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煉心
孫斷魂冷笑道:“能擊敗又如何,你能耐使者如何?就算你能擊敗梅老,那麼孔雀明王呢,再加上萬魔王呢?更何況,萬魔宗可不是一盤散沙,這些人怎麼可能讓你一步步成長起來去對付他們?”
他的諷刺越來越明顯,道:“最要命的是,你現在連擊敗梅老的實力都沒有,就要和萬魔宗爲敵,這不是送死是什麼,不是愚蠢還能是什麼?”
段無涯沉默,臉上漲的通紅,拳頭緊握,指節咔咔作響。
陸如心道:“段兄難道覺得孫掌櫃說的話不對嗎?”
段無涯盯着陸如心,道:“這就是陸兄此次來的目的?”
陸如心沒有否認:“不錯。”
“爲什麼?”段無涯質問道。
“以段兄的能力,肯定也知道天爭山莊復出的消息,可是孫掌櫃沿着這條線追查了很久,居然一點萬魔宗的消息都沒有打聽到,所以其他人當然也不可能發現什麼。”
段無涯道:“他不行,不代表別人也不行。”
陸如心道:“段兄當然也知道我姑姑皇甫夢的能力,不說別人,孫掌櫃打聽消息的本事,一點都不在她之下。”
段無涯道:“看了陸兄對他很有信心了?”
陸如心道:“本來段兄做事,我也無權過問,我這次來勸解,一來是我的本意,而來也是受人之託。”
段無涯道:“受誰之託?”
“第一使者,”陸如心道,“他讓我轉告段兄,有些事,自己知道就行,若要執迷,就要準備好承受很嚴重的後果。”
段無涯又沉默下來,孫斷魂道:“段公子若是還不信,不妨看看這個東西。”
段無涯和陸如心都把目光轉向孫斷魂。
孫斷魂站起來,握住那柄劍,整個人的氣質瞬間就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那種弱不禁風的樣子消失不見,身上好像突然充滿了可以毀天滅地的力量。
他面對着段無涯,緩緩舉起劍,每舉高一寸,他散發出來的氣勢就更加強大一分,充滿了壓迫力。
段無涯漸漸覺得呼吸困難,好像面對着一座萬丈高峰,隨時會迎着他倒下,可是他卻無論如何都避讓不開。
舉過頭頂之後,孫斷魂停止了動作,看着段無涯露出一絲嘲諷的笑容,然後猛然揮劍劈下。
一時間,客廳裡像是凝固起來一樣,唯一還能動的就只有孫斷魂那彷彿來自天外的無敵一劍。
黑色的劍光一閃而逝,一劍劈出,沒有任何聲音,劍光落下,重劍已經入鞘。
可是那一劍劈出之後,什麼反應都沒有,客廳裡什麼改變都沒有。
段無涯有些疑惑地看着孫斷魂,陸如心也看着孫斷魂,兩人雖沒有問,但是疑問明顯已經寫在了臉上。
孫斷魂又恢復了弱不禁風的樣子,對段無涯道:“你什麼時候能領悟了這一劍的威力,就可以勉強算得上一個對手了。”
他又對陸如心道:“我們走吧。”
* * *
看着陸如心和孫斷魂離開後很久,段無涯都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時候,一身水藍色衣服的語兒走了進來,道:“公子,剛纔我好像看到陸如心了。”
段無涯道:“確實是陸如心。“
語兒道:“他來做什麼?”
段無涯道:“勸我放棄追查萬魔宗。”
語兒道:“公子答應了?”
段無涯搖頭,道:“要我放棄追查萬魔宗,不是件容易的事。”
語兒道:“既然是爲了萬魔宗,孫掌櫃跟他來做什麼?”
段無涯驚醒,道:“你認識那個孫掌櫃?”
語兒道:“見過一次。陸如心之前就是在他的米鋪裡工作了一個月零三天。”
段無涯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那你能不能看出這個人怎麼樣?”
“很平凡的一個老頭,”語兒道,“若不是他和陸如心有關係,我可能一輩子都不會注意到他。”
段無涯哈哈一笑,道:“原來語兒也會有看走眼的時候,看來這個孫掌櫃果然非凡,除了劍法超羣之外,隱藏的功夫也是一流的。”
語兒道:“公子爲何這麼說?”
段無涯道:“爲了讓我放棄,他剛纔在這裡劈出了一劍,可是除了那讓人窒息的壓迫之外,我實在看不出那一劍有何玄妙。”
語兒道:“居然有這種事?”
