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釋 心
陸如心道:“是的,我從來想不到他們在我的生命裡會有這樣的位置。”
小武道:“什麼位置?”
陸如心道:“在我知道所謂的真相以前,他們就是我的生命,是我的全部。”
小武道:“現在呢?”
陸如心道:“現在,”他吸了口氣,“現在他們依然是我的生命。”
小武不懂:“這有什麼區別?”
陸如心解釋道:“知道真相以前,我以爲他們的生死比我的更重要,如果他們有了什麼意外,我或許就沒有了活下去的勇氣。”
小武道:“你這樣的話,針對的只有當初的若然吧?”
陸如心沒有否認:“是的,但是當時,或者現在的若然依然是婉兒的一部分,所以她註定了是我生命裡的必需。”
“現在呢?”小武問。
“現在,”陸如心說,“我的生命已經因爲他們得以新生,所以他們仍然是我的生命。”
小武揉了揉腦袋,看着陸如心,有些侷促地道:“我還是有點不懂。”
陸如心笑道:“等你能弄動作這一切的時候,就說明你真正的長大了。”
小武搖搖頭,道:“你們大人的世界很複雜。”
鐵恨突然道:“這是你必須要面對的,只有你能面對這種複雜,才能把天爭山莊傳承下去。”
他的語突然變得很凝重,道:“你永遠不能忘記,你是鐵家的希望!”
小武點點頭,道:“我記住了。”
鐵恨又道:“你爺爺讓我轉告你一句話,他說,天爭山莊的一切,值得你用生命來守護,當更重要的是你活着,只有活下來,一切纔有可能。”
小武點頭,鐵恨接道:“但是我要說,有些時候,就算是死也不能妥協,天爭山莊的精神,需要用死亡來傳承。”
小武點頭,鐵恨就沒有多說,因爲他相信小武一定已經可以理解這一切,對一個小武這樣的孩子來說,太多的叮囑就變成了一種束縛,只會對他的成長造成不必要的困擾。
走到一座涼亭裡,三人坐下,陸如心纔開口道:“怎麼不見令尊的身影?”
鐵恨道:“家父已老了,身體大不如前,現在已不是讓他擔心這一切的時候了。”
陸如心動容道:“他留在羽山了?”
鐵恨看着陸如心,苦澀笑道:“雖然當初我們是被逼去了那裡,可是平心而論,萬魔王沒有半點委屈我們的地方。而且在那裡十年的休養生息,家父已經明白,這一個時代已經不屬於他,不是他可以插手的了。所以對他來說,留在那裡纔是最好的選擇。”
陸如心釋然,道:“話雖如此,可是他能放得下天爭山莊嗎?”
“放得下,”陸如心想不到鐵恨的口氣竟是那麼肯定,他說,“家父說過,天爭山莊只要有我和小武就夠了,對天爭山莊的未來,他絲毫不擔心。”
陸如心道:“你自己是怎麼想的?”
鐵恨環視四周,緩緩道:“這就是我的回答。”
說完這句話,他又說了一句:“在羽山過了十年那樣的生活,天下間已經沒有人可以阻擋我振興天爭山莊的步伐了。”
陸如心沒有問鐵恨,他在羽山過的事什麼樣的日子。因爲他明白,鐵恨不是一般人,就憑他們鐵家人那不屈服的性格,他這十年就不會好,至少不會很好,甚至可以說是艱辛無比的。
可是和以往任何一次一樣,他憑藉着鐵家人的傲骨,挺過來了。
沒人在這個話題上過多糾纏,鐵恨道:“沈青城也在這裡。”
陸如心道:“我知道,而且他和我來這裡的目的是一樣的。”
鐵恨道:“看來你的消息並不如我想的那麼閉塞。”
陸如心蜃然一笑,道:“這你就高看我了,若不是遇到一位前輩,我連天爭山莊崛起的事都不會知道。”
“哦,”鐵恨大感意外,“不知這位前輩是何方高人?”
“鐵劍先生,孫斷魂。”陸如心道。
鐵恨緩緩道:“血染楓林小築,劍降天下英豪。鐵劍先生的威名,至今在武林中還是很有份量的。”
陸如心道:“他對萬魔宗也很有興趣。”
鐵恨道:“哦?”
