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苦痛
畢夫人看着這個因爲這個消息而暈倒的女孩，嘴角居然升起一抹微笑。
陸如心忙叫道：“姑姑。”
畢千里拜拜手道：“放心吧，她沒事的。”
陸如心道：“可是......”
畢千里道：“如果你還有疑問，聽完我的話再問也不遲。”
陸如心只有點頭，沉默。
畢千里道：“是誰告訴你皓兒死了的？”
陸如心道：“是菲...是殷姑娘。”
畢千里道：“那位殷姑娘她人呢？”
這一次陸如心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輕輕撫摸着懷中的白玉罈子。
畢千里眉頭一皺，不動聲色繼續道：“你可知道，當時皓兒孤身一人回來，同樣告訴我們你已經死了，而且是他親眼看見的。”
是的，陸如心確實是死過一次的人，也許，還不止一次吧。
他點頭道：“讓姑父擔心，都是如心的錯。”
畢千里搖頭苦笑道：“看來你的自責太深了，你聽清楚了，你死去的消息，是皓兒告訴我們的。”
陸如心這才聽出來，畢千里特別強調了“皓兒”兩個字，而天下間能讓畢千里這麼稱呼的人，除了畢皓之外還能有誰？
他擡起頭，同樣用震驚的目光看着畢千里，一如剛纔畢千里看着他的目光一樣。
他的呼吸也變得有點急促起來：“姑父是說，畢世兄，他還活着？”
畢千里笑道：“不然你以爲你姑姑聽到他死去的消息還能笑得出來？”
畢夫人已經幫助牧仁把諾敏扶到椅子上，此時才道：“能看到你們安然無恙地回來，我就覺得沒什麼值得牽掛的了。”
陸如心笑了，儘管笑容很苦澀。他問道：“那麼他現在怎麼樣了？”
畢夫人微笑道：“很好，只是現在並不在家。具體的事，我覺得他親自跟你說會更好。”她又道：“不向我介紹你的朋友嗎？”
陸如心道：“姑姑，他們是阿木古郎和諾敏，是我們去崑崙山的路上認識的朋友。”
阿木古郎對着畢夫人和畢千里彎腰道：“見過莊主、夫人。”
畢夫人道：“既然是皓兒和如心的朋友就不要見外。”她的目光在昏迷的諾敏身上停留了許久，不過卻沒有過多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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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對畢千里道：“老爺，你陪着如心他們聊聊，我把諾敏送去休息。”
說完話，她就叫來一個侍女，一起扶着諾敏走出了大堂。
畢夫人走後，畢千里才道：“如心，你跟我說說歐獨行的情況。”
陸如心遲疑了一下，還是說道：“據我所知，他身邊不僅有天山六老，還有一個更加神秘莫測的梅老。年青一代有葉清竹、秋淚血、狼王和虎王。”他嘆口氣，“至於他隱藏起來的力量也不會弱，不過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畢千里皺眉，他的語氣很沉重：“就在十天前，富貴山莊被毀，沈飛鴻身死；沈青城下落不明。兩天前，錦繡山莊也遭到攻擊，若不是危急關頭有神秘人出手相助，恐怕也是和富貴山莊一樣的下場。”
陸如心也皺眉道：“神秘人？”
畢千里道：“不錯，以前從未在江湖中現身的人。能以一人之力抗拒歐獨行，這種人物，我還沒見過，”他的語氣慢了下來，“除非......”