段無涯道:“如果跟他交手,那一劍可以讓我死上十次八次。”
語兒沉思,時而愁眉不展,時而嘆息,時而面露微笑。
段無涯沒有說話,他知道,語兒思考一件事的時候,絕不容許別人打擾,就算是他這個公子也不行。
許久,語兒才問道:“公子應該還記得‘血染楓林小築,劍降天下英豪’這句話吧?”
段無涯道:“當然記得,鐵劍先生孫斷魂的威名,沒有人會輕易忘記。”
語兒道:“公子剛纔就忽略了一件事。”
“什麼事?”段無涯道。
語兒吸了口冷氣,道:“公子難道不覺得孫掌櫃那柄劍很奇怪嗎?這樣的一柄劍,一看就知道份量不輕,而江湖中能用得起這種劍的人又能有幾個?”
段無涯臉色一變,失聲道:“鐵劍先生,孫斷魂!”
語兒道:“只可能是他。”
段無涯自嘲地笑笑,有些落寞,道:“沒想到,竟然連他都復出了,更沒想到,他居然就在大名府隱姓埋名三十年。”
語兒沒有安慰他,因爲她知道無論她說什麼都沒有用。
她伸手拿起茶壺,可是下一刻她的臉色也變了,一臉不可置信地看着手裡的茶壺。
因爲她只拿起了半個壺,那個茶壺已經被從正中間切開,切口平滑如鏡,好像經過了上百次的打磨。
可是她伸手動這個茶壺以前,裡面的水居然一點一滴都沒有漏出來。
茶水從桌上流下,淋在段無涯身上,可是他卻渾然不知,動都沒有動一下。
現在他才知道,孫斷魂那一劍的玄妙之處到底在哪裡。
他也才知道,他還是高估了自己,那一劍若是劈向他,已足夠他死一百次。
漏出的茶水已經全都流乾,段無涯才哂然一笑,對語兒道:“走吧,我們出去走走,這麼久沒出門,不知道府裡怎麼樣了。”
語兒展顏一笑,伸手牽住段無涯,道:“公子終於看開了,可喜可賀。”
段無涯拉着語兒走出去,笑道:“人生匆匆數十年,不過彈指間,何苦自尋煩惱?你我能做的唯有把握當下而已。”
他說:“語兒你看,其實很多事並不如我們想的那麼不如意,也不會那麼好,如果換一種心態去看,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語兒道:“一念生佛,淨土長存。”
段無涯笑道:“語兒什麼時候也學會打機鋒了?”
語兒道:“跟在公子身邊,耳濡目染自然就會了。”
段無涯哈哈一笑,沒有再說話。
* * *
離開大名府,陸如心纔對孫斷魂道:“多謝先生剛纔相助。”
孫斷魂道:“別以爲我不知道,就算我不出手,你也有辦法讓段無涯知難而退。”
陸如心道:“可是先生已經出手了,這份恩情如心總不能視而不見。”
孫斷魂道:“罷了,反正你非要感謝的話,我也不會拒絕。”
陸如心只是笑笑。
孫斷魂道:“你想在去羽山之前把所有事情都解決了?”
陸如心道:“本來是這麼想的,可是現在看起來根本沒必要,所以我做這些事,只是隨意而爲。”
Wшw★ttka n★¢〇 “爲什麼?”孫斷魂道。
陸如心道:“羽山雖然神秘,可未必是龍潭虎穴,我又不是一去不回,何必弄得像是交代後事一樣?”
孫斷魂道:“可是你做的事還是一樣的,根本沒有什麼區別。”
陸如心道:“事情雖然一樣,可是做事時候的心情卻不同。若是換做先生,先生會怎麼想?”
孫斷魂哈哈笑道:“能有如此豁達的心態,難得。”他又問道:“接下來你要去哪裡?”
陸如心想了想,道:“不知道,隨便走走吧,反正對我來說,隨便哪裡都一樣。”
“不過,”他轉口道,“如果先生有興趣的話,不妨陪我去一個地方。”
孫斷魂也沒有拒絕,道:“什麼地方?”
陸如心賣了個關子,笑道:“到時候自然就知道了,先生何必着急?”
