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神魔
從蘇夫人那裡出來之後,陸如心整個人都好像變了。
人的一生,不是一句幸福或者不幸福就說得清的。
那麼他自己呢,他是幸福還是不幸?
菲兒呢?
這個問題,他自己也給不出答案。
走出靜心閣,可兒看了陸如心一眼就小跑了進去。
蘇木抱拳笑道:“陸兄,上次相見到現在,一轉眼已是這麼長時間了。”
陸如心苦笑一下,時光荏苒,蘇慕天還是那般,可是對於他,一切都不同了。
蘇慕天看看陸如心背上的包袱,道:“陸兄莫非是要離開了麼?”
陸如心道:“我此間的事情已了,是該離開了。”
蘇慕天的表情似是有些遺憾,道:“舍妹頑皮,我也不知陸兄到來,倒是怠慢了兄臺。”
陸如心笑道:“無妨,能見到令堂,讓我如願以償,我已很感激了。”
蘇慕天道:“那可不是我的功勞,陸兄客氣了。”
陸如心道:“打擾了多日,我也該告辭了,蘇兄保重。”
蘇慕天也抱拳道:“後會有期。”
離開碧雲堡,陸如心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雖然見到了蘇夫人,可是接下來,他又如何跟畢千里說畢皓的事?
錦繡山莊中人聲鼎沸,可是爲何卻是那般的遙遠?
諾敏跟在陸如心旁邊,一言不發。
陸如心忽的對她道:“諾敏,去了回柳莊之後你打算住怎麼辦?”
諾敏一怔,隨即搖頭道:“我也不知道,我沒有想過。”
陸如心嘆了口氣還想說話,可是他忽然臉色一變,低聲道:“跟我來。”說完話他就立刻加快腳步向山莊大門外走去。
諾敏連忙跟上。
見得如此,一個人影也立即跟了上去。
可是出了錦繡山莊的大門,哪裡還有陸如心和諾敏的影子?
那人呆呆站住,似是十分落寞,停了一下才又繼續向前走去。
待那人走出一段距離,陸如心才帶着諾敏從路旁樹後走出來。
路上行人漸少,那神秘人的身影竟顯得無比孤單失落。
一身破爛衣服,蓬頭垢面,說不出的落拓。
陸如心和諾敏對視一下,終於快步趕上去。
陸如心道:“朋友是誰,爲何鬼鬼祟祟跟着我們?”
神秘人聽到這個聲音,身子彷彿僵住了,接着又開始搖晃,似乎十分激動。
陸如心正感到奇怪,那人腳下一軟,竟是倒地不起了。
陸如心趕上幾步,小心地扶起那人,扒開臉上的亂髮,卻發現一張熟悉的臉龐。
阿木古郎!
可是,此刻的他卻虛弱無比,能堅持到現在,真不知他是怎麼過來的。
看到這個人,反應最劇烈的還是諾敏。
這時的她,眼神複雜無比,臉色蒼白,顯得失魂落魄。
顧不上其他,陸如心抱起阿木古郎就向來路跑去。
諾敏也不知在想什麼,只是木然地跟了回去。
客棧中,阿木古郎已安靜睡去,可是他嘴角竟還殘留一抹笑容。
那麼滿足,那麼幸福!
幾個字,幽幽的,緩緩的,從他口中發出:
“我終於找到你了。”
陸如心還沒什麼,可是諾敏卻如遭雷擊,木然地看着他。
看到這一幕,陸如心又怎麼會不明白?
又是一個癡情人麼?
那般無悔的付出,你苦嗎?
縱然倒下,心中的執念,仍是那般,那般深嗎?
心有所感,陸如心握緊了包袱,默默地走了出去。
癡心的人,也會累嗎?
只是在踏出房門那一刻,他又聽到,阿木古郎在說。
“跟我回去,好嗎?”