陸如心接口道：“除非，萬魔宗！”
畢千里道：“不錯，只有這一個可能。”他又道：“你們離開之後，你姑姑也查了很多東西，可是卻沒有得到任何一點和萬魔宗有關的消息。所以儘管神秘，也只有萬魔宗有這個實力。”
陸如心關心的不是萬魔宗，他只是問道：“那蘇夫人怎麼樣了？”
畢千里道：“似乎受了點傷，不過應該沒什麼大礙。”
陸如心鬆了口氣，他心中似乎對這個蘇夫人有着一種特殊的感情，好像她的一舉一動，總會牽絆着他的心。他說：“這麼說，歐獨行的下一個目標很有可能就是大明府，或者回柳莊。”
畢千里道：“不排除這種可能，所以我要了解他的一切。但是錦繡山莊的消息封鎖得很嚴密，根本不可能得到有價值的線索，我們對歐獨行的瞭解，只能靠你了。”
陸如心深深吸氣，道：“歐獨行的野心很大，他要的是整個中原武林，所以不論是大明府還是回柳莊，都是他下手的對象。不過現在的他初次受挫，想必也計劃會有所推遲。如果要對抗他，勢必要聯合大明府和錦繡山莊，但這樣也並非長久之計。”
畢千里道：“這麼說你還有其他辦法？”
陸如心沉默許久，道：“如果我想讓我父親和我師父他們下山，姑父是否會同意？”
畢千里沉默不語，陸如心又道：“姑父想必是不想打擾他們平靜的生活吧？可是姑父不要忘了，歐獨行遲早會找到山上去的，畢竟，他不會放過任何潛在的威脅。”
畢千里還是不說話，陸如心也就沒有打擾他。
很久，陸如心又道：“不過接下來，歐獨行要做的第一件事很可能就是找到我。”
畢千里道：“爲什麼？”
陸如心道：“因爲我知道葉沖天和葉雪的下落，而上次姑父見到的龍形玉和青靈珠就是葉沖天身上。據葉九天所說，龍形玉和青靈珠裡都各有一個秘密。”
畢千里道：“歐獨行想要把龍形玉和青靈珠作爲和萬魔宗抗衡的底牌？”
陸如心道：“不錯，在崑崙山的時候我就是依靠這個籌碼才從歐獨行手中活下來的。如果沒有神秘人插手，這個局面就會遲一點出現，可是現在，他已經無法再等了。”
畢千里吸了口冷氣，道：“葉沖天和葉雪就在回柳莊。”
陸如心也是心裡一沉道：“所以，回柳莊就是他的下一個目標。”
不過歐獨行的事雖然不了了之，陸如心還是很高興。畢竟畢皓還活着，他想象中的噩耗，並沒有產生讓他心痛的後果。
諾敏已經醒來，呆呆地看着窗外，什麼反應也沒有。
陸如心敲了敲門，諾敏懶懶道：“進來。”
看到來人是陸如心，諾敏才擠出一絲笑容，道：“陸大哥。”
看着臉色蒼白，失魂落魄的諾敏，陸如心只能苦笑，道：“諾敏，其實，我不是有意要瞞着你的。”
諾敏道：“我明白你的苦心，換做是我也會選擇這麼做的。”
陸如心道：“爲了表示我的歉意，現在我給你帶來了一個好消息。”
諾敏搖頭嘆氣道：“陸大哥難道以爲還有什麼事值得我開心嗎？”
陸如心這才笑道：“有，一定有的。”
諾敏嘆氣道：“陸大哥，你就不要安慰我了，謝謝你。”
陸如心嘆氣道：“如果我告訴你畢世兄還活着呢？”
諾敏臉上馬上出現一抹激動的神色，隨即又黯然，失望地道：“這是不可能的。”
陸如心正色道：“諾敏，我騙過你一次，但絕不會有第二次，相信我。”
諾敏神色一變，有些顫抖地道：“你說真的，畢大哥真的還活着？”
陸如心道：“是的，他還活着，活得好好的，也許明天你就可以見到他。”
聽到這句話，諾敏臉上的激動立刻就被一抹嬌羞所代替，就連話都已說不出來。
陸如心沒有說話，悄悄地出去了。
夜已深，阿木古郎和諾敏也已各自回到房間去休息。經過下午的事之後，牧仁和諾敏之間的那道鴻溝彷彿加寬了，二人在飯桌上都沒有說過一句話。