他又正色道:“先生的心太急躁,以如此心態去面對萬魔王,斷非明智之舉。若如此下去,先生已不必去見萬魔王了。”
孫斷魂面色一凜,吐出一口濁氣,道:“難怪說老馬也有失蹄,老夫雖然行走江湖數十年,竟也犯此等錯誤,可嘆,可嘆。”
陸如心道:“常言道,亡羊補牢猶未晚也,何況此時先生也並未失去什麼。”
孫斷魂面色凜然,眉頭深深皺了起來,許久才嘆道:“三十年未出江湖,看來真的老了,竟如此患得患失。”
一句話說完,他的氣質突然一變,再沒有之前的憂患,也沒有了那麼明顯的對萬魔王的期待。
不過陸如心知道,他非但沒有失去鬥志,反而把萬魔王這個對手印刻在心底。
陸如心微微一笑,道:“路途遙遠,先生可要抓緊時間了。”
孫斷魂笑道:“那裡有對你很重要的人?”
陸如心道:“不錯,我跟他們有一個爲期十年的約定,現在該是我踐約的時候了。”
“十年?”孫斷魂一想就知道了,他說,“你要去關外草原?”
陸如心道:“先生知我。”
孫斷魂道:“我縱橫江湖數十載,倒從未領略過塞北風光。”
陸如心道:“塞外寒苦,而又以冬季爲最。但是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能領略真正的草原。”
孫斷魂笑道:“看來你做事也並不是完全隨性而爲,至少這一件看起來不像。”
陸如心道:“重要的是做事時候的心情,還有一起做事的人,其他的無所謂。”
孫斷魂道:“你這十年的情況我雖不是完全瞭解,但是大部分也還清楚,可是我竟不知道你是怎麼改變的。”
陸如心道:“真正的改變,也許就在片刻之間,可是卻需要時間的積累。我真正能這樣,是在想通了幾個問題之後。”
“什麼問題?”孫斷魂道。
陸如心道:“什麼是衆生,什麼是衆生相,什麼是佛。”
孫斷魂道:“你的答案是什麼?”
陸如心搖頭道:“不可說,不可說。每個人得到的答案都不會相同,若是我說出來,束縛了先生的思考,豈非對先生不利了?”
孫斷魂暗暗點頭。
陸如心道:“大千世界,芸芸衆生,不過如此。”
孫斷魂默然,一言不發舉步向前走去。
陸如心看着他的背影,嘴角露出一絲笑容,也快步跟了上去。
* * *
深秋的塞外,無處不透露着一股蕭瑟和肅殺之意,彷彿還有來自荒古的蒼涼。
高山之巔已經覆蓋了厚厚的白雪,綿延千里,仿若仙境。
十年,終於回到這個地方了。
身邊沒有菲兒,身上穿的也不是五百兩一件的裘袍。
就連陸如心也完全不是當初的樣子。
天地蒼茫,陸如心和孫斷魂渺小的身影,只是不起眼的螻蟻。
這一次他可沒有那麼好的運氣,一來到草原就遇到牧人的遷移。
可是他知道,牧人每一年的遷移都有比較固定的路線,若沒有什麼變故,一般都不會改變。
所以要找到卓力格圖他們的部落並不難。
陸如心看着孫斷魂道:“如何?”
孫斷魂沒有立即回答,他環視四周,很仔細地看着一切才道:“天地蒼茫無垠,自有一番風味。”他慶幸一笑,“現在的我,確實需要開闊一下心境。”
陸如心笑笑。
孫斷魂道:“作爲一個縱橫江湖的劍客,我想象過站在武林的巔峰,卻想不到有一天會以這樣的心態來看待這樣的風景。”
陸如心道:“這種機會其實並不少,只是我們的心受到的束縛太多了。還好,”他灑脫一笑,“終有一天我們都會走出世俗這個牢籠的。”
孫斷魂道:“若我能有那一天,必定和你仗劍攜酒,快意江湖。”
陸如心笑道:“別的不敢說,但是我保證,酒是絕對不會少的。”
孫斷魂道:“你會釀酒,還是收藏了好酒?”
陸如心道:“都不是,不過我現在雖然還不會,但是我答應過一個小酒肆的掌櫃,以後要和他一起打理那個小酒肆。”
孫斷魂道:“若真有那麼一天,我倒寧願去做一個夥計,至少隨時能有酒喝。”
陸如心笑道:“先生若真有意,該做掌櫃。”
孫斷魂哈哈大笑,道:“若真的那樣,那麼這天下有資格喝這杯酒的人想必也沒有幾個了,我們豈不是要虧本?”