陸如心道:“他和萬魔王都是不世的人傑。”
鐵恨能理解,這種人之間總會有一種惺惺相惜,有一些不能爲外人道的感情。
他說:“你不打算見見沈青城嗎?”
陸如心略一沉思,道:“還是不見了吧,他要做的事,想必也不想別人插手。”
鐵恨就沒有沒有再提及沈青城,可是他說:“你知不知道普方這個人?”
陸如心當然知道,他說:“當年江湖中最神秘,要價最高,出手最準的殺手天蛇。”
鐵恨道:“你知道富貴山莊的事嗎?”
陸如心道:“我已經去過那裡,也是在那裡,找到了婉兒和若然的。”
他沒有說,在那裡,他經歷了一詞人生的蛻變,從若然和婉兒的陰影裡走出來。
鐵恨道:“現在普方就隱匿在富貴山莊。”
陸如心只是淡淡點了點頭,絲毫沒有吃驚的樣子。
鐵恨道:“你已經知道了?”
陸如心道:“不知道,可是我猜到了。”
鐵恨一想,隨即也釋然,道:“畢竟富貴山莊背後的人,和他還是有些關係的,這種時候他當然不會離開。”
陸如心道:“你以爲富貴山莊背後的人是沈青城?”
鐵恨反問道:“難道不是?”
陸如心搖頭:“是一個和沈青城親如兄弟,卻仇深似海的人。”
鐵恨不解,小武也不懂。
陸如心沒有打算解釋,他說:“不論是普方還是沈青城,他們做的事都不會和我們產生任何衝突。”
鐵恨道:“因爲你們有共同的敵人。”
陸如心道:“我們有共同的目標,卻沒有共同的敵人。”
“爲何?”鐵恨還是不懂陸如心的話。
陸如心道:“對我來說,萬魔王不是敵人,但也不是朋友。而梅老,他雖然可恨,卻也可憐。”
“可憐,”鐵恨道,“怎麼可憐?”
陸如心道:“曾經一個手握天下的梟雄,如今只能淪落爲別人計劃裡的一顆棋子,心裡只有一個微不足道的復仇的念頭,不是可憐是什麼?”
“報仇,”鐵恨道,“找你報仇?”
“不錯,”陸如心道,“他認爲萬魔王是爲了我才阻止崑崙山,覆滅了他的計劃。”
鐵恨道:“但是他卻不知道,就算換了一個人,萬魔王還是會這麼做。”
陸如心道:“所以他很可憐,只是個可憐卻又可恨的老人而已。”
鐵恨道:“你很同情他?”
陸如心道:“同情,可是如果他執迷不悟,我也不介意殺了他。”
鐵恨道:“每個人都會改變,你也不再是當初的你了。”
陸如心苦澀地笑了笑,道:“萬空大師是不是一直都在那裡?我想去見見他。”
鐵恨道:“大師讓我告訴你,只要你願意,隨時可以去。”
陸如心就站起來,又對小武道:“我期待見到一個不一樣的你。”
小武道:“這是你再見我的要求?”
陸如心笑道:“是不是要求,你比我更清楚,我相信你知道怎麼做。”
小武道:“那麼我也把那句話送給你。”
陸如心道:“我保證。”
* * *
萬空大師的草廬就在空空上人的墳墓旁邊,裡面只有一張桌子,桌上擺着一把茶壺和幾個杯子,一把椅子,一個蒲團。
空空上人的墳墓上長滿了野草,萬空大師並沒有清理,他來這裡,是要替空空上人找一份心的歸屬,爲他尋一個來生。
萬空大師就面向牆壁,盤坐在蒲團上。
陸如心走到門口,躬身道:“大師,如心叨擾了。”
萬空沒有回頭,只是道:“老衲相信施主一定會來的。”
他又說:“施主心中還有結。”
“什麼結?”陸如心問,“請大師不吝賜教。”
萬空道:“一個拴住了三個人的結。”陸如心沒有開口,他就接着說:“這個結裡包括了三個人,就是施主你、殷施主,還有梅施主。”
陸如心不解:“梅老,他和這件事有什麼關係?”
萬空道:“殷施主是你不可觸動的傷疤,而在綠水湖畔,梅施主揭開了這個疤。”
陸如心道:“大師也知道這件事?”
萬空指着旁邊的椅子道:“施主請坐。”待陸如心坐下,他才說:“施主以爲自己放開了?”