諾敏和阿木古郎離開後，畢千里和畢夫人把陸如心留下，畢夫人道：“如心，這位諾敏姑娘，她和皓兒是怎麼回事？”
陸如心道：“我們出關之後的第一個落腳點就是諾敏她們的族人那裡，後來也是從那裡得到了關於狼王的消息，之後在那裡逗留了一段時間。”
畢夫人道：“那她和皓兒之間？”
陸如心道：“姑姑不用多心，畢世兄和諾敏之間並沒有什麼，連我們都不知道諾敏喜歡他，更不知道她會偷偷地跑出來。我也是不久前去到錦繡山莊才遇到她的。”
畢夫人道：“我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所以不會過多地插手你們之間的事，怎麼解決這件事，你們自己看着辦。”
陸如心道：“想必畢世兄和諾敏知道了都會很高興的。”
第二天午時，畢皓出現的時候，陸如心一直低落的情緒總算是有所改變。
看到活生生出現在眼前的陸如心，畢皓微有些皺着的眉頭也舒展開。不過他們都沒有說話，只是彼此相視一笑。
陸如心發現，此時的畢皓和以前的他相比已經有了一些明顯的變化。
如果說之前的畢皓還有些木訥內斂的話，那麼現在的他已經鋒芒畢露，就好像一柄利刃，隨時準備發出致命的一擊。
葉沖天和葉雪就在畢皓旁邊，看到已經“死去”的陸如心也是吃驚不小。可是驚愕過後，他們同時都露出了欣慰的笑。
阿木古郎雖然也看着畢皓，可是心思卻都在諾敏身上。他發現，畢皓出現以後，那平時矜持的諾敏也有些失態，也激動得有些難以自制，嘴裡默默地念叨着什麼。
阿木古郎看得出，她嘴裡說的是：畢大哥。
畢皓看到阿木古郎和諾敏，同樣也是對着他們微微一笑。只是，這個笑對諾敏來說，似乎有着別樣的意味。
見過幾個朋友之後，畢皓轉身對畢千里道：“父親，你要我找的地方已經找到了。”
畢千里苦笑道：“或許已經用不着了。”
畢皓道：“你是說葉兄弟他們不用藏起來了？”
畢千里道：“不是，已經來不及了。歐獨行的行動或許要比我們想象的更快，沖天他們在回柳莊的事，瞞不住他。”他的目光轉型向如心，道：“如心，現在你可有什麼辦法？”
陸如心低頭沉思一會兒，道：“辦法倒是有一個，只是......”
他的目光掃向其他人，畢千里已經明白那是什麼意思，揮揮手道：“你們都各自回去吧，這裡的事交給我和如心就可以了。”
其他人雖有些懷疑，可還是紛紛離開。
不過就在畢皓要走出大堂之時，陸如心又說：“姑父，在此之前我有些事要和畢世兄說，商量的事可不可以推遲一下？”
畢皓聞言就站住，畢千里道：“可以，說完之後來書房找我。”
說完他才起身離去。
陸如心走到畢皓身邊，道：“我們到外面去說吧。”
畢皓一點頭，帶着陸如心向花園走去。
來到一座涼亭裡，二人坐下，畢皓眼神閃爍，不過還是先開口問道：“殷姑娘呢？”
陸如心一愣，道：“她不叫殷茹，也不是催命幽靈，她真正的名字是菲兒。”
畢皓也一愣，喃喃道：“菲兒麼？”隨即又道：“她沒有一起回來嗎？”
陸如心神色黯然道：“回來了，一直都和我在一起。”
說完他伸手從懷中包袱裡掏出白玉罈子，輕輕放在桌上，道：“她就在這裡。”
畢皓的目光瞬間呆滯下來，一抹悲痛迅速佔據了他的雙眸。他有些顫抖地伸出手，輕輕撫摸着罈子，嘴脣張合，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陸如心道：“如果有的選擇，我希望死的是我。”
畢皓放開雙手，神色間竟然有些疲倦地道：“她是因爲你才死的？”
陸如心道：“是的，如果不是我，她就不會死。”
畢皓的手像是受到劇烈的刺激，一下子捏緊，指節變得蒼白，手中不斷髮出咔咔聲，就連臉色也瞬間變得通紅，面部也在顫抖。