他的心狠狠地一顫,淚水竟是要奪眶而出。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渴望,對那個女子,也說出,這般的話語。
菲兒,跟我回去,好嗎?
如果,他能早點說出來,多好。
天幕上點綴滿了繁星,似乎千萬只明亮的眼眸,注視着這個變幻莫測的世界。
房中有酒,一壺。
陸如心倒了一杯,端起。
可是,似乎杯中也只有菲兒的顏容。
他閉眼,長長吸一口氣,呼出,彷彿要把心中無盡的憤懣也吹出來。
原來,心中的悲痛一絲也不曾減少嗎?
那個,無悔的,人兒啊!
浮生若夢,可是,這個夢,何時纔來,醒來!
或者,就此,深深地,深深地,沉醉......
富貴山莊還是一如既往的富麗堂皇,似乎歲月的變遷並沒有讓這個天下間最富裕的地方發生一絲改變。
沈飛鴻最近已漸漸感覺到力不從心。
天下第一的財富並沒有爲他挽回什麼。
巨大的財富,在時間面前終究還是那麼的蒼白無力。
他穿最名貴的衣服,佩戴最華貴的飾品,喝最好的酒。
他的家丁護院當然也是最好的。
他的這一切足以令所有人眼紅。
然而不知爲何,他卻隱隱覺得,他身邊的人,沒有人再比得上當年的孫常。
紅娘爲他倒了一杯酒,遞到脣邊。
她當然也是最好的女人。
柔若無骨的雙手,比蟒蛇還細,還靈活的腰,還有一張絕世的,甚至可以讓一個女子也爲之瘋狂的臉。
最難得的是,她也是最懂他的人。
她把酒杯連同酒壺收起,柔聲道:“我知道你今天心情不太好,所以你應該少喝點。”
沈飛鴻當然沒有喝多,他只喝了五杯而已。
可是這五杯酒卻恰到好處,既不會讓他覺得勞累,也不會覺得不足。
這些酒,恰好能讓他達到最好的狀態。
紅娘確實很懂他。
沈飛鴻伸手攬住紅娘的腰,把她擁入懷中,坐在自己腿上。
他喝酒的時候,絕不會有第三個人在場。
可是他身邊卻時刻都有高手潛伏,只要有狀況,這些人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出現,用生命來保護他。
然而對於不該看,不該聽的事,他們非但看不到,聽不到,更不會去聽,去看。
沈飛鴻閉上眼,仔細回味,不知是在回味美酒還是懷中的美人。
紅娘靜靜地坐在他腿上,輕輕撫摸着他的胸膛。
沈飛鴻睜開眼,緩緩道:“你在我身邊,有十年了吧?”
紅娘笑了,笑容嬌而不媚,美而不俗:“是九年十個月零二十三天。”
沈飛鴻道:“哦,你記得這麼清楚?”
紅娘又笑道:“這期間,你曾十四次說要娶我,讓我做正房夫人。”
沈飛鴻笑了:“可是你都沒有同意。只要你願意,我的承諾隨時有效。”
紅娘展顏道:“就算沒有那個名分,我們之間也不缺什麼,不是嗎?”
沈飛鴻懂她,所以他沒有再說下去,道:“可惜青城還小,否則,我也該讓他接替我了。”
紅娘展顏道:“青城年紀已不算小,已能夠擔當大任了。我知道你當初本想讓淚血接替你,可是他畢竟已失蹤了這麼多年,你不該讓這一份執念害了青城。”
沈飛鴻輕嘆,道:“我何嘗不知道,可是對於青城來說,還早了一點。”
紅娘輕笑:“那就再等幾年,反正這一切總要交給他的。”
沈飛鴻抱着她的手又緊了幾分,道:“可是我已經老了......”
他還沒說完,紅娘就打斷道:“誰說的,在牀上可沒見你認輸過。”
沈飛鴻啞然一笑。
紅娘又道:“五個月前天爭山莊毀滅的事可有線索了?”
