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驚鴻
三十三重天,離恨天最高。
客棧內,陸如心和殷茹都已經舒舒服服地洗了澡,此時正叫了一桌的酒菜。
酒算不上是好酒,卻有一股濃郁的香味。
殷茹呷了一口酒,道:“你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陸如心想了一下,道:“首要的就是尋找鐵家人的下落,解開夜明珠和冰玉的秘密。不過在此之前我還要去見一個人。”
殷茹問道:“誰還能比這兩件事重要?”
陸如心神秘地道:“是一個可以探知別人的一切,而別人卻根本不可能瞭解的人。”
殷茹低頭沉思道:“這樣的人,江湖中近百年來也只有一個。”
陸如心也笑道:“不錯,僅此一位。”
殷茹又神秘一笑:“今天是初一。”
陸如心臉上露出一絲愧疚:“可惜,對一個浪子來說,能引起他關注的事已經不多了。”
殷茹道:“或許是不多,但他關注的卻都是許多人想都不敢想的事。”陸如心沒有回答,她又接道:“我們多久可以趕到那裡?”
陸如心道:“最少十天,最多不超過半個月。”
深冬的杭州,寒意甚濃,與三四月間奼紫嫣紅的江南世界相比,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西湖上依然遊人如織。
遠望去,仍是略顯得單調的白色世界,西湖上方飄蕩着一層濃濃的霧,彷彿隨時可能跌落湖中。
一葉扁舟,一爐爐火,數枝寒梅,一壺美酒。
陸如心看着眼前的西湖,眼中露出無限的嚮往。他喝了一杯酒,轉向殷茹道:“杭州西湖乃是家父最鍾愛的地方。”
殷茹道:“只要遊過西湖的人,還沒有不喜歡它的。”
陸如心搖頭道:“家父鍾愛西湖,並非是因爲它的景色。二十五年了,這裡還是沒什麼改變,可是人,卻變了。”
殷茹道:“難道這裡對你的家人來說有很特別的意義?”
陸如心嘆了口氣,又擡頭四下看了一遍,才慢慢回答道:“二十五年前,我父親的一生就是在這裡改變的。可是從那以後直到現在,他就沒變過。那是他生命的轉折點,卻也因此而定格了他的一生。”
殷茹似乎也陷入了沉思之中,良久纔開口道:“據我所知,二十五年前這裡只發生過一件事,一件最神秘的,卻也是那些年最爲人們津津樂道的事。”
陸如心道:“不錯,就是那件事。”
殷茹一驚,臉上現出一片紅暈,隨即失聲道:“你,你就是......”
只是還沒等她說完,陸如心就打斷她道:“你猜的不錯。”
殷茹平復了一下心情才又道:“那你來見這個人也是你父親的意思?”
陸如心笑笑道:“是,也不是。”
或許,回柳莊還是和當年一樣。
陸如心和殷茹來到那裡的時候,沒有人通報就有人把他們帶進去了。但是他們一點都不覺得奇怪,對這個人來說,就算她知道一個人每天喝幾杯酒,甚至每天晚上做什麼事都不奇怪。
除了僕人之外,會客大廳上只有三個人。
陸如心上前行禮道:“晚輩陸如心見過畢莊主,畢夫人。”又對旁邊的少年道:“少莊主。”
那少年也回禮道:“陸世兄。”
畢莊主道:“不必拘禮,如心,你還是叫我姑父吧。”
陸如心就道:“姑父。”
畢千里笑道:“陸兄有子如此,值得引以爲傲。你近日作爲,頗有乃父當年風範,”又轉向那少年道:“皓兒,你應該多向陸世兄學學。”
少莊主畢皓回道:“是,爹。”又轉向陸如心道:“以後還請陸兄多多指點。”
陸如心當然聽得出他心中不服,但他卻像是沒事一般答道:“不敢當,多謝世伯謬讚。”
畢夫人此時笑道:“老爺,別光顧着客氣,冷落了客人。你們坐吧。”目光轉向殷茹道:“不知這位姑娘是?”
殷茹起身道:“晚輩殷茹,是陸少俠的朋友。”
畢夫人道:“不用客氣,坐吧。”
她又向陸如心道:“這些年,你父親還好吧?”
陸如心正要回答,卻看到畢千里臉色微微一變。他一想,改口道:“多謝姑姑,家父很好。我下山之前他老人家曾要我代他向你問好。”
畢夫人微微一愣,隨即道:“一別二十年,現在都已老了。”
陸如心改變話題,道:“實不相瞞,侄兒這一次來有一事相求。”
畢夫人道:“什麼事?”