可是他還是忍住了，緩緩鬆開拳頭，呼出一口濁氣，道：“原來是這樣麼。”
畢皓到底經歷了什麼，現在的他，竟然也變成了一個讓人捉摸不透的人？
陸如心知道他心裡的痛苦，但還是繼續說：“這種事說如果沒有用，菲兒的事，我也沒法彌補。”
畢皓笑了，道：“可是你根本用不着彌補，她愛的是你，所以你根本用不着內疚。能爲愛的人獻出生命，或許也是件幸福的事。我相信她去的時候很平靜，很開心，對嗎？”
陸如心嘴裡只有苦澀，不論是想起菲兒還是面對畢皓。
畢皓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道：“知道她就是催命幽靈的時候，我的心好像碎裂了，就如同整個世界都背叛了我。可是現在，即使她不在了，我的心卻沒那麼痛苦，你知道爲什麼嗎？”
陸如心搖頭。
畢皓笑道：“我知道，現在你對她的愛並不比她對你的少。她能爲愛的人而死，其實也不是件壞事。至少不用如我們一樣承受着痛苦。”
“而你也沒有辜負她的期望，還好好地活着，所以她的死並不是悲劇。”
陸如心道：“可是你呢，你承受的難道就少嗎？”
畢皓毫不掩飾地道：“我承受的並不比你少，我對她的愛也不你的少。”
可是隨即他就露出一種笑，一種真正釋懷和解脫的笑：“雖然我愛她，然而她已經不在了，可是生活還要繼續，我只能把這份愛隱藏在心底，我的悲傷也會隨着時間而淡去。畢竟，人生還是要繼續的，對嗎？”
陸如心沒有回答，他又問道：“你會覺得我薄情嗎？”
陸如心道：“我不知道。”
畢皓就岔開話題，道：“諾敏也是因爲我纔來這裡的嗎？”
陸如心訝然道：“你都知道了？”
畢皓道：“我不知道，可是我猜得到。”
陸如心苦笑道：“現在的你，已經改變太多了。”
畢皓淡淡笑道：“人不總是要改變的嗎？”
“那你打算怎麼辦？”陸如心這才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畢皓也問道：“諾敏嗎？”
陸如心點頭。
畢皓道：“順其自然吧。如果說以前的我，她或許會喜歡，可是現在，我未必是她理想的人選。”他又問陸如心：“你認爲我無情嗎？”
陸如心這次搖頭，回答道：“這或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畢皓笑了，他伸出手握住陸如心的手，笑道：“好久不見，你也變了。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很想和你喝一杯，可惜現在不適合。”
陸如心遺憾一笑道：“現在不是，可是以後一定有機會的。這杯酒你暫時留下，我一定會回來。”
畢皓重重一握手，笑道：“我等着你。”
陸如心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道：“菲兒親眼看到你死去的，而我也看到了你的屍體。”
畢皓道：“我確實已經死了，可惜卻不是歐獨行想要的結果。”
陸如心笑道：“破而後立，涅槃重生。”
“是的，涅槃重生。”畢皓說。
陸如心去到書房的時候，畢千里和畢夫人都在。
畢夫人指指椅子，笑道：“坐吧。”
陸如心叫了聲“姑姑、姑父”，然後才坐下。
畢千里道：“現在，你跟我們說說你的計劃吧。”
陸如心道：“要想保全回柳莊和葉家兄妹，唯一的辦法就是我帶着龍形玉和青靈珠離開。”
畢夫人立刻拒絕道：“不行，我不同意。”
陸如心道：“姑姑請先聽我說完。”
畢夫人嘆氣道：“說吧。”