沈飛鴻嘆息道:“完全沒有頭緒。按說幽靈羣鬼已經被陸如心擊潰,沒有人敢對天爭山莊下手了。”
紅娘道:“江湖的水那麼深,不是每個人都能涉足的。”她也嘆息:“看來,風起雲涌的時候也該到來了。”
沈飛鴻搖搖頭,他自然明白,如果真有那麼一天,富貴山莊絕對無法置身事外,甚至,很有可能成爲出頭鳥,淪爲天爭山莊一樣的下場。
而偏偏就在這時候,他感到了力不從心。
紅娘把頭靠在他胸口,輕輕道:“不必擔心,你既然已有準備,就不怕無路可退。而且,對青城來說,這未必不是一場考驗,若他能度過這個難關,把富貴山莊的一切交到他手上,你也就沒有後顧之憂了。”
沈飛鴻臉上泛起了紅光。
如果不可避免,那就把它當成一次挑戰。
夜已深,下人們都已睡下,整個莊院顯得十分安靜。
這也只是無數個平凡夜晚中不起眼的一個。
可是,風聲微動,一支短箭就已釘在沈飛鴻身前的桌案上。
外面的守衛竟然毫無知覺,來人究竟是什麼來頭?
他放開抱着紅娘的手,取下短箭上的字條。
上面只有十個字:
洗淨你的頭,三天後來取。
沈飛鴻皺了皺眉頭。這些年來要殺他的人不少,但卻沒有一個人能活着離開。
所以近兩年來他身邊總算已安靜了些。
想不到,這樣的事居然還會發生。
他笑了笑,把字條放下。
紅娘也看到了那十個字,可是她的臉色並不如沈飛鴻那麼輕鬆。
“我記得,六年前燕七殺就是用這種方式來報訊的。”
“不錯,”沈飛鴻說,“但是他還沒走出山莊就已被擊殺,連反抗的機會都沒有,那也是普方做的最讓我滿意的一次。”
紅娘蹙眉道:“可是這一次,直到現在他們都還沒有發現異樣,更沒做出什麼反應。”
沈飛鴻臉色微變。普方辦事,他一向都信得過,所以今晚的事不是偶然,也不是普方疏於職守。
唯一的解釋就是,這一次的敵人絕對是前所未有的強大。
他突然覺得,今晚的五杯酒好像是多了。
紅娘咬着嘴脣道:“你打算怎麼辦?”
沈飛鴻又伸手攬住她的腰,只說了兩個字:“睡覺。”
兩天以來,富貴山莊一直很安靜,沈飛鴻自己也好似把那封信忘了一般,他的起居飲食、生活習慣半點都沒有受到影響。
紅娘也好像是根本不知道那件事,一切都如往常一樣。
直到第三天。
沈飛鴻一早就把沈青城叫到身前。
沈青城比沈飛鴻高大,除此之外,他們的一切都很相像。
果斷的行事作風,以及冷靜沉着的性格。
他用的是一柄四尺長,重二十四斤的寒鐵重劍。
到現在爲止,他已經在這柄劍上下了二十二年的功夫,那在旁人看來不可撼動的重劍在他手中,直如羽毛一般。
劍重,他的劍法當然也不差,他的六六三十六式開山劍在江湖中也佔了一席之地。
當代劍法名家朱大先生也曾給了他不錯的評價,他說:
此子的劍道天賦雖不是一流,但成就卻絕不會低。
朱大先生在江湖中劍法絕對不是第一,可是卻沒人懷疑,他的十三招拈絮劍法絕對能夠排到前五。
這樣的人說的話,又有誰不信?
