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仇殺
大廳中的氣溫彷彿突然間下降了不少,沈青城感到一陣刺骨的寒冷。
原來,都是被命運捉弄的可憐人啊。
沈飛鴻又說:“所以,如果是淚血要親手殺我,你絕對不可以阻攔!”
在沈飛鴻嚴厲的目光下,沈青城只有低頭:“是。”
夜幕在不知不覺之中降臨,那無情的黑色巨口,吞沒天地。
天一黑,肅殺之意更重!
夏天,本不該這麼冷的。
真正冷的,是人心。
富貴山莊大開莊門,似乎在等待什麼重要的人物。
只有少數人知道,他們等的這些人固然重要,卻也是致命的。從葉清竹身上就不難看出,這些人,每個人都有獅子的隱忍,毒蛇的狠辣,更要命的是,他們每個人都有過人的智慧!
一個集齊衆多優點的敵人,怎麼會不可怕?
況且對方不止一人,而是一羣。
果然,葉清竹如約而至。
只不過,這一次換了個帶頭人。
一個蒼老,身穿灰色粗布衣服的老人。
既然主人已經開門迎客,那麼客人也不能顯得小氣。老人帶領着那十數人徑直穿堂過院,直奔會客大廳。
沈飛鴻、沈青城、紅娘和魯二先生都在。
沈飛鴻似乎根本沒注意到對方的變化,只是道:“淚血在哪裡?”
葉清竹沒有說話,倒是帶頭的老人開口道:“他說過不會見你,又怎麼會來?你難道以爲崑崙山之人都是出爾反爾之輩嗎?”
沈飛鴻默然。
老人又道:“我知道,你想見他不過是爲了要告訴他所謂的真相,可是你太天真了,連你都已經知道的事,我崑崙山可能不知道嗎?”
沈飛鴻道:“那你爲何要瞞着淚血,你們這樣做居心何在?”
老人大笑,道:“誰說我們瞞着他了?今天的事,完全是他自己的選擇,我們出手,其一當然是因爲他。而另一個原因嘛,”他冷漠一笑,“當然是因爲你沈飛鴻富甲天下。”
沈飛鴻冷笑:“若淚血要親手殺我,我自己引頸就戮,可是你們這羣狼子野心之徒,休想!”
老人不屑地一甩手,道:“若連你富貴山莊都吞不下,又談何天下武林?”
沈青城喝道:“狂妄!”
葉清竹排衆而出,笑道:“久聞少莊主三十六式開山劍法在中原武林少逢敵手,不如在下討教幾招,如何?”
沈青城拔劍,直指。
葉清竹讚道:“好劍,好魄力!領教了。”
沈青城一劍刺出,猶如一柄開山裂地的神劍一般,那種渾厚的氣息一覽無餘。
葉清竹一臉從容,似乎根本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沈青城功夫雖不是頂尖的,涵養卻相當不錯,絲毫不爲所動。
三十六路開山劍法愈見雄渾,但在大開大合之間也不乏輕靈多變。
舉重若輕,也就這般。
葉清竹一直在閃避,並沒有回擊,直到此時方纔突然道:“好一個舉重若輕,卻不知你是否也能舉輕若重。”
說着,他手中的摺扇突地橫掃而出,那種氣勢,彷彿還在寒鐵劍之上。
他這一招,正是在寒鐵劍橫掃之時發出。
劍、扇相擊,葉清竹退了一步,而沈青城卻退了三步。
可見,葉清竹無論在內力、修爲還是交手經驗上都遠勝沈青城。
沈青城不禁讚道:“好一個舉輕若重,再接我一招。”
沈青城在江湖中最有名的是三十六路開山劍法,卻極少有人知道,其實他還有一招。
這纔是殺招,他成名十年來還沒有用過。
他舉起手,巨大的寒鐵劍在他手中如無物一般,可是那種厚重的殺氣卻已無處不在。
正因劍招殺伐之氣太重,所以他才需要每日靜修。
葉清竹的目光已有些迷離,他已看出這一招的可怕之處。這一招劍法的殺氣之重,世所罕見,只要不見血,絕不可能收回。
可是更可怕的還是那個年輕人,他心智之堅定,非一般人能及,那殺機畢露的劍氣之中,他毫無異樣,眼中,只有一種果敢與決絕。
一劍刺出,葉清竹身形爆退!
沈青城這一刺,彷彿引動天地間無盡殺機,鋪天蓋地,源源不絕。
葉清竹面色劇變,那如影隨形的殺機,竟讓他避無可避!
然而他旁邊的人都沒有出手相助的意思,只是默然地看着。
這一招,在江湖中排名絕對在十名以內。
劍氣入體,刺骨的疼痛!
可是下一刻,葉清竹卻發現,對面傳來的氣勢和殺機都已減弱了半分。
於是,他不再閃避,只是在必死的結局中用力動了一下身子,便任由寒鐵劍刺入身體之中。
左肩之上頓時血流如泉涌。
本該刺入心臟的劍尖,卻由於葉清竹的奮力掙扎而刺在了肩上。
沈青城不由得一愣。
就在這瞬間殺機殺氣都已消弭,葉清竹手中的摺扇閃電般點出去,擊打在沈青城胸前,將他打得噴血倒飛!
