由於太入神了,竟連言慕進來都沒有發現。
“在想什麼?”言慕溫聲問道。
阿文啊?了一聲,搖搖頭,“沒什麼,只是突然覺得,自己在這宮裡,就像是個香饃饃,周圍那麼多人,都想啃一口,這心裡,一時間不知是該歡喜還是悲傷。”
她從德妃那日的神情中,就看出了些端倪,今日劉成過來,更肯定了她心中的想法,德妃一定是在劉成面前刻意提起過她,其用意就不明而喻了。
言慕在她旁邊坐下,像是知道她在如何想似的,只是肯定的道:“無論你做什麼,我都站在你這一邊,你要知道,你永遠都不會是一個人,你還有我。”
阿文心頭一暖,嗯了一聲。
空氣中有着淡淡的溫存在流轉,讓她覺得,這幾日的陰霾心情,竟一掃而空,曾經聽某人說過,一句話的力量,不可估測。
現在,她終於明白了,原來真正的力量源泉,不是那句話,而是說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