陸如心伸手掏出夜明珠和寒冰玉,道:“不知姑姑可曾見過此物,或者可聽說過和它們有關的消息?”
畢夫人盯着看了一會兒才問道:“它們對你有什麼意義嗎?”
陸如心道:“‘使者’就是爲了得到它們而一手摧毀了天爭山莊的。我一直覺得其中肯定有什麼秘密,卻始終想不透。而天下間說到博學,則姑姑當屬第一人,所以小侄纔不惜冒昧打擾。”
畢夫人想了一下,道:“若我沒有記錯的話,這五顆夜明珠叫做青靈珠,是五十年前葉九天從波斯帶回來的。但是從此以後葉九天就不知所蹤,這青靈珠也從此下落不明。”
陸如心驚道:“‘入地神龍’葉九天?”
畢夫人神色不變,道:“不錯。至於青靈珠之中有什麼秘密,我也不得而知,這世上能解開這個謎的或許就只有葉九天了。”
陸如心嘆道:“看來這個謎註定解不開了。”
畢夫人道:“你也不用灰心,既然‘使者’對它有想法,說不定也知道其中的關鍵,現在青靈珠還在你身上,以後你若見到此人,說不定問題就迎刃而解了。”
陸如心釋然道:“是,多謝姑姑。若是此事註定是一個不了的迷局,那就順其自然吧。”
畢夫人道:“至於那塊龍形玉,我沒有見過,也沒有聽說過。”
這個答案倒是在意料之外,陸如心道:“看來這一切的關鍵還是那個神秘的‘使者’。”
畢夫人道:“你對那個‘使者’瞭解多少?”
陸如心道:“我沒有見過他,對他僅有的一點了解,也是從他的一個屬下和鐵恨那裡得到的。”
畢千里道:“此人如何?”
陸如心道:“對於這個人,我只能用一句話來說他,高深莫測。”
畢千里道:“哦?”
陸如心道:“鐵恨見到的也只是他的一雙眼睛,而且從那雙眼睛裡他就感受到了威脅。”
畢千里道:“有這種事?”
陸如心道:“應該不假。我見到的那個屬下也只是‘使者’手下十三護衛之一,排行十二,自稱魔十二。”他倒吸一口涼氣,“此人功力之深,功夫之妙,恐怕當今武林少有敵手。”
畢千里冷哼道:“是嗎 ?”
陸如心知他不服,但還是據實說道:“我和他交過手,如果他要殺我,二十招之內我必無生還的機會;如果他要擊敗我,最多也就是三十招。”
畢千里眼中精光一閃,問道:“還有呢?”
陸如心道:“據他所說,以他的武功若是和使者過招,百招之內必敗。而且聽他的口氣,在使者之上還有更爲恐怖的人。”
畢千里道:“什麼人?”
陸如心道:“據我猜測,應該是魔王。”
畢千里冷笑。
陸如心道:“提到魔王,魔十二在說出他之前先跪下拜了三拜,然後才無比虔誠的說出十六個字個字。”
“九天十地,諸天神魔,魔中之魔,萬魔之王!”
萬魔之魔,萬魔之王!
畢千里口氣明顯一窒,畢夫人一皺眉道:“我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的人物,他們最早也是在近一個月才橫空出世的。”
陸如心道:“無論對誰來說,要想隱藏這麼強大的一股力量都不是件容易的事。而這個所謂的魔王卻能做到,這隻能說明一件事,他的強大,遠遠超過我們的想象。”
畢夫人笑道:“不說這些了。你剛來,先下去休息。皓兒,帶你陸世兄和殷茹姑娘去休息。”
陸如心和殷茹同時起身。
沉重的夜幕已悄然落下,籠罩了大地。
陸如心和殷茹的房間並不相鄰,而是隔了一道院牆。
陸如心剛聽到門口有聲音就聽到了敲門聲,並有人問道:“如心,我可以進來嗎?”
一聽是畢夫人,陸如心馬上起身開門,把她迎進屋裡來。畢夫人仔細打量了一下這間屋子纔開口道:“從前你父親每次來我這裡,住的都是這間屋子,雖然過了多年,但我還是讓它保持着原樣,沒有做出過改變。”
待她說完坐下,陸如心纔對她一躬身,道:“侄兒此次前來,一來是受家父所託,向姑姑問安。知道您一切安好,家父也可放心了。雖然不知道姑姑和家父之間如何,但我還是感謝姑姑一直以來對我父親的照顧。”
畢夫人擺手道:“罷了,過去的就不要提了。再說,當年我作爲你父親最好的朋友,爲他做點什麼也不足爲奇。既然你叫我姑姑,那你就該知道我與你父親不僅有朋友之義,更有兄妹之情。”
陸如心道:“侄兒知曉。”
畢夫人似是陷入了回憶之中,良久方纔回過神,嘆氣道:“當年的種種,現在想來彷彿還是昨日,可是物是人非,我們都沒能逃出命運的掌控。想必這些年來他也過得很辛苦吧?”