鐵劍被拔出,葉清竹臉色立刻白了幾分。
沈青城落地的一刻,葉清竹腳下也一陣踉蹌。
葉清竹還是笑道:“少莊主果然名不虛傳,在下佩服。”
其實任何人都明白,沈青城這一戰已輸了。
不說葉清竹在危急關頭險中求勝,就憑他那一份鎮定也是讓人佩服的。
灰衣老人道:“微末技藝,難登大雅之堂,沈莊主,如何?”
沈飛鴻見沈青城無甚大礙,也放下心來。他心知此人更難應付,面上卻不露聲色,道:“犬子學藝不精,敗的心服口服。只是,要讓我交出富貴山莊,閣下恐怕還要費一番手腳了。”
老人搖搖頭笑道:“我人雖老了,還好卻還不怕麻煩。”他目光一轉,盯着魯二先生道:“這位想必就是當年以一柄穿柳劍名動江湖的魯二先生吧?”
魯二先生微一蹙眉,道:“沒想到這麼多年還有人識得老朽,慚愧。”
老人道:“我雖久居崑崙,對中原武林卻也略知一二。不知二先生何以胸懷大智慧,卻甘願屈居一隅,這豈不是埋沒了人才?”
魯二先生笑道:“閣下太過獎了,老朽已是行將就木之人,幸得沈莊主不嫌棄我年老體弱,收養我無用之軀,心中已是感激不盡了。”
老人哈哈大笑道:“不想你這名動天下的劍客,原來卻是自甘墮落之人。”
魯二先生但微笑搖頭而已。
老人嘆息道:“看來,在下今天也不得不領教一下魯二先生的高招了。”
魯二先生此時語氣淡漠,只是道:“豈敢,豈敢。”
口中說着“豈敢”,他的手中已多了一柄劍。一柄光華如水,長三尺,寬不及四分的窄劍。
老人淡笑,笑得有些莫名其妙:“也好,今日我就見識見識久負盛名的穿柳劍,看看你能不能穿透我這雙手。”
他的雙手輕飄飄地一拍,頓時大廳裡好像颳起一陣和煦的春風。
魯二先生手中的窄劍也同樣輕靈地點出,就好像,一根柔軟的柳枝在隨着春風起舞。
兩人的招式,溫柔到了極致,風情萬種!
圍觀的人似乎已看得癡了。
只是,這兩人卻絕不輕鬆,因爲他們都從對方的溫柔中看出了無限的殺機。
無限的溫柔,但當你真正感受到那一抹溫柔的時候,你必定已和春意別離。
兩人只發出一招就雙雙後退。
老人一臉淡然,魯二先生卻一臉詫異,口中喃喃道:“大飛花拈絮手?”
他又加上一句:“你就是天山六老中的柳老?”
柳老道:“豈敢,豈敢。沒想到,一招就讓魯二先生看出來了,佩服。”
魯二先生道:“只是不知今天是我刺穿柳樹,還是被柳樹弄折了劍鋒了。”
柳老擺手道:“不然,今天你我一戰不用比了。”
魯二先生道:“爲何?”
“魯二先生真會說笑,”柳老道,“剛纔一招,在下知道你奈何不了我,而我也討不到便宜,所以還不如給他們留點時間了。”
魯二先生一聲不響就退了回去。
只是他心裡卻在苦笑,笑英雄白頭,當初的那中鬥志,如今早已不復存在。
柳老道:“沈莊主,若你沒有其他招數,今天對你可是大大不利啊。”
沈飛鴻面色不變,依然只是淡淡問道:“淚血在哪裡?”
柳老搖頭,無奈道:“看來沈莊主還是不明白,這件事,秋淚血出現與否沒有什麼影響。我已經告知莊主,誰是當年案件的元兇,他已十分清楚。現在催命幽靈已死,他只是來找莊主討一個交代而已。”
沈飛鴻道:“案件的元兇已死,但是殺他父親的人就在這裡,他爲何不親自動手?”
柳老嘆息:“既然都要報仇,過程就不那麼重要了。重要的是你始終要死,以慰孫常在天之靈,這就夠了。”
Wшw ★тт kān ★C〇
沈飛鴻笑道:“柳老好大的口氣,我沈飛鴻雖無縛雞之力,但若要殺我,卻也沒那麼容易。”
他的話才說完,他身邊的紅娘就對他展顏一笑,款款站起身。
柳老道:“‘一丈飛虹,無情辣手’馮三娘麼?”
紅娘沉默不語。
柳老一招手,他身後的一箇中年人排衆而出。
他舉手間,手掌邊緣淡淡清光一閃而逝。
紅娘臉色凝重,道:“‘隻手開天’蕭荒蕪是你什麼人?”
中年人道:“在下一無名小卒而已,不勞馮三娘過問。”
紅娘道:“希望‘青鋒刃’在你手上,不辱沒了他一世威名。”
她說的是物,還是人?