“富貴山莊和大明府都與我無關，可回柳莊和錦繡山莊不同。雖然我已答應菲兒不再插手這件事，可是這一次我不能置身事外。”
蘇夫人道：“可是以你的實力，根本不可能逃脫歐獨行的追殺。”
陸如心道：“我知道。可是姑姑別忘了，萬魔王現在也插手這件事了，有他在，歐獨行要出手也要再三掂量。”
畢夫人道：“你確定萬魔宗的人會出手？”
陸如心道：“不確定，可是我要賭一把。”
畢夫人道：“你有幾成把握？”
陸如心道：“不到兩成。”
畢夫人道：“那你爲什麼還要去？”
陸如心的目光變得堅定，道：“因爲回柳莊有你和姑父，你們對我和我父親都是極其重要的人，就算我父親知道了也會支持我這麼做的。”
他嘆了口氣，又道：“至於蘇夫人，我雖然不知道她和我父親之間有什麼，但是我可以肯定，她對我父親很重要，所以我也不會讓她有什麼閃失。”
畢千里眼裡閃過一絲落寞，道：“就算你父親和她之間真的有什麼，他的債也不該由你來還。”
陸如心搖頭，道：“姑父，不管怎麼說，我是他的兒子。”
畢夫人道：“老爺，算了，這是如心自己的選擇。”
畢千里深深吸氣，道：“那你就說出讓我同意你這麼做的理由。”
陸如心道：“萬魔宗，從我出關的時候開始，我的一切事情都和神秘的萬魔王脫不了關係。所以我確定這件事他不會中途撒手不管。”
畢千里道：“只有這一點？”
陸如心道：“只有這一點，不過似乎已經足夠了。”
畢千里道：“夠不夠不是你說了算的，萬一到時候......”
陸如心道：“我賭的就是沒有那個萬一。”
畢千里沉默，畢夫人也不再說話。
陸如心道：“姑父，姑姑，這件事我已經想好了，明天我就會走。”
畢千里帶着一絲挽留的意味道：“真的決定了嗎？”
陸如心道：“雖然答應過菲兒，可是有她在我身邊，不論到了哪裡，做什麼事都是一樣的。”
他又說：“姑父，姑姑，等一下我還要去見葉沖天和葉雪，畢竟葉九天的事不能一直瞞着他們。”
陸如心站起身，說：“明天我走的時候，就不來跟你們道別了。”
畢夫人道：“如心，一定要回來，什麼時候累了，回來這裡。”
陸如心笑笑，出去了。
看着陸如心的背影，畢夫人道：“老爺，你發現沒有，他和大哥，真的很像。”
畢千里微微搖頭，失落地道：“我和他之間，還是有着很大的差距。”
畢夫人道：“你還是沒有放下你們之間的芥蒂嗎？”
畢千里道：“我想，但是我放不下。”
畢千里滿臉愧疚，道：“對不起。”
畢千里道：“不用說對不起，我知道你的心思。你能嫁給我，至少說明你把他放下了。可是他在你心裡的位置是誰也無法取代的。”
畢夫人道：“可是......”
畢千里伸手捂住她的脣，柔聲道：“我知道，你對他早已不是愛了，那只是一份念想。所以你應該把這份念想保留着，因爲你不是無情的人。”
畢夫人滿臉溫柔，可是眼中卻已流下了淚水。她把頭靠在畢千里懷中，輕輕啜泣着。
畢千里撫摸着她的長髮，什麼都沒有說。
數十年的同牀共枕，他們之間的好多話，已不需要用語言來表達。
那是一種心心相印的默契，是一種靈魂的契合。
葉沖天和葉雪似乎知道陸如心會來找他們，已經在陸如心去往他們房間的路上的亭子裡等候着。
看到陸如心，葉沖天笑道：“坐吧。”葉雪竟然變得安靜了許多，雖然臉上笑容依舊，可是她的心裡，明顯裝着很多事情。而這在沙漠裡時是不可能的。
葉沖天道：“陸大哥是要告訴我關於我爺爺事嗎？”
陸如心點頭，沒有說話。
葉沖天道：“其實，我想我已經猜到結果了。爺爺讓我和阿雪離開的時候，我就知道他面臨着怎樣的困難。”
陸如心有些驚訝地看着葉沖天，原來，他也並不是表面上看起來那麼單純，他的心裡，同樣滿是心事。
