藹藹夜庭廣,飄飄曉帳輕。戌時剛過,絳雲軒裡已是靜悄悄的。梳洗畢,佳人往連珠帳內一鑽,裹上錦被,不一會兒便酣然入夢了。阿奴侍奉在側,雖覺僥奇,亦不好多問。吹熄了榻邊朗燭,便躡足退下。行至樓下中廳,見綠珠正在燈下看書,便取來針線、綁格,一同坐於桌邊。
“公主睡下了嗎?”
“睡下了。”
“這兩日是怎麼啦?用完晚飯回來,便急着安置。往日裡不是撫箏看書,便是嬉笑玩鬧。不到子時是決計不睡的。”
“想來是天冷了,人易犯困吧。”
二人正在閒聊,忽聽門外有動靜。綠珠遂走到門前,輕聲問:“是誰?”
“我!快開門!”
綠珠一聽,知是房子陵,便啓鎖開了門。藉着檐下燈光,見來人滿臉緋紅、眼泛血絲,分明是喝醉了。
“房大人有事嗎?公主已安置了。”
“雲姬呢?叫她出來!我要向她賠不是!”不等招呼,房子陵喧嚷着便闖進廳來。
“公主已歇下了。您還是等明日再來吧。”綠珠說完,便同阿奴一道想將這半醉之人扶到桌邊坐下。
誰料房子陵毫不領情,藉着酒勁竟將她二人一把推開。隨即順着樓梯,便欲往樓上去。
“房大人,快止步!公主繡房,不可擅入!”
阿奴見狀,忙上前去拉。綠珠亦追至房子陵身前,想擋住他去路。無奈男子氣力終究大過女子,又兼綠珠二人因顧忌身份不敢太過放肆。這一拉二扯間,竟硬是沒能攔住。
“壞了!房大人喝醉了。可別嚇到公主纔好。”阿奴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擡腿便要到外面喊人。
還是綠珠沉着,忙攔道:“先別叫人!傳出去於公主名節不好。快去打盆冷水來!”
“哦!”
卻說那房子陵上了二樓,便直入繡房。跌跌撞撞來到牀前。揭開錦帳一看。素光下,佳人綠鬟堆枕香雲擁,好一似海棠春睡!剎時間,萬千愛意涌上心頭。想也不想,伸手捧定人兒臉頰,便欲一嘗那檀脣滋味。正在要緊關頭,綠珠恰好趕到。只見她上前一把抓住房子陵肩頭,用盡全力纔將這狂浪之人從主子身上拉開,口中還直呼道:“公主!快醒醒!公主!公主!”
簡寧聞聲,悠悠醒轉。睜開眼,卻見綠珠和房子陵正在牀邊推搡、糾纏。搞什麼呀?人家心情不好,好不容易做了個夢。夢見和霍青在Hawaii海灘上曬太陽。那碧藍的海水,柔軟的沙灘,還有...結果居然被吵醒了。某人正在迷糊呢,阿奴捧着洗臉用的金花盆已跑了進來。
“綠珠,真的要澆嗎?”
“快啊!”
“哦!”
說是遲,那時快。只聽“嘩啦”一聲,簡寧揉了揉眼睛,再仔細一瞅。轉瞬間,房子陵已成了個落湯雞。就連一旁的綠珠也被淋溼不少。
“怎麼回事?潑水節到了嗎?”
佳人語出,其餘三人皆愣在當場。稍後,便聽
“公主,房大人他喝醉了...他想...”
“公主,奴婢不是有意澆房大人一身水的。您要做主啊!”
“雲姬,我......”
腦筋一轉,某人終於明白了。“好你個房子陵!竟敢借酒逞兇,擅闖本宮房間。你慘了!我饒不了你!”穿丁字泳褲的霍青啊!你們還我!
銀燈照書幌,玉琴橫淨幾。書案後,佳人斂容危坐。只見她將紫檀嵌玉鎮尺往桌上一拍,便朗聲喝道:“快帶人犯上堂!”
旋即,阿奴扶了房子陵進來書房。將他按到圈椅內坐定,便道:“啓稟公主,人已帶到。奴婢還替房大人換了身乾淨衣裳。”
“做得好!先退下。”
“是,公主”
清了清嗓子,簡寧問房子陵:“夜闖深閨,你可知罪?”
