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心動魄的萬翠之行總算是結束了,除了不明真相的祁川,大家都送了一口氣。
“可惜沒讓你見識到這崇泉曉霧,也是遺憾,日後若有機會定帶你重遊一次。”祁川看紅藥有些垂頭喪氣的,以爲她是不捨得離開,特意抱着她騎馬,還好言安慰。
紅藥坐在馬上一路心驚膽戰,死死地拽着祁川的衣領,心裡暗道再也別去那鬼地方了行不行。
這事瞞得過祁川卻瞞不過傅氏,傅氏早就從先行一步的杏兒嘴裡得知了前因後果,帶着容姑姑等在朝暉園裡,一見紅藥就要她脫光衣服驗驗傷,紅藥拗不過她,只得乖乖把傷口亮出來,手臂上劃出了幾道血痕,膝蓋上蹭破了幾塊皮,腰間腿上一片青紫,看着很是駭人。
傅氏心疼極了,自己如珠似寶般養大的孩子,平日連罵都不捨得罵一句,不過才離開身邊一日,就受了這等委屈,氣得不輕:“怎麼不讓你先回家來,說什麼怕傳出去丟人,我看就是死要面子,怕老爺知道她孃家那些齷齪事。”
“母親,還有鄭家要應酬呢,總不能失了禮呀。”紅藥提醒傅氏,“再說我這傷也不嚴重,小事罷了,昨天已經擦了舅祖母送的藥膏,沒什麼大礙了。”
“她能給你什麼好東西,”傅氏還是不放心,叫容姑姑拿了一小盒白芷玉屑膏來,把紅藥按在炕上細細塗了一遍,“以後看見他們家人都給我繞道走,一家子就沒什麼好東西,大的心術不正,小的心狠手辣,一遇見他們就倒黴!”
這話紅藥大大的贊同,她們母女倆可都是受害者。
“太太,許媽媽來了。”杏兒探進半個身子道:“人伢子到了,正在三多堂候着,老夫人來請您示下。”
“還示什麼下,這家裡早就不是我做主了,何必假惺惺的跑來問我,老夫人主意大着呢,我哪裡敢說半句不是。”傅氏餘怒未消,把手中藥盒摔在桌上,不願意配合。
“太太,老夫人這是心裡愧疚,向您低頭呢,您也不能下了她的面子呀。”容姑姑給傅氏倒了杯茶,勸說道:“好歹過去應個景不是。”
傅氏接過杯子喝了幾口,也知道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但心中不痛快,仍是一聲不吭。紅藥見狀,拉住她的手說:“母親別生氣了,我覺着容姑姑說的不錯,母親不是教導我說,不能眼高於頂,不能剛愎自用麼?如今怎麼不聽勸了呀。”
傅氏再板不住臉,笑了出來:“你說的對,是應當虛心聽取。”說罷就要站起身,容姑姑急忙扶她起來,朝着小福道:“就說太太這就回去,再請老夫人來一同參詳參詳。”
三多堂內,祁老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表情有些煩躁。許媽媽暗自好笑,這麼多年了老夫人還是這樣的性子,明明覺得對不起人家,卻又低不下頭給別人一個笑臉,那樣子就跟英勇就義似的。
“讓母親久等了。”候了大約半刻,容姑姑攙扶着傅氏回來了,她見了祁老夫人僵着一張臉,又多添了些不滿。
“不妨事,你有孕在身,路上是該走得慢些。”祁老夫人想起今日是來示好的,不是來算賬的,努力微笑着說:“快坐下吧,別累着了。”
兩人各自有數,絕口不提紅藥被推倒受傷的事,也沒甚好說的,只讓人傳了人伢子進來。
祁家找的這位人伢子,正是廣寧城裡最有信譽最出名的一個,人稱成婆婆,她帶着十多個個小丫頭,七八個個婦人進了院子,呼啦啦地站成了三排,個個低頭不語,大氣都不出一聲,想來是已學過些規矩。
祁老夫人和傅氏都很滿意她們的素質,略略問了幾句,就挑中了五個小丫頭。但這奶孃的人選卻遲遲定不下來,原因很簡單,兩人意見又不合了。
“我瞧着這位嫂子不錯,一看就是個能幹穩妥的。”傅氏看上了個剛剛生了第二胎的婦人,覺得她有經驗,奶孩子的技術一定很好。
“太瘦了,怕是沒什麼奶水,到時候別餓着哥兒。”祁老夫人卻很不喜歡,挑剔起來,她選中的是另外一個面如滿月,腰如水桶的婦人,“我看這個好,奶水足,力氣大。”
傅氏暗暗翻了個白眼,這也太癡肥了,又不是選粗使婆子,怎能讓她來帶哥兒,連忙搖頭拒絕。祁老夫人沒想到兒媳婦意見還挺多,又指着另外一個道:“這個如何?”