陸如心也笑道:“那不更好,反正我們自己也是要喝酒的。”
* * *
陸如心和孫斷魂只在草原找了三天,就見到了一個部落。
卓力格圖的部落離這裡並不遠,以他們的速度,半天的時間就足夠趕到那裡。
越靠近那裡,陸如心的步子反倒越慢了,可是他眼裡流露出來的思念和溫暖也越來越濃厚。
孫斷魂笑道:“我今天總算知道近鄉情更怯這句話說的是什麼了。”
陸如心也笑笑,加快了腳步。
又是天黑時分,一如當年,陸如心已經看見了幾個人在忙碌着把大羣的牲畜趕在一起。
陸如心嘴角露出笑容,因爲他已看出,那幾個忙碌的人裡就有牧仁和阿木古郎。
天上的黑幕壓得越來越低,若是再晚一點,恐怕陸如心也就看不見這些人了。
這正是一天中最忙的時候,牧仁已經兩個時辰沒有停下來休息。
可是他卻不經意間看到了遠處出現了兩個身影,而且還是朝着他們的方向走來。
天氣這麼惡劣,若是沒有特別的着急的事,恐怕誰也不願意這時候來到草原。所以對比起來,他突然覺得自己的日子並不那麼辛苦了。
只剩下幾十只,一羣羊就完全進了圍欄,而這時候那兩個人也走到他們不遠處。
牧仁突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怔怔打量着到來的客人。
看到牧仁突然停下,阿木古郎疑惑地轉過身,也看到了那兩個人。
一個手拿長劍,一身灰衣的中年男子,還有一個弱不禁風,卻握着一柄重劍的老頭。
盯着那個中年人看了許久,阿木古郎突然想起了一個人,卻又有些不確定地問道:“陸大哥?”
陸如心看着疲倦卻仍然堅持勞作的兩人,溫和一笑,道:“好久不見。”
牧仁也終於開口道:“真的是你?”
陸如心也沒有解釋,只是微笑看着牧仁,他臉上的笑容,一如當年那般陽光燦爛。
牧仁已經又開口道:“果真是你。”
陸如心道:“不讓我進去坐坐?”
阿木古郎對牧仁道:“這裡就交給你了。”還沒等牧仁有所迴應,他已經快步走向陸如心,帶着他們向帳篷走去。
可是陸如心卻攔住他,道:“我不想打擾他們。”
阿木古郎一愣,道:“爲什麼?”
陸如心道:“這次相見之後,不知道下一次是什麼時候,也許我都不會再回來了,何必讓他們煩心?”
阿木古郎微微點頭,轉身向前方一指,道:“那前面兩裡處有一個空的帳篷,我們去那裡吧。”
陸如心點點頭,又道:“我自己去就可以,晚上你帶着牧仁、託婭、諾敏、賽罕和阿來夫他們過來。”
阿木古郎點點頭,陸如心和孫斷魂就向那邊走去了。
孫斷魂道:“既然來了,爲什麼還要遮遮掩掩的?”
陸如心道:“卓力格圖老人今年已經七十歲了,這個年紀的人,心境應該很平和了,我又何必再去打擾?”
孫斷魂道:“那你又何必回來?”
陸如心道:“因爲我答應過這幾個人,要回來見他們,一醉方休。”
孫斷魂哈哈一笑,道:“我越來越發現你像個酒鬼了。”
陸如心笑道:“我自己也發現了。”
* * *
帳篷雖空着,卻不清冷,反而很暖和,空氣中還飄着烈酒和烤肉的香味。
阿木古郎和諾敏牽着手當先走進來,牧仁和託婭、阿來夫以及賽罕跟在後面。
火早已經生起,酒囊也已經打開。
誰都沒有說話,阿木古郎一進門就把酒扔過去給陸如心和孫斷魂,只是相視一笑,然後拔開塞子,對着嘴灌去。
喝完酒,衆人席地而坐。
經過十年時光的沉澱,所有人都以變得很沉穩,再沒有當年的少不更事和懵懂無知。
唯一沒有改變的,是他們之間的情誼,還有託婭看着陸如心那脈脈含情的眼眸。
阿來夫還是一樣的沉默寡言,可是不經意間看向賽罕的眼神卻無限柔情,似乎已經融化在她的世界裡。
還是阿木古郎先開口,他對陸如心說:“你和菲兒姐姐的事,大家都已經知道了。”
陸如心笑笑道:“怎麼,你們在爲我惋惜?”