陸如心道:“姑姑不必牽掛,家父一切都還好。”他猶豫良久,終於再度開口,“姑姑,如心有一個不情之請。”
畢夫人笑道:“說吧。”
陸如心道:“姑姑是否能告訴我,我母親到底是誰,她究竟怎樣了?”
畢夫人臉上的笑容一窒,沒有回答。
陸如心又道:“二十年來,我也不是沒有問過,可是父親從來沒有回答過關於母親的任何一個問題。還有肖師父和採兒師父,他們也從來不告訴我。姑姑,你能不能告訴我是怎麼回事?”
畢夫人嘆息道:“如心,這件事我也不能告訴你。”
陸如心道:“爲什麼?”
畢夫人道:“爲什麼?如果一句簡單的爲什麼就能問得清,我們又何必瞞着你?”
陸如心緩緩道:“難道我娘是無惡不作之徒,還是欺世盜名之輩?”
畢夫人搖頭道:“都不是。”
陸如心道:“難道她無心無德,有辱門風?”
畢夫人喝道:“夠了!這些話是你能說的嗎?”
陸如心終於再也沒有了往日的冷靜:“就算不是,我只想知道真相,難道這也有錯嗎?”
畢夫人嘆道:“如果一句對錯就能解釋得清楚,那你父親又何必寧願讓你對他誤解,而不告訴你真相呢?”
陸如心道:“既然弄不清因果,分不出對錯,那爲何不說出來?難道就要我一輩子活在折磨之中嗎?”
畢夫人一怔,道:“也許,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答案的,但絕不是現在。我且問你,你父親、師父他們可有任何一點對不起你的地方?”
陸如心搖頭:“沒有。”
畢夫人又道:“這二十年來,他們對你如何?”
陸如心道:“他們對我的照顧無微不至,甚至從來沒有給過我哪怕一點點的壓力。我能感受到他們對我的愛。”
畢夫人道:“那對你孃的事,你是否怨過,恨過他們?”
陸如心道:“我......”
看他不語,畢夫人道:“恨未必有,但怨卻是一定的。如心,你想想,以他們對你的愛,會忍心看你受這種折磨嗎?”
陸如心脫口道:“當然不會。”
畢夫人道:“這就對了,若沒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們也不會如此。”
陸如心一愣,隨即道:“多謝姑姑,我懂了。但是我孃的事,我還是會繼續追查下去的。”
畢夫人道:“只要你能理解就好。雖然我不能告訴你真相,但我卻可以告訴你一件關於你父親的事。”
陸如心道:“哦,什麼事?”
畢夫人頓了一下道:“你父親不告訴你關於你孃的事,是因爲這二十多年來,他心裡一直有一個解不開的結。”
陸如心皺眉道:“這個結和我娘有關?”
畢夫人道:“它和你娘並無直接的關係,但是你若能幫你父親解開這個結,那麼你心中的疑惑或許也就可以解開了。”
陸如心重又躬身道:“姑姑的情意,如心無以爲報。”
畢夫人扶起他,道:“你我之間不必如此。此外,我還可以給你一個提示。”她遲疑了一下,終於道:“錦繡山莊,蘇家。”
陸如心疑惑道:“蘇家?”
畢夫人道:“不錯,此事蘇家是一個關鍵。但是你一定要記住,凡事不可強求。”
陸如心道:“侄兒一定銘記在心。”他臉一紅,又道:“方纔冒犯,還請姑姑不要見怪。”
畢夫人笑道:“傻孩子,我怎麼會責怪你呢?好了,你休息吧,我也該回去了。”
陸如心打開門,把畢夫人送出門外。
畢夫人回到房間,就看到畢千里獨自坐在房內,而且臉色也不太好看。
畢夫人走過去坐下。
畢千里的臉色不大好看,道:“夫人去見陸如心了?”
畢夫人點點頭,笑道:“他只是一個小輩也能讓你這樣?”
畢千里怒道:“我怎麼樣了?若我跟一個後生晚輩較勁,豈不是越活越倒退了?”