陸如心道:“不知道大師指的放開是什麼意思?”
萬空道:“施主以爲梅施主如何?”
陸如心道:“一個可憐人而已。”
萬空道:“就以施主對他的這一句評語,施主以爲自己放開了嗎?”
陸如心道:“難道沒有?”
萬空道:“萬物自在,何須可憐,又何須憐憫?施主以爲如何?”
陸如心道:“恕晚輩愚鈍,不能理解。”
萬空道:“衆生平等,施主不能把梅施主放在同等的位置,又怎麼談得上放下?”
陸如心道:“大師所言不無道理,可是衆生雖平等,可終究還是不同的,如何把他放在和我同等的位置?”
萬空道:“人雖不同,但終究同屬生命,爲何不能等同?”
陸如心瞭然,道:“多謝大師提點,如心記住了。”
萬空卻還覺得不夠,道:“記住了雖好,卻還不如領悟了。生命之間的關係,很複雜,就如你和梅施主,雖然你對他已沒有殺心,可終究還是要分出生死的。”
陸如心眉頭一挑,道:“大師看得出來?”
萬空道:“阿彌陀佛,若水雖三千,只取一瓢飲。人和人之間,分出生死也是一種解脫。佛在西方,樂土卻在心間。”
陸如心道:“既然如此,那麼如心也可以放開心上的枷鎖了。”
萬空道:“施主仁厚,老衲自然信服。然而老衲還要奉勸一句。”
陸如心道:“大師請說。”
萬空道:“施主可知佛祖爲何創七十二絕技,而少林弟子也多有習武的?”
陸如心道:“還請大師解惑。”
萬空道:“施主可能不知道,其實佛家並不戒殺伐。”
陸如心疑惑道:“可是據如心所知,佛家確實有不可殺生之說。”
萬空道:“佛門弟子自然不可殺生,這乃是針對隨意殺戮生命之人。人心從來都不靜,所以需要約束。若沒有不可殺生的戒律,又有多少人能自律,很多弟子豈不是白白修佛了?”
陸如心道:“如心不解。”
萬空道:“佛家不可殺生,乃是說不可隨意製造殺戮。然而佛家不制止殺生,乃是因爲世間有太多不平事,需要以殺止殺。”
陸如心似有所悟,微微頷首。片刻之後,他又道:“大師所指,如心明白。”
萬空稽首,道:“如此最好,施主的路還很長,還望能時時警醒。”
陸如心道:“多謝大師。”遲疑了一下,陸如心又問:“聽聞沈青城也在這裡,不知大師又沒有見到他?”
萬空搖頭,道:“沈施主的事,老衲也有耳聞,莫非他來此也是爲了梅施主?”
陸如心道:“不錯,他們之間的恩怨,也是不死不休的。”
萬空道:“阿彌陀佛,世間自有萬全法,他們的恩怨,不是老衲三言兩語就能解決的。”
陸如心道:“大師爲何這麼說?”
萬空道:“老衲曾與沈施主有過一面之緣,對他的心情自然有所瞭解。可以說,他的堅定比起施主你也不差分毫。”
陸如心不能不承認,爲了報仇,沈青城不能不堅強,就算是換成他也一樣。
或許,陸如心和沈青城本就是同一類人,他們的心裡都有執念,都曾爲了仇恨而活,都因爲同一件事而失去了態度。
可唯一的區別就是,陸如心總算已漸漸走出了這個陰影,看到了仇恨之外不一樣的世界。而沈青城卻還在黑暗中前行,在尋找那個不確定的方向。
而怎麼處理和梅老已經萬魔宗的關係,就是他們唯一的出路,也是他們之所以不同的原因。
陸如心突然想去見一見沈青城。
萬空道:“施主是不是已經有所計較了?”
陸如心道:“大師慧眼如炬,我想去見見沈青城。”
萬空道:“爲何?”