沒有人回答,可是每個人的眼神裡都有濃濃的關懷和痛惜。
陸如心笑道:“你們中的每一個,如果另外一個爲了讓你好好活下去而死,我相信你們也會痛苦,會沉淪。可是如果你真的瞭解對方,就應該更好地活下去,而不是被痛苦打倒,一蹶不振。”
他嘆口氣:“曾幾何時,我也沉浸在痛苦裡不能自拔,幾乎要崩潰,甚至想要毀滅了自己。可是我知道,菲兒她絕對不想看到這樣的我,我只能把她放在心底,好好活下去,讓她的犧牲得到應有的價值。”
他灑脫地笑笑:“所以現在的我並不痛苦,相反,我比大多數人都滿足,都幸福。”
還是沒有人說話,因爲他們能理解陸如心這時候的心情。可是他們自己卻絕對做不到這麼豁達灑脫,所以他們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
陸如心沒有再說這個話題,他指着孫斷魂,道:“這位是三十年前名震武林的鐵劍先生,孫斷魂。”
託婭和其他人對視一眼,搖了搖頭道:“沒聽說過。”
孫斷魂笑道:“若是你們聽過我的名字,那纔是怪事了。”
陸如心道:“現在豈不是已經知道了?”
孫斷魂笑了,阿木古郎等人也笑了。
笑過之後,陸如心道:“其實我這次回來,應該是最後一次了。”
託婭道:“你要去哪裡?”
陸如心道:“去萬魔宗,一個我也不知道在哪裡的地方。菲兒十年前就被他們帶走了,我一定要把她帶回來。”他苦澀地笑笑:“如果一切順利的話,離開萬魔宗之後,我可能會遊蕩天下,也可能去找一個老掌櫃,跟他打理一個小酒肆。”
他看着阿木古郎和諾敏,道:“諾敏他們知道在哪裡,如果可能的話,我希望你們能去看我,陪我喝喝酒,說說話。”
阿來夫道:“我會去的。”
託婭的臉色黯淡了一瞬間,隨即又道:“我也會去的,一定會。”
陸如心看着她笑笑,道:“這麼多年不見,你長大了。”
託婭只是微微笑着,沒有回答什麼,可是她知道,陸如心卻已經老了,已經開始用一個老人的心態來看待一切。
到頭來,他們仍是在兩個不同的世界,不可能走到彼此的身邊。
她不清楚這些年陸如心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她知道他一定很不容易,或許更不是不容易三個字說得清的。一想起他可能受的苦,她的心就一陣抽搐,隱隱作痛。
不過她還是微笑看着陸如心,似乎只是爲了告訴他,她可以很好。
陸如心又把目光移向賽罕和阿來夫,卻沒有說什麼,只是微笑看着他們。雖沒有說話,可是他要表達的,那兩人都懂,隨即對視一眼,眼中的決絕和堅毅更堅定。
陸如心又道:“除了你們之外,不用告訴其他人我回來的消息,只要我知道你們都很好,就足夠了。”
阿來夫突然道:“萬魔宗是什麼地方?”
“不知道,”陸如心是,“可是卻很怕。當年的狼王在那些人面前,還比不上他們的一根手指。”
阿來夫還要繼續問,可是陸如心已經阻止了他,道:“其他的你不要問,我也不會說。我來找你們,只是爲了喝酒聊天的。”
賽罕看着陸如心的目光已經由純粹的友誼夾雜了感激,因爲她知道,一旦繼續說下去,阿來夫一定會離開。
可是陸如心的意思已經很明顯,所以他們不可能插手這件事。
陸如心看看這一羣人,笑道:“其實你們本不用擔心,如果萬魔王真要對我不利的話,十年前我就已經死在他手裡了。可是直到現在,我還好好活着,這就說明他對我沒有惡意。所以我敢保證,無論他多神秘,多強大,我一定會活着回來。”
阿木古郎道:“那就喝酒,這些酒本來十年前就應該下肚的,我想它們也已經等不及了。”
衆人大笑。
酒喝得更快,話說得越來越多,可是如火的熱情卻從不曾冷卻。
東方已經出現一抹魚肚白,草原上開始慢慢有了生氣。
帳篷裡的人都已經醉了,彼此靠着入睡,好像彼此就是全部,只要有彼此在身邊,這個世界就不會再缺失什麼。
陸如心揉了揉眼,就看到一個身影一閃,走出了帳篷。
他再看看帳篷裡,那裡已經沒有了託婭的蹤跡。
掀開帳篷,陸如心就看到託婭在不遠處看着他,然後對他招了招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