畢夫人看他着急,故意笑道:“那我就想不出,還有什麼事能讓老爺這麼生氣了。”
畢千里白了她一眼,道:“我就看不慣夫人一提到那個人的事就那麼熱心。”
畢夫人笑得更開心了,口中還不忘說話:“原來老爺這麼大年紀了還在吃醋啊,看來‘長生刀客’畢老爺還沒老呢。”
畢千里老臉一紅,口氣卻很硬:“我吃哪門子的醋,要不是因爲他,我何苦白白等了那麼多年?”
畢夫人握住他的手,道:“我知道,老爺不吃醋,就是對大哥一直不服氣,對吧?”
畢千里不說話,但臉上卻再瞧不見一絲怒氣了。
畢夫人道:“我們老爺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心裡佩服大哥吧,嘴裡可從來都不承認。”
畢千里的臉更紅了,急道:“夫人,你怎麼......”
畢夫人道:“被我說中了不是?”
畢千里苦笑:“夢兒,你還是那麼頑皮。”
畢夫人臉一紅,道:“都老夫老妻了,還這麼肉麻。”
畢千里笑道:“老了怎麼了,老了還不是一樣吃醋,一樣肉麻。”
畢夫人一臉幸福,沒有說話。
但是畢千里很快就收起笑容,道:“說起大哥,也不知道這些年來他究竟怎麼樣了。何苦太執著,畢竟都已經二十五年了。”
畢夫人道:“以他的性格,再給他三十年只怕也是如此,何況只是二十五年。不過,”她臉上出現一絲喜色,“也不是沒有希望。”
畢千里道:“莫非你有辦法?”
畢夫人搖頭笑道:“我自然沒有。不過如心這孩子卻說不定,他那執著的性格,跟大哥也差不了多少。”
畢千里嘆道:“可是空有毅力也不夠啊。”
畢夫人道:“如心是一個關鍵,爲了他的身世,他一定會追查下去,只要他的身世弄明瞭了,說不定這段造化也走到化解的時候了。況且,我還給了他一點提示。”
畢千里道:“什麼提示?”
畢夫人道:“錦繡山莊,蘇家。”
畢千里眉頭一皺:“夫人,或許沒那麼簡單,他或許有辦法找到她,但現在她的情況,你認爲她會出手相助嗎?”
畢夫人道:“我也想過這一點,不管是他們自己還是世俗,好像都已經不允許他們這樣做了,看起來希望很渺茫。所以我也告訴如心,讓他切不可強求。”
畢千里道:“孽緣啊,二十多年了,苦了多少人啊。”
二十年也好,兩百年也罷;孽緣又如何,冤債又怎樣?
誰又躲得開,誰又避得過?滾滾紅塵,茫茫人海,受苦的又有多少?
第二天一大早,陸如心就聽到外面院子裡有人在練功,他打開門就看到了畢皓。
畢皓一身白衣,練的就是畢千里仗以成名的“霸刀十二式”。
看到陸如心,他停下動作,擦了擦額上的汗珠,笑道:“陸兄早。”
陸如心也笑道:“畢世兄更早。”他看了看畢皓手中那三十二斤重的厚背***,道:“想必這就是聞名武林的霸刀了吧?”
畢皓臉上升起一絲自豪,道:“不錯,陸兄好眼力。”
陸如心又道:“而且我看畢兄的功夫,對這套刀法的研究,必定在十年以上。”
畢皓眼中精光一閃,道:“不錯,十三年來,從來沒有一日放下過。”
此時殷茹也來到院中,畢皓只有轉向她道:“殷姑娘早。”
殷茹笑道:“畢公子豈不是更早?這麼說豈不是讓我慚愧了?”
畢皓也笑道:“殷姑娘過獎了。今天正好是元宵佳節,不知道兩位有沒有興致一起到西湖遊玩一番?”
殷茹喜道:“既然畢公子相邀,豈能拂了你一番好意?久聞江南花燈冠絕天下,此番有幸欣賞,自然是求之不得。”
畢皓轉向陸如心:“不知陸兄意下如何?”
陸如心道:“承蒙世兄盛情邀請,在下自然樂意之至。”
畢皓道:“好,那正午時煙花碼頭見。”
說完他一抱拳走了。
看着畢皓走出院子,殷茹才道:“你好像一直有很多心事。”
陸如心淡淡道:“下山之前,我從未想到上一代之間的糾葛竟是這麼複雜,要想打開這個結,太難了。”
殷茹道:“你怕了?”
陸如心反問道:“怕什麼?”
