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陽春
這種話雖然很自大,但見識了陸如心的種種行爲之後,殷茹已經不覺得這句話那麼刺耳了。
她知道,這種人不論是叫他自大還是囂張,他都有這麼做的本錢。
陸如心無疑就是這種人,否則,他早已活不到現在。
這一夜居然異常平靜,“使者”的手下居然一個都沒有出現。
陸如心一點都不擔心夜明珠的事,他到了有人的地方,找了一家客棧,然後好好地吃了一頓飯纔去睡覺。
第二天他們到天爭山莊時,那棵樹下果然有許多腳印。
殷茹笑道:“看來他們昨天晚上一定沒有休息好。”
陸如心道:“若他們找到想要的東西,休息不好的就是我們了。”
他走到樹下,伸手把地上的雪掃開,在樹根下挖開一個洞,伸手在洞裡摸索了一會兒,他又走到井邊,在井壁上撥弄了幾下,退開在一旁靜靜地等待着。
沒有多長時間,井口升起一個石臺。
陸如心笑道:“走吧。”
殷茹質疑道:“就這樣下去?”
陸如心道:“當然,在我找到夜明珠和冰玉之前他們絕不會出手,下面的石室裡一定還有機關,如果沒有我,他們還是一樣連密室都進不去。”
殷茹鬆了口氣,和陸如心一起站上石臺,緩緩向下降去。快到水面時井壁上打開一道門,石臺抖動一下就滑了進去,四周頓時陷入黑暗之中。
突然,前方亮起一點燈光,此時石臺也已停下,殷茹一擡腳就要跨下去。
陸如心一把拉住她道:“等一下。”
殷茹停下身問道:“怎麼了?”
陸如心向地下一指,道:“你看看地下的圖案。”
殷茹向地下看去,只見地上刻滿了奇怪的圖案。
陸如心道:“這條甬道是通向鐵家秘密基地的,不可能這麼簡單,地上的圖形雖然亂,卻隱含了卦象,只是它又不完整,缺失了一部分。”
殷茹道:“那又有什麼關係?”
陸如心道:“你看通道兩側以及頂上,全都藏着利器,一旦引發機關,這裡根本就沒有躲避的地方,貿然走過去只能是死路一條。”
殷茹心裡升起一股寒意,道:“這麼陰暗的地方你也能看得出來?”
陸如心道:“可以。”
陸如心又道:“天下機關的佈置,多以五行八卦爲原理,最複雜的也不過六十四大卦。而《易經》六十四卦包羅萬象,其他的最多不過是它的衍生,相比之下,以其他卦象爲原理的機關根本不值一提。”
殷茹道:“那麼通道中佈置的是什麼陣法?”
陸如心道:“看起來是九宮八卦陣,只是又有些不像。”
殷茹道:“爲什麼?”
陸如心道:“這個陣有九宮八卦陣的氣質,卻少了那一份精氣神,好像渾然天成,卻又彷彿缺失了點什麼。”
殷茹道:“天下居然有這種陣法?”
陸如心道:“也不排除這種可能,再或者,這本就只是九宮八卦陣,只是佈局方法不一樣而已。”
殷茹道:“那你有沒有把握破陣?”
陸如心道:“只要有足夠的時間,這個陣還難不倒我。”
他仔細地把目所能及的地方都看了一遍,臉上又升起了那慣有的笑容。
殷茹道:“你有頭緒了?”
陸如心道:“沒有。”
殷茹道:“那你還能笑得出來?”
陸如心道:“如果不保持良好的心情,我的思維,判斷力就會受到很大的影響,不等‘使者’出現,我就已經被打敗了。”
這個道理很簡單卻很深刻。一個人如果遇到困難還能笑得出來,那麼任何困難若要想打敗他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可惜這種人很少,所以世間大多數人都註定只能是普通人。
已經過了很長時間,陸如心還沒有說話,他不開口,殷茹也不開口打擾他。
他不僅有信心,還有耐心。
信心和耐心本就是成事者應具備的最基本素養。
陸如心突然問道:“鐵家設計的機關,會不會放在自己都無法觸碰到的地方?”
殷茹一愣,道:“當然不會。”
陸如心又道:“那就是說破解機關的關鍵部位一定不會離我們很遠。”
殷茹道:“不錯。”
陸如心又問道:“在我們可以觸碰到的範圍內,有沒有我們看不見的地方?”