陸如心道:“因爲梅老,因爲萬魔宗。他們是我和沈青城共同的心魔,卻也是我們蛻變的關鍵,只要能處理好我們之間的關係,我想以後就可以不用流那麼多血了。”
萬空釋然,道:“施主果然已經悟了,此乃施主之幸,也是江湖之幸。”
陸如心道:“大師過獎了,如心這麼做,也只是自救而已。”
萬空道:“自救者救人,若人人都能自救,那麼這世間豈不是就變成了淨土了?無論如何,這一切世間自有公斷,施主但憑心而爲就好。”
陸如心道:“既是如此,那麼如心就告辭了。”
萬空垂下眼簾,不再說話。
長街寂寂,冷風悽悽,昏暗的燈光照着空蕩蕩的街道,模糊而悽清。
陸如心遠遠就看到一個落寞的身影坐在一個小小的麪攤上,面前的桌上只擺了一碟花生、一碟滷豆腐,還有一壺酒。
他的左手邊放着一柄劍,一柄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分量不輕的重劍。
麪攤的老闆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頭,此時也百無聊賴地靠在椅子上,無神的雙眼也不知看相哪裡。
看到陸如心,他的眼睛微微張開一條縫,好像終於有了一絲神采。這本就是他每天都在做的事,而他的生命中也只剩下了這一點期待。
可是陸如心走向那唯一的客人之後,他的眼睛又閉上,彷彿什麼都沒有看到一樣。
陸如心走到那個喝酒的人對面坐下,看了他一眼,道:“沈青城?”
那人這才擡起頭,打量了一下對面的人,也問道:“陸如心?”
十年時間並沒有帶給沈青城太多的變化,他的面龐一如既往的清瘦,可是卻更堅毅,如同一棵古鬆。他的眼角已經生出絲絲皺紋,可是眼光還是那麼銳利,猶如一柄帶着殺氣的利劍。
陸如心道:“是我。”他看看沈青城手裡的酒杯,又看看桌上的重劍,道:“一柄劍,一壺酒,少莊主好雅興。”
沈青城握杯的手不可察覺地抖動了一下,隨即淡淡道:“少莊主這個稱呼十年前就已經不存在了。”
陸如心道:“那你來這裡是爲了什麼,爲了奪回這個稱呼?”
沈青城的回答只有兩個字:“殺人。”
陸如心道:“可是你要殺的人並不在這裡。”
沈青城道:“我知道他不在,可是隻有來這裡我才能找得到他。”
陸如心道:“非殺他不可?”
沈青城目光如炬,道:“非殺不可,不死不休!”
陸如心道:“你殺了他能換回什麼?”
沈青城道:“一份平靜,還有一份公道。”
陸如心繼續問:“公道,什麼是公道?”
沈青城道:“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就是公道。”他又說:“我父親逼死了孫叔,所以淚血殺了他,姑且不論他手段如何,但那就是他要的公道。而梅老殺了我父親,毀了富貴山莊,所以我要殺了他,這也是我要的公道。”
陸如心拿起酒壺,自己倒了杯酒,道:“說得好,梅老確實該死。”
沈青城側目,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梅老也是你的敵人。”
陸如心道:“不錯,他確實是我的敵人,而且是我最大的敵人,不殺了他,我心難安。”
他不讓沈青城說話,又道:“直到昨天之前我還是這麼想,如果這之前有機會,我一定會毫不猶豫就把他刺殺於劍下。”
沈青城道:“那麼現在呢?”
陸如心道:“仍然恨他,可若不是情非得已,我已不會對他出手。”
沈青城放下酒杯,道:“那你爲何來找我?”
陸如心道:“你是不是以爲我想和你聯手,殺了梅老?”
沈青城道:“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陸如心道:“我也以爲我會這麼做,可惜我見過萬空大師了。”
沈青城道:“所以你變了,要勸我放過梅老?”
陸如心道:“雖然不是讓你放過他,,你也不一定是他的對手,但我確實要說,如果可以,你完全不必再找梅老。”
沈青城沒有問爲什麼,他站起來對着陸如心鞠了一躬,直起身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做了什麼,但是我可以肯定,崑崙山的失敗和你有很大的關係,所以在一定程度上,你爲富貴山莊報了仇。”
陸如心摸了摸鼻子,道:“不敢。”
沈青城繼續道:“可是梅老和歐獨行畢竟還沒死,所以富貴山莊的仇還沒有報完。”
他的口氣變得凌厲,目光裡也充滿了殺氣:“所以,梅老和歐獨行必須要死。”
陸如心道:“我能理解。”
沈青城道:“無論是誰,只要敢阻擋我殺這兩個人就是我的敵人。”
陸如心苦笑,道:“這麼說我也不例外?”