殷茹道:“上一代的恩怨,還有鐵家和那個神秘的魔王組織。這些事中的任何一件,都不是一個人可以輕易承擔起來的。”
陸如心沉默,隔了一會兒才說道:“我確實怕了,我怕還會有更多的人牽扯進來,我怕到了最後才發現我堅持的都是錯的。不過我也清楚,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已經沒有辦法回頭,更沒辦法逃避,所以我只有走下去。”
殷茹拍手道:“這不就對了?今天是元宵,再重的擔子也暫時放一放,無論對誰來說,能快樂一時都不是件壞事,對嗎?”
時光還不到午時,街道上已經熱鬧起來了。
路旁掛滿了各式各樣的燈籠,各種店鋪裝飾的煥然一新,人們身上都還穿着各自喜愛的新衣。
入眼的一切,無不昭示着一個全新時刻的到來。
生活的氣息和濃郁的人情味,本來就能給人帶來快樂。
煙花碼頭並不大,卻很熱鬧。碼頭上停泊着各式各樣,大大小小的畫舫,畫舫就是用來遊湖的最佳選擇。
陸如心和殷茹到來時,畢皓已站在一條不大卻很精美的遊船上等着他們。
船上已經燙好了酒,船頭瓷瓶中已插上幾株寒梅。
陸如心走上船,看到的第一樣東西就是那幾株寒梅。
畢皓見他看得入神,開口道:“陸兄是不是對插花也感興趣?”
陸如心搖頭,嘆道:“我對插花沒有研究,我看到的也不是插花。”
畢皓眼中露出笑意,口中卻問道:“不知道陸兄看到的是什麼?”
陸如心的目光沒有離開梅花,道:“我看到的是一種氣,霸氣!”
畢皓道:“哦,此話怎講?”
陸如心緩緩道:“我看到的氣,也正是畢兄霸刀中之氣。以刀名命名招式,顧名思義,那十二招的精華就在一個‘霸’字上。一往無前,一發不可收拾,無人無我的霸氣!”
聽了陸如心的話,殷茹看着眼前這個年輕人的目光終於有了一絲變化。
畢皓哈哈一笑道:“果然什麼都逃不出陸兄的慧眼,請坐。如此美景,若再不欣賞豈不是愧對良宵了?”
說罷當先坐下,倒了三杯酒。
端起酒,殷茹讚道:“好酒。”
畢皓微笑道:“這是家母藏了二十年的桂花釀,此番若不是陸兄到來,恐怕我還沒有機會品嚐,倒是我沾了陸兄的光了。”
陸如心笑了笑,端起杯一飲而盡。
二十年的酒,二十年的情。
對畢夫人來說,她早已看開了,放下了,可是他呢?
看到陸如心沉吟不語,畢皓開口道:“不知陸兄是爲酒所動,還是爲情所感?”
陸如心道:“遊西湖美景,飲桂花佳釀,快哉!”
殷茹也喝下酒,道:“此地有琴,畢公子何不奏上一曲?”
畢皓這才轉向身後那張古琴,道:“在下雖喜聽曲,卻從不撫琴,此琴乃是爲殷姑娘而備。”
殷茹笑道:“畢公子怎知我會撫琴?”
畢皓神秘一笑,道:“若我說是猜的,殷姑娘可會相信?”
殷茹不回答,起身走向古琴,坐下。她伸手撫摸琴絃,嘆道:“好琴,雖不如名琴焦尾,卻也無出其右者了。”
畢皓笑道:“姑娘好眼力。其實,此琴與焦尾乃是出自於同一名師之手,而且還是在焦尾之後製造出來的。”
殷茹道:“都說後來者居上,卻爲何此琴不如焦尾呢?”
畢皓長嘆:“也許,這就是變數。”
殷茹道:“怎麼個變法?”
畢皓道:“大師製造焦尾之時,因爲能一心一意,心無旁騖,他的精、氣、神全都凝注於其中,用其最高超的水平來奉獻到其中去。而後來,他心中有了牽掛,再無法做到心與手的統一,所以製造出來的琴也不如焦尾。”
殷茹道:“這是爲何?”
畢皓道:“因爲情。”
殷茹道:“因爲情?”
畢皓道:“不錯,因爲情。焦尾出世雖是人爲,實則乃是物我兩忘,合二爲一的結果;然而當一個人的心不再平靜,那他的心與手的呼應、配合就大打折扣,契合度也不可能與之前同日而語,所以,少了那種物與我之間的默契,又怎會造得出不世的神器?”
殷茹道:“所以,在這個過程中,時間、地點、心情只要其中一個方面配合的不好,就註定要失敗。”
畢皓道:“不錯。但是大師明知如此也不放棄,因爲他想借此提升自我,以期成就更高的高度。”
殷茹道:“那大師也可算是佛道高人?”
畢皓道:“不錯。雖與禪家頓悟不同,卻也相差不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