殷茹四處看了一下才道:“沒有。”
陸如心道:“那麼最容易被忽略的地方呢?”
殷茹道:“可是目所能及的地方,你豈不是每一處都看了很多遍了嗎?”
陸如心笑道:“也許還有一處遺漏了。”
殷茹道:“哪裡?”
陸如心笑笑,指了指腳下。
殷茹失聲道:“石臺?我怎麼沒有想到?”
陸如心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果然沒錯,最明顯的地方也就是最隱蔽的地方。”
殷茹道:“我們自從發現進入水井的通道之後,最先見到的就是這個石臺,就理所當然地以爲我們最瞭解的也是它,所以根本不會對它太過留意。”
陸如心道:“懂得處處利用人的這種心理的人,必定不是凡人。”
殷茹道:“那你能處處識破,你自己又是什麼樣的人?”
陸如心的笑黯淡了一下,道:“我,我就只是我而已。”
他似乎不願再說下去,蹲下身在石臺上觀察起來。
果然不出所料,他伸手在一塊突起的石塊上用力一按,石臺就緩緩下降,完全地嵌入了通道地面之中。四周響起一陣機械轉動的聲音,那些露出尖端的利器就隱入牆中,完全沒有了逼人的殺氣。
能讓機關也透漏着殺氣,設置機關的人就算不是天才,也能稱得上是一個鬼才。
陸如心走出石臺,當先向通道內走去。
通道很長,但是每隔一丈就會有一支火把燃燒着,所以並不覺得黑暗,也不會讓人感到寒冷。
走了不到十數丈,轉過幾個彎就出現一道鐵柵欄,手臂般粗細的鐵條閃着烏黑的光澤,擋住了去路。而在柵欄後不遠處就是一道石門。那石門後應該就是鐵家的秘密所在。
但是,如果不首先通過這道柵欄,那麼什麼都是枉然。
在距離鐵欄約丈於處陸如心就停下腳步,他臉上雖還保持着慣有的笑容,但顯然已露出凝重之色。
殷茹道:“怎麼了?”
陸如心道:“這一關比剛纔的還棘手,恐怕沒那麼容易通過。”
殷茹道:“爲什麼?”
陸如心道:“鐵欄上的鎖名爲銷魂鎖,是第一巧手邵大師的得意之作,與其他兩大奇鎖鎖魄、誅心並稱武林三秀,我沒有把握打開它。”
殷茹道:“你不去試試怎麼知道?”
陸如心苦笑道:“可惜我連碰都碰不到它。”
殷茹道:“爲什麼?”
陸如心道:“首先,在我們和那道柵欄之間還有機關,這裡的地下埋藏着極易起火的黑油,我一旦失誤引出黑油,整條通道都會變成一片火海。”
殷茹道:“你怎麼知道?”
陸如心伸手在牆上輕輕一刮,又把手伸到殷茹眼前。
他手上只有一層淡淡的、泛着黑色光澤的油污。
殷茹道:“這就是那種油?”
“如假包換。”
殷茹臉上變色:“還有呢?”
陸如心道:“還有那把銷魂鎖,我只有一次機會打開它,一旦失敗,它就會失靈,到時候就算是有鑰匙也無濟於事。”
殷茹一窒,竟然再也說不出話來。
良久之後,殷茹道:“你的魚腸劍可不可以把銷魂鎖削斷?”
在鐵長空壽宴上展示過之後,陸如心身懷重寶在江湖中就已不再是秘密了。
陸如心道:“可以。只是我卻不能這麼做。”
“爲什麼?”
“因爲我不忍。”
“不忍?”
陸如心道:“對,不忍。邵大師耗費畢生心血纔有了這一件曠世奇作,我若毀了它,豈不成了罪人?再說,大師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也不會讓我這麼做。保留這道鎖,它的意義就遠不止幾個人這麼簡單了。”
殷茹低下頭:“我理解。”她又擡起頭:“可是事情緊急,你不是也沒有其他辦法嗎?”
陸如心正色道:“我也知道事急從權,但有的事我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做。”他臉色又舒緩下來,“再說,現在我沒辦法並不等於以後也沒辦法,我不相信世上有那麼多人力辦不到的事。”
殷茹還想反駁,但是她已找不到話來說了。
有所不爲,有所必爲。
說來雖簡單,但除非是真君子和大丈夫,否則任誰也無法做到。
陸如心道:“所以當務之急並不是銷魂鎖,而是黑油。”
殷茹道:“如果我們這裡有足夠的水,不就不用擔心着火的事了嗎?”
