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等到端午,要去看,明日去看就好!這種重要的公事,我們一兩天不上朝又有什麼!”端午節假期梅詢的節目多着呢,怎麼可能跟着徐平到田野裡看風景。
徐平自然也是求之不得,忙道:“如此最好,若是方便,學士向朝廷告一聲假,我們下午就走如何?明天看過,晚上還能趕回京城裡來。”
“好,我這就進宮,順便去一趟政事堂,你回衙門裡料理了雜事,我們一會就走。”
羣牧司的日常事務梅詢其實不管,每年只是按要求出去馬監巡視一次即交差,平常管事的是羣牧判官。學士院的雜務又極少,他出去幾天也沒有什麼公事交待。
三司就沒這麼清閒,徐平要離開兩天,還真有不少事情要交待手下。當下告辭,匆匆地回到了鹽鐵司的官署。
過了約摸半個時辰,一個學士院的雜吏到鹽鐵司來,見到徐平稟道:“待制,學士已經向朝廷告假,回家收拾去了,說是一個時辰後在新鄭門外會齊。”
徐平點頭,打發了雜吏離去,想想梅詢派來的人也沒有說有沒有幫着自己請假,只好派了隨從去閤門那裡,問一問看。天聖年間官員上朝請假成風,後來管理便嚴了起來,就是病假也必須有正式醫官作保,不能在這種事情上莫名其妙出簍子。
直到隨從回來稟報,說是梅詢已經幫着徐平告假,徐平才離了鹽鐵司衙門。
回家叫了寇六和徐昌,徐平看看時間不早,告辭了父母和林素娘,便帶着兩人過了汴河浮橋,到了新政門外。
遠遠就看見門外不遠處聚了一大羣人,鮮衣怒馬,儀仗鮮明,格外顯眼。
見鬼,這梅詢出城竟然帶了導從來,他也不嫌麻煩。翰林學士地位尊崇,帶着導從就是在京城裡面也基本能夠橫着走了,除了宰執親王,其他人都得給他們讓道。但出城到下面縣裡導從不是隨便帶的,必須是公事,看來梅詢還真是一點不委屈自己。
到了跟前,徐平與梅詢敘過了禮。
站在梅詢身旁的一位官員上前來,對徐平拱手:“羣牧判官韓琚,見過待制。”
徐平忙道:“韓判官,我們也不是外人,不必客氣。”
韓琚是韓琦的大哥,真宗年間的進士,爲官已經多年,如今做到羣牧判官。徐平與韓琦聚會的時候多次見過他,不是什麼陌生人。
梅詢看看日頭,口中道:“天時已經不早了,我們便上路吧。徐待制,你是要騎馬還是與我一起乘車?這車買回來也有些日子了,京城裡坐着甚是舒適,不知出城如何。”
徐平看看那雕樑畫棟的四輪馬車,車看着豪華,拉車的馬看起來也格外神駿。顯然梅詢這個羣牧使不是白當的,最少這馬都是羣牧司裡精挑細選出來。
這種馬車徐平家裡自然是有的,只是他不喜歡招搖,從來不坐車出來辦事。聽了梅詢的話,笑了笑道:“我是個勞碌命,騎馬慣了,學士自便。”
梅詢也不多說,招呼了韓琚上了馬車,前面導從開道,浩浩蕩蕩沿着官道而行。
徐平帶了徐昌和寇六及自己的幾個隨從,跟在這龐大儀仗之後。
這樣哪裡能夠走得快?徐平騎在馬上只覺得心焦,又沒奈何,只好看着馬車上的梅詢不時喝口酒,不時吃幾點果子,優哉遊哉,好像出來春遊的一般。
中午時分,才走到中牟縣城,梅詢吩咐停下儀仗,要尋家店面吃飯。
徐平上來道:“學士,這裡離着白沙鎮不到二十里路,離着我莊子也不到三十里,還是走得快一點,我們到莊子裡再一起吃吧。路上耽擱得久了,平白虛耗時間。”
今年又是大比之年,京城周圍並不太平,徐平還記得當年自己莊子周圍鬧過盜賊。儘量還是天黑前趕到地方,走夜路可難說會發生什麼。
梅詢並不知道徐平的擔心,只道是他路上走得不耐煩,不好駁他面子,吩咐自己的隨從去買了些制好的吃食,拿到馬車上等上路慢慢吃。
就這樣搖搖晃晃,直到紅日西垂,傍晚時分才趕到徐家莊外。
自建莊起,這麼多年,哪怕徐平現在也當到了高官,莊子上還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大的陣仗。就連中牟知縣都得到消息,在縣城裡沒有趕上,早早提前到了莊子裡。
下了馬到了莊前,徐平見在莊前迎接的並不是呂鬆,而是中牟知縣蘇紳,不覺有些愕然。印象中這位知縣雖然對自己禮數週道,卻從來沒有這樣上門巴結過。看來翰林學士跟自己這個龍圖閣待制還真是天上地下,想想也是,梅詢最少比自己多了薦官的權力。
上前與梅詢見過了禮,蘇紳到了徐平面前,不覺有些尷尬,捧笏道:“下官在中牟任職近半年,還沒有到待制莊子上拜訪過,說來慚愧。今日梅學士蒞臨本縣,正好借這個機會到待制莊上,也一了夙願。”
徐平也不知道該給這人什麼臉色,只是不鹹不淡地道:“蘇知縣有心了。”
說完,當先帶着衆人進了莊子。
徐昌眼乖,早就悄悄離開,先進了莊子佈置接待。這些年徐昌在京城裡,見多了各種大場面,早已不是當年那個鄉下員外的管家,各種禮節都熟悉無比。
呂鬆指揮着莊客,把梅詢的儀仗隨從安置了,單獨接到了另外的院子。徐昌帶着人從莊子裡迎出來,這才把一行幾人迎到了莊子裡。
到了花廳,莊客了上了茶來,徐昌上前道:“農莊裡面粗俗不堪,學士這種貴人怎麼好在這裡安坐?稍待片刻,我們到旁邊的遊園裡歇息。”
梅詢捊着自己的一把長髯點頭:“不錯,以前在京城也聽說徐待制這處莊子裡有處遊園,建的格外精緻。只是離京城遠了些,少有人過來遊玩。今日湊巧到了,豈能不前去賞玩一番?而且徐待制一向都有些稀奇物事,也好開開眼界。”
徐平只好陪笑答應,心裡卻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這些人每天忙死忙活,沒想到學士院裡的人日子過得這樣悠閒,出來辦公事,還是一心都想着玩樂,好像看馬反而成了捎帶的一般。也難怪大家都削尖了腦袋想去做清貴詞臣,三司那種衙門不受人待見。詞臣地位又高,外快收得又多,日子過得又悠閒,就連官也比別人升得快,哪裡像三司裡面的錢糧官吏一樣,忙得四腳朝天還讓人看不上眼。
若不是知道自己的長處短處,看了梅詢的日子,徐平都想不在三司幹了,想方設法去做箇中書舍人,比現在不知道強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