所以沈飛鴻不惜重金遍尋天下名劍,終於找到一把讓沈青城滿意的寒鐵重劍。
自然,江湖中的朋友也很給面子,送了他一個“寒鐵劍客”的名號。
這個稱號並不霸氣,卻很實在。
他喜歡穿一身黑衣,和手中的黑色重劍更是相得益彰。
可是他現在卻像個孩子似的,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地站在沈飛鴻面前彷彿只要沈飛鴻不發話,他就永遠不敢動一動。
沈飛鴻滿臉仁慈,可沈青城就是對父親有一種畏懼。
沈飛鴻終於發話道:“青城。”
沈青城立刻答道:“孩兒在。”
沈飛鴻道:“今天山莊裡可能會發生點事,如果你能處理得好的話,我也就放心把富貴山莊的一切交給你了。”
沈青城道:“請父親大人示下。”
沈飛鴻道:“或許是仇家來尋仇,或許是有人覬覦沈家的財產了,我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到時候就看你的表現了。所以,今天莊裡所有人手由你調遣,一切事務由你安排。”
沈青城長得高大,心思卻比一般人縝密得多,立即道:“是不是又有人來報訊了?”
沈飛鴻道:“報訊的人三天前就來了,指明瞭今日會來。”
沈青城立刻皺眉。
沈飛鴻又道:“我已說過,今天的一切聽你安排,普方也不例外。”
普方,沈飛鴻手下第一戰將,不論是功夫還是智謀在富貴山莊都不做第二人想。就算到了外面,他也絕對是一方霸主。
沈飛鴻說完就帶着紅娘走回了書房。
沈飛鴻一走,沈青城整個人就變了。
此刻的他,身上再沒有一絲拘謹,一股銳氣呼之欲出,就如一把出鞘的利器,鋒芒畢露。
旁邊的管家魯二先生滿意地看着他,小心問道:“少莊主,不知有什麼指示?”
沈青城擺擺手道:“一切照舊,以逸待勞。”
魯二先生眼中讚賞之意更濃,卻仍然問道:“爲什麼?”
沈青城道:“敵暗我明,豈可自亂陣腳?”他只說了簡單的幾個字,可是魯二先生已明白,只聽沈青城也已叫道:“普方。”
沒有人回答,可是一個人已不知從哪裡出現,恭恭敬敬地站在沈青城面前。
普方個頭不高,略顯清瘦,可是他的一雙眼睛卻亮如秋水;他的手交叉伸進袖中,彷彿隨時都在準備着發出最致命的的一擊。
沈青城道:“你今天只有一個任務,那就是,不到危急之時不能出現。”
普方靜靜聽完,沒有回答,也沒有任何迴應就隱去。
沈青城從來都不知道普方是如何隱匿的,也從來不知他棲身何處,但是隻要叫出他的名字,他絕對會在第一時間出現。
這就已足夠。
普方這種人並不多,就算找遍天下也尋不到幾個。
所以儘管不大喜歡他的性格,沈青城對他也十分滿意。
因爲沈青城一直以爲,一個人只要活着就應該開心一些,活得有朝氣,有活力,而且能把這一切帶給身邊的人。
所以沈青城一直活得不錯,而他的人緣也從來不差。
只是一站在他老子面前,他的朝氣和活力馬上就收斂起來,消失得無影無蹤。
吩咐完之後,沈青城就到後院之中練劍去了。
他這個習慣一直保持了二十二年,從他練劍的第一天起,不論風霜雨雪,從未間斷過。
每天兩個時辰。
所以他的開山劍法真的很不錯。
現在,江湖中能完整的接下他三十六式的人雖不少,但卻也不多。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就到了酉時。
這一天似乎就要在平靜之中度過。
去向沈飛鴻問過安之後,沈青城就回到房中打坐靜修去了。
開山劍法要求大開大合,有開山裂地之威,但是那種動卻要從靜如處子的靜中去求。
所謂靜如處子,動如脫兔。
他的心已經完全沉寂下來,就算泰山崩於眼前也不會受驚。
天色還亮。
富貴山莊外響起了敲門聲,門房打開大門就看到一個手拿摺扇,身穿粗布衣服的中年男子。
門房本不大樂意,但看他微笑着看着自己,也只有禮貌地問道:“公子有何貴幹?”