陸如心笑道:“沒用的,這種油比水輕,完全可以浮在水面上燃燒。”
殷茹道:“難道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陸如心道:“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我們做不到。”
殷茹道:“什麼辦法?”
陸如心道:“撤走通道內所有的火把,再把通道的地面上用土鋪滿,那樣的話就算黑油流出來也會被土吸收。”
殷茹道:“那爲什麼還要把火把撤走?”
陸如心道:“因爲頂上也會有油流出來,只要這裡還有火源就能引起一場大火,沒有人能逃出去。”他停下一會兒,又接道:“最大的問題就是我們沒辦法弄到那麼多土。”
殷茹苦笑一下,不再說話。
陸如心道:“既然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不如先出去再說。”
殷茹沒有再說什麼就跟着陸如心走了出去。
一個上午過去,陸如心什麼都沒有做,就在廢墟邊上生了一堆火,好像要在這裡耗下去一樣。
殷茹道:“你難道就要這樣留在這裡?”
陸如心道:“當然不是,只是我還暫時沒有想到辦法而已。”
殷茹道:“那爲什麼不回到客棧去洗個舒服的熱水澡再想呢?一個人若是心情不好,那他的腦子必定也不太好使。”
陸如心笑道:“有道理,要是能好好的吃頓飯就更好了。”
洗澡的木桶很大,水溫也很合適,而且也絕不會下降,因爲桶下還有一個小型的加熱系統在不斷地給桶裡的水加熱,但是也決不會太熱。
陸如心靠在桶壁上,似是睡着了一般。
他雖然很放鬆,但時刻保持着警惕,就像一隻狼在警惕敵人一樣。但是要培養成這樣的性格非但不容易,而且可以說是基本不可能的。若不是被迫待在冰天雪地之中十年,他此時就不可能有現在的心性。
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他就睜開眼睛,印入眼簾的是窗外的一條黑影,那人影一甩手向他扔出一樣東西就緩步離去。
陸如心光着身子當然沒法追出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伸手接住向他飛來的東西。
那是一柄飛刀,刀尖上還插着一封信。
來人的力道並不大,他很容易就接住了。
他打開紙,上面只有一句話。
“想要救鐵恨就趕快到井裡去。”
“井”當然是天爭山莊的水井,可是鐵恨怎麼會在那裡?難道他被“使者”抓住了來威脅陸如心?或者他本來就被困在密室裡?
不論是哪種可能,陸如心都必須去。
不到半個時辰,陸如心和殷茹已經回到水井地道里,那裡一個人影都沒有,但是地面卻已鋪滿了一層厚厚的泥土,黑油都已滲出,全部被泥土吸收,火把也只留下了一個,其他的已全部撤走。
殷茹吃驚地張大了雙眼,喃喃道:“怎麼會這樣,這是誰做的?”
陸如心道:“不用吃驚,這一定是使者做的,他就算親自出手也沒有把握進入密室,所以只有依靠我,我要是遇到難題了他也一定會配合。”
殷茹道:“他這樣擺明了利用你,難道你就無動於衷?”
陸如心笑道:“他利用我,我也利用他,所以我們都沒有吃虧,關鍵的只是最後誰的實力較強而已。”
殷茹道:“你有把握能擊敗他?”
陸如心搖頭道:“沒有,但我一定要試試。我雖然沒有把握擊敗他,但是隻要我還沒有敗就有機會,而且說不定,他也沒有把握能從我手中奪走夜明珠。”
殷茹道:“那你還不趕快開鎖,說不定鐵恨還在裡面等着你去救呢?”
陸如心道:“要打開這把鎖不是短時間之內可以做到的。就算鐵恨真的在裡面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殷茹道:“那要怎麼才能打開它?”
陸如心道:“要打開銷魂鎖,除了一雙靈巧無比的手之外,還需要天羅蠶絲。”
殷茹道:“天羅蠶絲?有什麼用?”
“在沒有鑰匙的情況下,天羅蠶絲是最好的代替品,它本身柔軟無比,不會對鎖的內部結構造成破壞;同時它還極具韌性,一旦找到開鎖的‘節點’再在蠶絲上輸入真氣,開鎖就是小事一樁了。”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
“因爲我有一個通天地造化的師父。”
殷茹睜大眼:“他是誰?”
