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琮在秦州是以本路都部署兼沿邊招討使,不帶經略安撫使,官署設置跟徐平有很大不同。本路置經略,機構設置跟以前就有了很大改變,連帶帥府衙署也進行了擴建。
不知不覺,徐平到秦州已經一個月了。西北地氣晚於中原,此時才百花競豔,桃李芬芳。初來時附近的山丘還一片土黃,雜着斑斑點點的綠色,此時已經一片青翠。
這一天帥府改建完成,徐平帶着一衆屬官搬進了新官衙。
秦州是節度州,徐平的帥府正式建置包括經略司、安撫使司、都部署司、節度使司和觀察使司,稱爲帥府五司廳,沿用唐時舊制而已。節度和觀察的幕職官實際上已經成了州府的官員,只存虛名,職權併入了其餘三司內,所以五司真正管事的只有三司。
徐平名義上是陝西路的經略副使,在秦鳳路分司治事而已,所以經略和安撫兩司沒有副職,只有都部署司有桑懌任副職,分廳治事。帥府以下,徐平設了各司負責具體職事。
機宜司管情報、與周邊蕃國往來和與朝廷的機密文件奏報管理,由主管機宜文字李璋負責。這是帥府最要害的部門,所有機密都在這裡,帥臣必用自己親信的機構。
參贊軍事司,由秦州監軍王凱兼管,負責軍隊的日常訓練,軍隊的移駐和佈防,作戰計劃的擬定和作戰命令的下達,各種與軍事行動有關的事務。這實際上是秦鳳路駐軍的司令部,王凱作爲徐平軍事上的助手,直接對徐平負責,執行的是徐平的意志。
賞功司,由秦州通判種世衡兼管,負責秦鳳路軍兵的獎懲、升遷、貶謫等事務。
軍法司,由即將到任的秦州都監甘昭吉兼管。賞功針對的是不涉及違犯軍法軍律的事務,涉及軍法,則由軍法司處理。甘昭吉由英、韶兩州巡檢使調來秦州,作爲宦官,他雖然名爲都監,但敕令裡並沒有說管軍隊的哪些事務,實際上是秦州真正的監軍。徐平乾脆讓他兼管軍法,監軍就有個監軍的樣子,事情擺到明面上來,省得大傢俬下里互相猜疑。
錢糧輜重司,由秦鳳路轉運使王拱辰兼管,負責軍用物資的生產、徵集、運輸等事務。
激勸司,由經略司判官田況兼管,柳三變爲副,負責激勵軍隊的作戰士氣,以及平時的娛樂,替將士書寫家信等等雜事。
還有一個親兵司,由譚虎負責,職責很簡單,就是保障帥府的安全。這是徐平作爲節度使的特權,是由自己的官職帶來的,而不是差遣帶來的。入宋以後,鑑於晚唐五代軍中將領往往選驍勇壯健者爲牙兵,隨在自己左右,百般拉攏,惹出無窮事端,宋太祖嚴禁軍中將領在身邊置牙兵。換句話說,現在的將領在戰場上身邊是沒有親兵保護的。也正是因爲如此,與黨項開戰,多次出現主將被殺被俘的事情。將領要想在戰爭中冒出頭來,自己必須能打,不然多參加幾次戰鬥可能小命就沒有了。歷史上是慶曆年間,韓琦見此種狀況太離譜,建議將領按照級別不同選親兵,纔有所改變。此時戰事剛起,還沒經過大戰,徐平覺得不對,也無法提建議修改,總得打起來吃過幾次虧纔有人聽得進去。
這些職事現在的沿邊各路帥府不能說沒有,但職責不清,相對混亂,徐平只是把帥府事務條理清楚,各責以專人。軍隊訓練打仗就那麼多事情,大的方面古今中外大致相差不多,差的只是專業化、制度化的程度而已。
便如遇到戰事的作戰計劃和指揮,此時計劃根本談不上,沿邊各路的鈐轄、都監往往互不統屬,一有探子來報敵人進攻,便一窩蜂各自帶着人趕了過去,生怕不出兵被告個懦弱不戰的罪名。一下了出去這麼多人,又沒有計劃安排,趕過去敵人就不見了蹤影,大家純粹趕一場熱鬧。如果被抓住了破綻,就會出現孤軍出戰,被敵人優勢兵力包圍的局面。
後勤補給也是如此,隨軍轉運使把錢物運到各駐泊鈐轄、都監處,他們自己安排。沒有統籌,沒有調度,完全是一團亂麻。
帥司是有,但往往只是淪爲事後追究責任的人,作戰計劃和指揮基本談不上。還是那句話,宋軍從制度和組織結構上就沒有打大戰的能力。一個鈐轄和都監能夠面對的戰鬥還能打得似模似樣,一旦涉及到多軍協同,就誰也無法知道結局如何了。
此次到秦鳳路,趙禎給了徐平很大的便宜行事之權,包括軍制和帥司組織制度的有限變更。只要事後把機構設置和人事安排上報,樞密院和政事堂便不會干涉。
至於桑懌的宣威軍和高大全的歸明神武軍,是帥府直轄的機動軍隊,他們那裡同樣設立相應的機構與帥府各司對接。作爲統兵官,他們並不在帥府兼職,也不能在這裡兼職。
坐到自己新的長官廳的案後,一衆屬官僚佐行禮如儀。徐平儀式性的說了幾句話,便讓他們各自回到自己的官廳,熟悉一下新環境和自己的新下屬。
衆人離去,徐平順手拿起了案上的公文,隨便看了兩眼。把公文放下,徐平突然又拿了起來,展開仔細看,不由笑了起來。
前些日子他上奏朝廷,爲了保障由川蜀入隴西的祁山道的安全,希望朝中派一人來擔任鳳、成、階三州都巡檢。這封公文便就是回覆徐平所請,人選已經定下,不日就到秦州拜會徐平。讓徐平意外的是這次派來的竟是一位熟人,禁軍裡的右侍禁趙滋。
當年徐平還在中牟釀酒,這廝時常到他家的酒鋪裡去,還跟自己鬧過一點不愉快。不過這廝雖然自大了些,人倒還不錯,跟徐平比較冷淡,但跟桑懌和高大全的關係不錯。
徐平認識趙滋的時候,他因爲父親戰歿補官不久,僅是三班奉職,十幾年過去,也做到右侍禁了,升了三階。武臣五年一磨勘,無過則升遷,看來這幾年他是無功無過,按照常規程序升遷的。不過當年在白沙鎮裡的徐家酒鋪相識,趙滋已經是個小軍官,徐平還是白身,頗有些瞧不上徐平的意思。十幾年過去,徐平已經貴爲節度使,一路帥臣,趙滋小使臣的路還不知道什麼時候爬上去,雙方地位天差地遠。
把手中的公文再仔細看了一遍,徐平笑着搖了搖頭。十幾年前中牟莊裡的往事浮上心頭,彷彿就發生在昨天一般。一眨眼之間,竟然就這麼多年過去了。
此時徐平已經建節,到了武臣的頂峰,與趙滋的地位相去甚遠,當年的一點不愉快早就沒有計較的意義了。只是不知道趙滋會如何想,能爲能面對現在的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