房子陵此時酒醒大半,正自懊喪難堪。見佳人正襟危坐,裝模作樣地要審自己,便知她起了玩心,想來未動真怒,不由長舒了一口氣。哎——果然自作自受。既已如此,就陪這小丫頭玩玩吧。遂乖乖回道:“小生知罪。酒後輕狂,夜闖公主繡樓。着實罪大惡極!請大人從寬發落。”
簡寧一聽,心裡直樂,忙點頭道:“嗯——知錯能改,善莫大焉。望汝謹記今日教訓。從今往後,痛改前非,重新做人。”
房子陵哭笑不得,只好應道:“是,小生記下了。”
簡寧轉而又問坐在身邊的綠珠:“先生可曾記錄在案?”
綠珠含笑道:“是,大人。”
“那好,快讓人犯畫押。”
綠珠聞言,竟真的拿了紙筆走到房子陵跟前。房子陵心想:得!做戲還得做全套的。於是便在供詞上籤上大名,就當是畫押認罪了。
“大人,小生既已認罪畫押,那就放我回去吧。小生回去一定好好自省,絕不重蹈覆轍。”房子陵說完,作勢便要離開。
豈料簡寧卻道:“慢着!擅闖本宮房間,可是死罪!如今死罪雖免,但活罪難饒。來人哪!”
話音一落,便見阿奴端了個漆盤進來。漆盤內,一對琉璃茶盞正呼呼地往外冒熱氣。
“雲姬,你這又是做什麼?別鬧了!”
“誰鬧來着?這可是爲你好。自個兒挑吧。先來苦的,還是先來辣的?”
“你這是私設公堂,荼毒朝廷命官。按罪當誅!”
“是嗎?那你去告啊。我現下就將你親筆畫押的供狀呈給姑姑去,看她饒不饒你!我可是人證、物證、口供三樣俱全,就是到了大理寺都足夠定你死罪了。”
“哪來的物證?”
“就是你換下來的那些溼衣服嘛。若有人問你大晚上跑到絳雲軒來換衣服做什麼?你如何回答?”
“這......”
什麼叫“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房子陵可算是嚐到這滋味了。真不該去花月坊喝酒的!本想籍着醇酒美人,沖淡些心頭煩悶。誰知喝多了越發管不住自己。冒冒然跑了來,原是爲了向她賠禮的。卻不料一時糊塗,差點唐突佳人。如今被抓住了把柄,真是悔啊!今後可再不敢取笑他人爲情癡狂了。
“想好了嗎?先選哪個?快點!都涼了。”
“那就先來苦的。”
房子陵無奈,只得接過阿奴遞上的琉璃盞一飲而盡。好苦!原來是解酒的濃茶。
“表哥,苦不苦啊?”
見佳人支着腦袋,趴在書案上一臉得意。房子陵恨得是牙根直癢。“阿奴,你究竟用了多少茶葉才泡成這一小碗?看來一連數晚我都不得安睡了。”
“回房大人的話,奴婢是按公主吩咐,拿一兩茶葉泡的。”
房子陵聽罷,直翻白眼。天下最毒婦人心,這話真是一點兒沒錯!
“好了。苦的喝完了,那就該喝辣的了。”簡寧一使眼色,阿奴便將另一碗煮得極濃的薑湯送上。
低頭一聞,刺鼻的辛辣立時竄向腦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小丫頭,你等着!一咬牙,房子陵又將那一整碗薑湯喝了個底朝天。
“呵呵!味道如何?”眼瞅着房子陵雙眼流淚、幾吐白沫,某人那個樂啊!“活該!誰讓你喝醉酒,欲行不軌。這就是教訓!”
“你這是濫用私刑!”房子陵哀嚎道。
“有嗎?你喝醉了酒又淋溼了,我好心奉上濃茶和薑湯,這怎麼能是濫用私刑呢?表哥,你少冤枉我!”簡寧皺了皺鼻子,衝房子陵做了個大大的鬼臉。
“你...你這是殺人不見血!”房子陵氣得七竅生煙,怒吼着便拂袖而去。
屏退左右,簡寧將房子陵親筆簽名的那張供狀拿在手裡。略一尋思,便打了個響指,直笑道:“一紙在手,暢通無阻。哦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