陸如心道:“她已經好多年沒有涉足江湖了。”
殷茹嘆口氣:“不說就算了。不過你既然知道開鎖的方法,爲什麼還不能打開它?”
陸如心苦笑:“因爲我的手還不夠巧,而我身上也沒有蠶絲。”
殷茹卻笑道:“蠶絲的事不難辦,只是巧手嘛,確實難得。”
陸如心側目:“難道你有辦法?”
殷茹道:“我身上正好有一根蠶絲,只是說到手法,我也沒有信心。”
陸如心道:“看來我們還是要好好利用‘使者’了。”
殷茹道:“怎麼利用,難道你認爲他身邊會有這種人?”
陸如心道:“說不定有,就算沒有他也會找來。”
殷茹道:“那我們還是隻有等?”
陸如心攤開手掌:“不然還能怎麼辦?”
殷茹展顏道:“‘使者’遇上你,簡直就是外孫遇上姥姥,連退路都沒有了。”
陸如心道:“只可惜這個外孫和姥姥不可能好好相處,不然我倒是可以省省心了。”
殷茹道:“你怎麼知道?”
陸如心笑道:“我從一開始就爲鐵家擋住了一次危機,和他可以說是已經勢同水火;而現在就算我能成功拿到夜明珠和寒冰玉,我也不會輕易就交給他,到時候又難免一場爭奪。你覺得這種情況下我們能共存嗎?”
殷茹想了一下:“我想不出還有別的可能。”
短暫的沉默後,陸如心又道:“況且這幾次交鋒下來,我知道我這個姥姥可不是那麼好當的。”
殷茹道:“爲什麼?”
“因爲從一開始到現在,‘使者’根本沒有露面,而且他的手下也沒有一個庸才。說不定他現在就在觀察我,而我卻什麼都不知道,所以只要他一出手,我也不知道能有幾成把握能接下來。”
“可是你不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嗎?”
“爲什麼這麼說?”
“從我遇到你到現在,雖然幾次看似你都面臨着很大的危險,但每次你都能化險爲夷。不說‘使者’,至少我從來都看不透你。”
陸如心正色道:“如果你這麼想就錯了。”
“爲什麼?”
“因爲不論一個人做什麼事,他都逃脫不了人性,只要他的對手是一個對人性研究的很透徹的人,那他隨時都很危險。”
殷茹爭辯道:“可是你之前的表現本來就很高深莫測。”
陸如心道:“或許我運氣比較好,每次面對危險都有些不同的想法。”
殷茹道:“那你也錯了。一個人的運氣可能會很好,但絕不可能會一直都好。若一個人在面臨危機的時候總會有新的對策,這種人纔是最可怕的,因爲他的對手永遠猜不透他下一步會做什麼。而且要有這種能力,不但要有一顆堅如磐石的心,還需要冷靜而充滿智慧的頭腦。”
陸如心笑笑道:“你認爲我是這種人?”
殷茹很肯定道:“絕對是!”她又展顏道:“所以我相信‘使者’絕不敢輕易出手,因爲他永遠不可能有十足的把握擊敗你。”
陸如心道:“可是他畢竟還有一個優勢,他一直都在暗中操控着一切,看不見的對手豈非才是最可怕的?”
殷茹撲哧笑道:“這難道不是你的一大優勢?”
陸如心一愣道:“爲什麼?”
殷茹笑道:“如果你一直在暗中用盡一切手段去觀察你的對手,最終卻一無所獲,你會怎麼想?”
陸如心道:“這麼說‘使者’的壓力絕不在我之下?”
殷茹似乎很開心:“一點不錯。所以你現在要做的,就是讓他知道你需要一雙天下無雙的巧手。”
陸如心道:“要論巧手,相信天下間再也找不出一雙可以和‘浪裡撿沙,風中拈絮’嶽鳴秋相媲美的了。”
他的話音才落下,外面的通道中就出現了一條長長的幽冥一樣的影子,慢慢的向他們靠近。漸漸地,一箇中年人出現在他們視線中。青衣,白襪,齊肩的長髮,還有一張剛毅而清瘦的臉龐。他的臉上帶着笑,很平和的笑。
陸如心道:“你就是‘使者’?”
中年人道:“不是,我連使者是誰都不知道,更沒有聽說過這個人。”
陸如心道:“你不是他的人?”