這一個卻是長得太差,傅氏還是看不上,祁老夫人有些不耐煩了,語帶指責:“找奶孃是看奶水足不足,人老不老實,長得如何有甚麼重要。”
傅氏不開心了,她本就憋着一口氣,現在又被婆母當着一堆下人的面這樣教訓,氣得肝顫,自顧自地喝着茶,不理人了。
許媽媽一看不妙,輕推了一下祁老夫人,做了個口型暗示祁老夫人今個不是來結仇的,祁老夫人也沒了辦法,只得一千一萬個不情願地說:“那就按你的意思吧,就留她了。”
傅氏這才高興起來,連忙道謝,又投桃報李地給祁老夫人挑了兩個小丫頭,祁老夫人也咬着牙,強笑着收了。
祁家這點風波很快平息過去,轉眼又是風和日麗,但康家卻沒那麼好過了,二姑娘被擡着進府,三姑娘一回來就被禁了足,大姑娘躲在屋子裡摔碎了一套文房四寶,傻子都知道定是出事了。
就連宿疾纏身,臥牀多年的康家老太爺都隱隱聽到了風聲,私下叫來康老夫人的心腹一盤問,差點吐出三升血來,一疊聲地喊人找康老夫人。
那邊康老夫人安撫完了受傷的康如梅,威脅恐嚇了囂張的康如柳,叫人看好了惹事的康如桂和康黃氏,打點了賠罪禮送去給無辜的紅藥,震懾了家裡蠢蠢欲動的下人們,早已累得脫力,正想歇歇,卻又被丫鬟扶進了康老太爺屋裡。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康老太爺躺在牀上,氣息微弱地問道:“你是怎麼管束她們的?”
“哪個同你說的這些事,他們不知道你受不得氣麼?”康老夫人坐到一旁的貴妃榻上,滿臉疲憊。
“別同我打馬虎眼,這麼大的事你還想瞞着我?你打算怎麼同廣兒交代?怎麼同如森他們交代?還有如桂,你打算怎麼處置?”
“怎麼交代?照實了交代。怎麼處置如桂?呵,還能能怎麼處置,我已經封了她的院子,待她父親回來再說。”康老夫人冷着臉說道:“我一心操勞,爲的還不是咱們康家,你一上來就質問我怎麼管束她們的,她們何時肯服我管教了?”
“爲了康家?”康老太爺奮力掙扎着坐了起來,說道:“你一心攀高枝,聘來黃家那個無德婦人,是爲了咱們康家?你縱容黃氏,把好好的孩子教養成這樣,差點釀出大禍,也是爲了咱們康家?你好好想想,若不是你一時貪心,貪圖黃家財勢,我康家何至於此,嫡子嫡女不成氣候也就罷了,還做出忤逆長輩殘害手足的事來,那黃氏就是亂家禍根啊!”
“是,當年是我錯了,是我眼皮子淺,但如今又能怎麼辦,能休了她麼?當年廣兒升上四品,還是她孃家出的力,她那哥哥又對她有愧,處處護着守着,我,我哪裡管束的了她?”康老夫人頹然癱倒在榻上,她半生順坦,出生官宦嫁得良家,人又聰明,向來是呼風喚雨,睥睨四方,不想一步踏錯,埋下禍根,如今結出惡果,苦不堪言。
康老太爺如何不知這其中關節,但若不狠狠懲治康黃氏和康如桂,任她們幾個一直囂張下去是萬萬不行的,這次是女孩出事,誰知道下次幾個孫子們會不會鬥起來。
藉着陽光,康老太爺細細打量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妻子,她已是華髮滿頭,佝僂消瘦,往日的溫柔能幹只剩精疲力竭。而自己更是時日無多,不過苟延殘喘,又苦惱身後之事,有個這樣的媳婦,康家前途堪憂,心中傷感至極,也不再言語。
“你放心,這個家是你半生馬上行軍換來,”康老夫人歇過了,有了些精神,緩緩站起身,走到康老太爺跟前,堅定的說:“我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不會讓黃氏和她教出來的那幾個孽障壞了你的心血。”
“黃家要鬧,就來找我鬧好了,我當年瞎了眼,豬油蒙了心,我欠康家這債,還得由我來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