從崑崙山這一路走來，他也改變了很多。
有些沒有說話，可是提起葉九天時她的眼眶就已發紅。
葉沖天無奈地苦笑道：“雖然捨不得，可是我必須離開，不然的話爺爺不會原諒我，阿雪也會因此陷入危險之中。而且，只有我們走了，爺爺才能安心去做他想做的事。”
陸如心道：“你想知道他要做的是什麼事嗎？”
“不想，”葉沖天搖頭道：“因爲爺爺從來都不想讓我們知道。他不讓我們知道的事，我也不會違揹他的意願，即使現在他不在了。”
他看着陸如心道：“你很吃驚吧，我跟在沙漠裡的時候完全不像是一個人了？”
陸如心道：“確實。”
葉沖天道：“人總要成長的，我也一樣，不可能永遠活在爺爺的庇護之下。既然爺爺不在了，我就只能依靠自己，如果我都倒下了，那麼阿雪怎麼辦？”
他從懷中掏出兩個盒子遞給陸如心，道：“這就是爺爺交給我的東西，他說過，除了你之外，絕對不能給第二個人。”
陸如心只有道：“謝謝。”
葉沖天道：“你不用謝我，這是爺爺吩咐的事，我無論如何也會完成。”
他猶豫了一下，道：“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你幫我做一件事。”
陸如心道：“你說。”
葉沖天道：“如果可以，我想請你幫爺爺報仇。”
陸如心一愣，又是仇恨麼？
葉沖天道：“其實這是阿雪的願望，而我不能去，我要留下來照顧她。”他話一停，“你也可以認爲這是我的軟弱，可是隻有我活下來纔是對她最好的保護。”
陸如心看着淚流滿面的葉雪，道：“我懂，所以你不用再說什麼。如果我能做到的話，我不會讓你失望。”
這一次，葉沖天和葉雪幾乎是同時道：“謝謝。”
陸如心笑問道：“我們是朋友嗎？”
葉沖天和葉雪同時道：“是。”
陸如心伸手拉住他們，笑道：“是朋友就不要對我說謝，因爲你們的事也是我的事。”
一夜時光匆匆而過，黎明時分，陸如心已經站在回柳莊大門前。
就在他擡腳要走的時候，諾敏走出來道：“陸大哥，要走了嗎？”
陸如心點點頭，道：“離別總是很傷感的，所以還不如安靜地離開。”
諾敏臉上閃過一絲黯然，道：“你跟畢大哥說了我的事了吧？”
陸如心道：“說了。”
他還要繼續說，可是諾敏已經打斷他：“不要告訴我結果，”她展顏一笑，“反正我總是會知道的，對嗎？”
陸如心道：“是的。”
諾敏就轉身，說了一句保重就走了回去，消失在晨曦之中。
陸如心回頭走了幾步，前面又出現了一個人影，這個人當然是阿木古郎。
他沒有表露太多的情緒，也只是笑笑，然後道：“謝謝。”
陸如心道：“你這句謝是替諾敏說的嗎？”
“是的。”阿木古郎說。
陸如心道：“其實我也該替諾敏謝謝你，有你這樣愛着她，她會很幸福。”
阿木古郎道：“或許吧。”他把臉上的陰鬱一掃而空，道：“活着回來，我會在草原上把酒準備好等着你。”
陸如心在他肩上一拍，道：“不論諾敏跟你如何，你都要好好的等着我。”
阿木古郎一點頭，大踏步走進了回柳莊。
太陽散落出第一縷光輝時，陸如心已經走出了杭州城。
撫摸着懷中的罈子，他的臉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菲兒，你也會同意我這麼做的，對嗎？”
白玉罈子在陽光下泛出晶瑩的光彩，好像在迴應着陸如心的話。
陸如心笑笑，擡頭看看初升的朝陽，義無反顧地踏向了遠方。
城頭上，兩道身影注視着陸如心離去的方向，喃喃道：“當年，大哥就是這樣去了浪蕩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