中年人道:“不是。今天早上有人問我,有沒有興趣研究一下武林三秀中的銷魂,”他擡起手看了一下,“對於天下間的精巧機關,我或多或少還是有點興趣的。”
殷茹脫口道:“難道你就是嶽鳴秋?”
中年人微笑道:“正是區區在下。”
陸如心嘆道:“不愧是‘使者’,竟然都準備好了。”
嶽鳴秋懶懶道:“我對人沒有興趣。”
陸如心立刻向着前方一指:“銷魂在那裡。”殷茹馬上接道:“我有天羅蠶絲。”說着伸手遞出。
嶽鳴秋沒有說話,他伸手接住蠶絲就走向銷魂鎖。他站住,盯着銷魂鎖看了半晌,然後擡起手,輕輕的,慢慢的把蠶絲一點點地插入鎖孔之中。
隨着蠶絲的插入,陸如心發現嶽鳴秋的呼吸越來越慢,呼吸的頻率幾乎和他的手移動的頻率是一樣的;陸如心再仔細一聽,竟然發現他的呼吸慢慢消失,連心跳都差不多停止。
可是嶽鳴秋的臉上卻佈滿紅光,興奮之情溢於言表,而額頭上卻是密密的汗珠。
陸如心和殷茹沒有說話也沒有動,整個地道中就只剩下了他和她的心跳聲。
氣氛壓抑而詭異,陸如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嶽鳴秋的手,臉上竟有些異樣。
一頓飯工夫過去,進入到鎖眼中的蠶絲還不到半寸。
此刻的嶽鳴秋彷彿是一尊雕塑,根本看不到他的手移動的跡象,可是他的手還是很穩,他整個人給人的感覺,就是在狂風中巋然不動的一座山峰,沒有什麼能撼動他分毫。
若一個人對他所做的任何一件事都能投入這樣的精力,那麼這個人便註定了不會是凡人。即使他沒有那百分之一的聰明才智,他也可以用百分之九十九的專注與努力來彌補。
嶽鳴秋還是一動不動,陸如心彷彿也變成了另一個嶽鳴秋,他不忍動,也不敢動。
而殷茹卻是想動都動不了,那種壓抑的氣氛幾乎要讓她瘋狂,可是頭腦中卻一片清明。她把這地道中的一切都看的清楚無比,也正因如此,她心中充滿了驚駭。
因爲她發現,面前的兩個人已經在精神上產生了一絲奇妙的共鳴,而她卻偏偏一點都理解不了。
她彷彿就是兩團熱火旁邊的一塊寒冰。
半個時辰,地道中的氣氛壓抑到了極限,似乎一個有限的空間裡被不斷地填充着東西,任何時候都可能爆發一場毀滅性的驚天大爆炸。
這無疑是一場對心智、耐力、體力和智慧都有着巨大考驗的角逐。
終於,嶽鳴秋手中的蠶絲突然繃得筆直,他的眼中發出一絲亮光,隨着他吐出一口氣,銷魂鎖上也傳來一聲非常輕微的聲音。
但是嶽鳴秋仍然沒有放鬆,他的手仍然很穩,他正在用一種難以被人發覺的速度,把蠶絲從鎖眼中抽出來。
直到蠶絲完全脫離銷魂鎖,嶽鳴秋臉上的喜色一覽無餘地暴露出來,可是笑容出現在他臉上的瞬間,他的人也似乎脫力了一般軟軟地倒下。
直到這時陸如心才發現自己已經汗溼重衫,身體無力,就像剛經歷了一場慘烈的戰鬥;殷茹身子一晃,竟也險些摔倒。
陸如心的目光轉向銷魂鎖,隨着它被打開,鐵柵欄也緩緩的向兩邊滑開。
嶽鳴秋躺在地上,身上沾滿了泥土和黑油,但他毫不在意,臉上依舊掛着平和的笑容,鐵欄打開,他更是頭都沒有擡一下。
陸如心走到他身邊,對他微微一躬身。他臉上雖然在笑,但聲音卻顯得有些許冷漠:“你去吧,對其他東西我沒有興趣。”
陸如心直起身就向前走去,殷茹自然沒有說什麼就跟在他後面。
走過柵欄,前面不到兩丈處就是盡頭,是一間石室。這一次,陸如心沒有任何猶豫就擡起手中的劍把門上的鎖打落。門後有燭光射出。陸如心推開門就看到一個人躺在地上。
那個人,就是鐵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