中年男子笑道:“我和沈莊主有約,今日前來拜會,勞煩通報一聲。”
門房道:“公子姓甚名誰?”
中年男子道:“無名之人,你只要告訴沈莊主,此事事關重大,讓他最好見我一面。”
門房心中不解,關上門自去了。
中年男子也不以爲意,悠閒地打量着周圍,一副輕鬆的樣子。
許久,門房終於打開門,道:“請公子跟我來。”
進了門,走了許久,中年男子自顧自嘆道:“素聞富貴山莊爲天下第一富庶之地,果然名不虛傳,沈莊主果然是人中之龍。”
門房沒有迴應,但眼中臉上的自豪和驕傲是不用多說的。
會客大廳雖遠,但還是到了。
可是大廳主位上迎接客人的卻不是沈飛鴻,而是沈青城。
中年男子笑道:“想必閣下就是久負盛名的‘寒鐵劍客’,沈青城沈少莊主吧?”
沈青城道:“不過就是江湖朋友錯愛罷了,當真不得,請坐。”
中年男子沒有坐下,反問道:“爲何不見老莊主?”
沈青城道:“家父早有吩咐,今日府中的一切事務由我處理,所以閣下若有什麼事,跟我說就可以。”
中年男子沒有回答他,反而道:“在下葉清竹,不日前方纔從崑崙山入關。”
沈青城靜靜聽着。
葉清竹又道:“甫到中原,在下聽聞富貴山莊的沈飛鴻老先生乃是天下第一富裕之人,不勝傾慕,正巧在下的主上也久聞老先生大名,就派在下投下拜帖,特來拜會。”
沈青城冷笑:“閣下果然很準時。”
葉清竹又淡笑道:“我這個人最大的優點就是守時,我知道,無論是什麼人,最經不起消耗的就是時間。所以我從不願別人多等。”
沈青城道:“果然是好習慣。”
葉清竹淡淡一笑,又道:“其實我這次來富貴山莊,主要還是受朋友所託,特地來向貴莊討回一件東西。”
沈青城道:“哦,不知葉先生要取回的是什麼東西?據我所知,我富貴山莊向來沒有欠東西的習慣。”
葉清竹又道:“只可惜你們拿走這件東西的時候,恐怕還沒有養成這個習慣。”
任沈青城涵養再好,此刻也怒極而笑。
“我要拿回的那件東西,”葉清竹緩慢地,低沉地說,“叫做公道。”
沈青城大笑,道:“好,好一個公道,富貴山莊雄踞一方多年,欠的公道倒也不少,閣下果然會找地方,佩服!”
葉清竹似乎有些無奈,道:“少莊主如此坦誠,着實讓人佩服,只可惜,這種東西一旦欠下,不是那麼容易還的。”
沈青城喝道:“廢話少說,你要討回所謂的公道,儘管過來!”
葉清竹還是一副淡然的樣子,道:“少莊主不想知道你們欠的是誰的,又是如何欠下的嗎?”
沈青城道:“既然欠下了,總該要還的,難道你要的結局會因爲我知道了原因而有所改變嗎?”
葉清竹笑道:“說不定會的。”
沈青城道:“哦?”
葉清竹又道:“抱歉,這就是我必須要見老莊主的原因。”
沈青城道:“那麼說如果見不到我父親,你是決計不會開口了?”
葉清竹優雅地點點頭。
所以一刻鐘之內,沈飛鴻就已出現在會客大廳內。
他沒有多餘的話,直接問道:“葉公子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說了吧?”
葉清竹反問道:“若莊主知道了,恐怕立刻就會把在下要的東西交出來 了,你不後悔嗎?”