沈青城道:“沈家人恩怨分明,你對我的恩我已還了,但是我也不希望你跟我有怨。”
陸如心道:“我明白。”
沈青城道:“那你就不該再勸我。”
陸如心點點頭,道:“其實我本就知道,無論是誰都沒辦法勸得動你。”
沈青城坐下。
陸如心道:“可我還是想試試。”
沈青城的口氣已經緩和了許多:“那你現在已經得到確切的答案了。”
陸如心道:“不錯,沈青城要做的事,天底下還沒有幾個能阻止。”
沈青城沒有因爲陸如心的話表現出什麼別樣的情緒,他依然有些冷漠,道:“可畢竟還是有的。”
陸如心道:“你知道我要說的是誰?”
沈青城道:“能讓天爭山莊一夜之間消失,能讓崑崙山一敗塗地,能讓梅老和歐獨行這樣的人甘心認命,這種人就能阻止。”
陸如心當然同意這種話,所以他解釋道:“這個人叫做萬魔王,是萬魔宗的主人。”
沈青城道:“你果然知道。”
陸如心道:“九天十地,諸天神魔;魔中之魔,萬魔之王。這樣的人,我也想知道。”
陸如心道:“梅老和歐獨行就是萬魔宗的人。”
沈青城道:“是又如何?”
陸如心道:“也就是說,就算你有能力殺梅老和歐獨行,你也殺不死他們。”
“爲什麼?”沈青城道。
陸如心道:“因爲他們是萬魔宗的人,萬魔王可以不在乎他們的死活,可以殺了他們,甚至可以把他們當成狗,卻決不允許別人越俎代庖對他們出手。”
他看着面色有些難看的沈青城,道:“你應該能明白這一點。”
沈青城怎麼能不明白?作爲萬魔王這樣一個站在武林巔峰的人,怎麼會容許別人挑戰他的威嚴?就算梅老和歐獨行在他眼裡一文不值,可畢竟有一個萬魔宗的身份,這個身份代表的就是萬魔王。
所以,別說是挑釁,就算是質疑也不可以。
江湖實在是一個奇妙至極的地方,很多人常常爲了一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付出生命的代價,這在一般人眼裡顯然是不可理喻的。
這種人的威嚴當然就是其中一種。
尊嚴當然也是。
還有友情。
江湖人守護的就是這些東西,雖然不實際,卻是人性裡必不可少的。
沈青城也是江湖人的一份子,對這種事當然理解得很深,而且比一般江湖人更能理解。
不過他並沒有因爲這一點而有所妥協,他的目光還是一樣堅定。他說:“這兩個人我還是要殺,非殺不可。”
陸如心一點都不感到吃驚,他說:“這纔是沈青城,還好我算是比較瞭解你,不然我一定會以爲你很傻。”
沈青城道:“你說了這麼多,到底有什麼目的?”
陸如心道:“什麼目的都沒有。你堅持要殺梅老和歐獨行,儘可以放手去做,我也不會阻止,更不會成爲你的敵人。但是,”他說,“如果你不想這麼做了,我一樣會很高興。”
沈青城道:“還有呢?”
“沒有了,”陸如心說,“我要說的都已經說完了。”
“不過,”他又道,“如果你願意,我想請教你一件事。”
沈青城道:“什麼事?”
陸如心握緊了手中的劍,道:“我想見識見識玄鐵劍客的二十四斤鐵劍。”
沈青城本已伸向酒杯的手頓住了,就那麼停在空中。陸如心的嘴角還留着微笑,眼睛就那麼看着沈青城。
空氣似乎也變得凝重起來,昏黃的燈光愈發昏暗,照得光影裡的一切都在發黑。
老頭也感覺到了不對,本還愜意地眯着的雙眼很快就睜開,不解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實在不明白,爲什麼前一刻還談得很高興,顯得一團和氣的兩個人,瞬間就會發生這種他無法理解的微妙變化。
這兩個人只是互相平靜地看着對方,可是那種平靜裡卻帶着一絲壓抑的感覺,還有一絲陰冷的味道。
他想扭動一下因爲緊張而有些僵硬的身子,卻駭然發現自己已經動不了。
陸如心的劍在手,沈青城手裡缺什麼都沒有。
一個劍客的手裡,本不該沒有劍。一個沒有劍的劍客,還不如一條沒有毒牙的毒蛇。
沈青城實在犯了一個大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