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是祁門紅茶,茶湯紅潤清透,然後是幾盤茶點,居然都是出自虞記。
看着茶點,李澤時一拍腦門子:“我這請的是哪門子的客,居然是請虞記東家大小姐吃虞記糕點。”說完,李澤時拍着額頭笑。
“雖然都是虞記糕點,但於不同的人,佐不同的茶,侵淫不同的心境,那滋味兒都是不一樣的。”虞景明笑笑說。
南街這邊她挺少過來,同永福門那邊常見馬車和人力車不同,這邊來往多是轎子,兩人小轎,裡面坐的多是哪家小姐或夫人,四人轎大體就是哪位官老爺了,還有一些滑軒轎,來來往往的,果然不同地方,不同景緻。
“大小姐這話在理。”李澤時也笑道。
接下來一時之間又有些靜默。
微風輕卷着窗邊的紗簾,陽光透過紗簾在窗下的一角隔出了一塊陰影,如同時光在這裡沉澱。
微微茶香中似乎帶着一絲清冽的雪中梅味,李澤時不由深吸一口氣,微眯了眼,這一刻,靜溢的讓人沉醉……
“李記的貨我們已經準備好了,李公子準備什麼時候提貨?”虞景明抿了一口茶水,看着李澤時說。
“唉……”李澤時衝着虞景明大大的嘆了口氣。
“嗯?怎麼了?”虞景明挑着眉看着李澤時,不曉得他爲什麼突然嘆氣。
“景明你很知道要怎麼煞風景呀!”李澤時兩手撐着桌面,探起半個身子,兩眼盯着虞景明說。
虞景明不習慣這種略帶着壓迫式的逼近,她上半身微微往椅背上靠了靠,然後略作沉思的問:“難道我理解錯了,李公子今天約我不是商定提貨時間嗎?”
“嗯……錯倒沒有錯,就是突然覺得有些辜負良辰。”李澤時朗聲說。
“李大公子莫要說笑了。”虞景明兩眼灼灼的盯着李澤時。
李澤時伸手暗暗摸了摸兜裡的兩張電影票,眼神也一絲不讓盯着虞景明回道:“虞大小姐又怎麼知我在說笑?”
“難道不是嗎?”虞景明這回卻收起笑容反問,不曉得爲什麼,問話的是她,她自己卻有些緊張。
李澤時一時之間到是頓住了,難道不是嗎?李澤時可以肯定自己不是在說笑,但他亦無法有任何承諾和表白,時機不對,不是說笑也是說笑。虞大小姐只怕將這看得清清的了。
李澤時用勁的閉了眼,揮去那一絲綺念,睜開眼時是更堅定的眼神。
“好,提貨時間就定在三天後。”李澤時很乾脆的道。
“明修棧道,暗渡陳倉,李公子好大手筆。”虞景明突然又道。
李澤時初登上海時,如果散財童子一下撒下不少訂單,而就在最近幾天,李記紛紛通知各廠商交貨。
這種短期收攏大量的貨物交付的情況,就商言商來說,其實是有些不太合理的,因爲這勢必會造成李記的貨物積壓。可偏偏李澤時就這麼做了,再結合翁冒前段時間跟卞老二,平五以及平五的頂頭上司孫頭頻頻來往,如今又在這個很敏感時期突然要離開上海,這裡面的一些東西自然讓虞景明不得不深思。
一些事情,虞景明不會問翁冒,憑着虞景明跟翁冒的關係,如果翁冒能說,他早就說了。翁冒不說,自然就是不能說。虞景明自然不會讓翁冒爲難,但並不等於虞景明不會旁敲側擊李澤時,用來證實自己的猜測,因爲有牽連,有些東西她也是需要做一些準備的。
如今上海的局勢可以說是紛繁複雜,而從上回卞先生給她的提醒裡面,翁冒既然被朝廷盯上了,那麼沒道理李記不被盯上的。
很明顯的,李大公子這邊最近應該是有所行動的,爲了干擾朝廷的視線,所以,李記便在這短短的一些天裡,接收大量的貨物交付,然後運送出去,而藉着運送之機,明修棧道,之下,一些敏感的東西也就暗渡了出去。
“大小姐好眼光。”李澤時兩眼灼灼的盯着虞景明,就知道瞞不過這位大小姐的。
“需要我配合嗎?”虞景明看着李澤時認真的問。
“不需要,只要正常發貨就行,這事情於你們無關,只當不曉得就行。”李澤時道。
“也好。”虞景明點點頭說。
“喲,兩位好雅興呀,這大上午的在這裡喝茶約會。”正說着,一道聲音突兀的插了進來,虞景明側過臉一看,卻是玫瑰帶着茉莉正從樓下上來。
虞景明只是淺笑,未做迴應,李澤時倒是衝着玫瑰拱拱手。
“雪後初晴,美人溫香,李公子也是風雅之人哪。”玫瑰邊說着邊自顧自的走到了兩人的桌邊。只那話裡話外卻帶着一絲歧義。
“有玫瑰你這位花榜美人珠玉在前,景明擔不得美人二字。”虞景明淺淺笑着迴應了玫瑰一句。
玫瑰的臉色頓時有些難堪了,她又怎麼能忘記她這個花榜美人之名是怎麼來的,正是被虞景明抓姦在牀,然後被好事者評上的,上了花榜,基本上也就絕了她進入榮家當正牌奶奶的路。
虞景明這個疤可揭的狠了,玫瑰一陣恨的牙咬咬:“景明太客氣了,對了,我還要跟景明討要一個紅包喲,虞記四馬路分店的掌櫃長青今天一早可是在南匯西頭那邊狠狠的砸了一筆,這裡面可是有我的功勞的。”
玫瑰盯着虞景明甜笑兮兮的說。
當然了,她這樣說純粹就是想讓虞景明難受的。誰都曉得長青雖然是四馬路分店的掌櫃,但他是歸二房的,那麼長青這筆投資自然代表着虞家二房的投資。據玫瑰所知,二房可是拿上虞園抵押才弄了一大筆資金。而虞園雖然掛在虞記的名下,卻偏偏又是虞二姑娘的嫁妝。
如今二房弄了這麼一出,想來虞記這位大小姐心裡肯定是不痛快的。
虞景明不痛快,那她玫瑰就高興。
“哦,這事我曉得,原來這裡面還有玫瑰小姐的功勞呀,那景明記着了,如果賺了,使不得要給玫瑰小姐包一個紅包。不過,若是虧了,那景明也是要記玫瑰小姐一筆的,有機會便要跟玫瑰姑娘討債了。”虞景明淺笑的說。
這話多坦然哪,玫瑰只覺得胸口一滯,呶呶嘴:“喲,虞大小姐這麼說,那這紅包我倒是不敢要了,這世上哪有穩賺不賠的買賣。”說着,玫瑰又轉過臉看着李澤時:“李大公子也是好雅興,不過我聽說榮興商團昨晚在碼頭上抓了一個南方來的革命黨,姓朱,據說是李記的會計,連夜突審,聽說審出一些挺有意思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