沈飛鴻哈哈一笑,毫不在意地說道:“老夫這項上人頭,這些年來不知有多少人想要,可是至今還好好地留在這裡。若你想要,不妨放手一試。”
葉清竹道:“在下和莊主無冤無仇,又怎會自找麻煩?我已說過,這件事,完全是出於貴莊和敝友的恩怨,我不過是做一回中間人而已。”
沈飛鴻道:“卻不知貴友是何人?”
葉清竹幽幽道:“這件事,想必莊主不會忘記。十五年前,應該快十六年了吧......”
他已被沈飛鴻打斷,道:“是淚血讓你來的,他在哪裡?”
葉清竹道:“莊主果然還記得,不枉他記掛你老人家這麼長時間。只是這一次,他已經把這件事全權託付給我,所以我想莊主見不到他了。”
沈飛鴻十分激動,道:“他爲什麼不來見我?”
葉清竹道:“他不想說的話,我從來也沒有勉強過,他不想做的事,我同樣不勉強。但是,”他的口氣第一次變得強硬起來,“他拜託我的事,我卻是無論如何也要完成的。”
沈飛鴻好像瞬間蒼老了許多,竟沒有再說話。
沈青城道:“你以爲就憑你一己之力,也可以在富貴山莊爲所欲爲嗎?”
葉清竹道:“在下敢孤身深入,卻沒那麼不自量力。”
沈青城還要說話,沈飛鴻已說道:“他要怎麼樣才肯見我?”
葉清竹道:“他已經跟我說過,在你死前,他絕不會出現在你眼前。”
沈飛鴻黯然,道:“他對我的恨,真有那麼深嗎?”
沈青城提劍而出,葉清竹道:“怎麼,少莊主想留下在下嗎?”
沈青城沒有說話,他提起劍向下一斬,斬落一片衣角。
他撿起衣角,遞給葉清竹,道:“勞煩你轉告淚血,從此我沈青城和他之間,只有仇,沒有恩。”
他雖然竭力在控制,可是伸出的手已然蒼白、顫抖。
兒時的一切,終究隨着那一劍,永遠消逝!
葉清竹接過衣角,深深地打量着這父子二人,道:“既然如此,在下先行告辭,稍後必定再來拜訪。”
沈飛鴻和沈青城都沒有說話,魯二先生就帶着葉清竹走了出去。
良久,沈飛鴻終於道:“爲什麼,他連聽我解釋都不願意?”
沈青城嘆氣道:“他見不見我們,已經沒什麼區別了,現在的他,只是個一心復仇的可憐人而已。”
沈飛鴻突地問道:“若你換做是他,你會如何?”
沈青城搖頭,半晌又道:“也許,只會如他一般吧。”
沈飛鴻又道:“其實,你知道當年真正的元兇是誰麼?”
“難道不是孫叔嗎?”
“不是,”沈飛鴻無比痛心地搖頭,“真正的元兇,是我!”
“爲什麼!?”沈青城幾乎是呆住了,不可置信地望着沈飛鴻。
沈飛鴻嘆氣道:“你聽說過催命幽靈這個人嗎?”
沈青城木然地點頭。
沈飛鴻又道:“那麼你也一定知道攝魂雲羅這種毒了。”
沈青城當然知道,催命幽靈和他的任何一種手段,只要在江湖中混過幾天的人都知道。
沈飛鴻只說了這兩句,可是沈青城已明瞭一切了。
“可是,你孫叔最終還是死在我手裡,所以現在淚血找回來,我對他沒有一點點恨。如果他要來殺我,我絕對會如他所願。可是如果其他人要殺我,”他眼中精光一閃,“他也要付出代價。”
沈青城道:“可是淚血肯定還不知道真相,如果我們能讓他知道的話,或許他就會放下對你的仇恨的。”
沈飛鴻連連搖頭:“不用,誰年輕時沒有犯過錯,但是隻要犯了錯就要付出代價,這是誰也無法否定的。”
沈青城沉默。
“何況,我和你孫叔那麼多年的感情,我本該相信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