人又如何,物又如何?若無情,兩者都不算什麼。
中年人擡手,張開雙掌,斜斜地切下。
揉揉的一抹刀光,似是要撫摸一般,閃過。
紅娘一偏身子避過青光,同時右手猛然伸出,衣袖中一條紅綾擊出,直取中年人的胸膛。
柔軟無匹的紅綾,彷彿一條赤色的怒龍,帶着必殺的氣勢前進。
一丈飛虹,辣手無情!
中年人心中一凜,也不敢硬接這一擊,只有後退。
紅娘腳下一用力,身子飛出,手中的紅綾力道不減反增,還是照樣打向中年人的胸口。
身形後退之中,中年人向後一倒,避過紅綾,人已斜着從紅綾下方滑過,手中青鋒刃打出。
紅娘右手向下一壓,人已飛起,就如飛在天空中的一片紅雲。中年人身子一旋,人已翻到紅綾上方,而在他翻身的瞬間,紅綾已擦着他的身子打下。紅娘手一提,紅綾上撩!
中年人手掌在紅綾上一拍,人已欺近紅娘。
看着青鋒刃逼近,紅娘嘴角升起一絲冷笑,右手抖動間,丈長的紅綾猶如神龍擺尾,倒折而回席捲向中年人。
同時,她的左手中已多了一把毒針,在她森然的目光中打出。
中年人身子尚是凌空,避無可避!
只是他卻無驚慌之色,右掌中的青鋒刃仍是切向紅娘,左手卻在剎那間握住身下的紅綾,用力一拉,把紅娘拉向自己。
這時毒針已經打入中年人大腿,可他卻未發出一絲聲音,甚至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任由毒針打進肉裡;而此時倒卷而回的紅綾也已包住了他的身子。
可是紅娘由於中年人那一拉之力也開始落下,在紅綾包住中年人身子時也落下,砸在中年人身上,而中年人手中的青鋒刃也頂住了她的喉嚨。
二人糾纏在一起,摔落在地下。
紅娘脖子上已經多了一條血痕,血線涌出,在她一身紅衣之下,觸目驚心,竟還有一種妖豔的美。
二人落地的剎那,沈青城口中叫道:“普方!”
話音還沒從衆人耳中消失,中年人的咽喉已被一柄劍洞穿,而他身邊已經多了一個青色衣服,面無表情的中年人。
在柳老一羣人驚訝的目光中,紅娘已站起。
只是她的眼中並無感激,反而怨恨地瞪了普方一眼。
普方也不知看到了沒有,緩緩的把寶劍拔出,在中年人身上擦去血跡。
紅娘恨恨道:“若再讓我見到你偷襲,我必殺你。”
普方面不改色,淡淡道:“我本就是殺手。”
以他剛纔出手擊殺中年人那一劍的凌厲、利落和狠辣來說,除了殺人如麻的行家之外,也只有殺手才能做得到。
他無疑是殺手之中的精英。
兵家講究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殺手更講求這一點。
因爲需要殺手,特別是不凡的殺手出手的都不會是普通人,下手的對象要麼本身就是強者,要麼就是身邊有高手保護,所以要想得手,在出其不意和準確性這兩點上就要把握得妙到巔峰。
柳老雖然憤恨,同時也震驚於普方的身手,口中還是讚道:“沈莊主果然大手筆,手中握有此等利器,何愁身邊不安。”
沈飛鴻冷冷一笑。
普方這種人,本不該輕易現身,躲在暗處就是他最大的價值。
普方一直冷冷地注視着這一切。
柳老搖了搖頭,似乎還想說什麼,但終究還是嘆了口氣,向身後招了招手。
他身後就又走出一人。
今天本是你死我活的結局,但是他卻似乎一點都不着急,要把這樣的決鬥一場一場地延續下去。
他是在等待什麼,還是算定了富貴山莊已是他掌中之物?
還是他要把富貴山莊的實力一點點地壓榨出來,最後再一網打盡?
沒有人知道他心裡的想法,葉清竹似乎也不知道。
除了最初的驚訝,一個屬下的死亡似乎並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影響。此時的他,只是臉上保持着一抹淡漠的、令人捉摸不透的笑。
他身後走出來的人十分瘦小,但是動作乾淨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小個子從腰間抽出一對短劍,一雙毒蛇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普方。
普方不爲所動,只是緊緊地握着手中的劍。
劍明如水,其寒如冰!
而普方一直很冷漠,就好像一塊石頭,絕不像小個子那樣給人一種驚心的侵略感。
小個子身子一動,雙劍交叉刺出。
可是他的身子才動,普方也動了,就在小個子的雙劍將出未出之際,他的劍已經閃電般刺穿了小個子的咽喉。
乾淨!利落!毒辣!
他出手,從來都是一擊致命。
就連沈飛鴻也沒有見過他殺人還要用第二招。他似乎總能在最恰當的時間,用出最精確的招式,給予敵人最致命的一擊。
小個子雙眼凸出,口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普方拔出劍時他已倒了下去。
柳老看着普方刺出的那一劍,眼中已有些陰沉。
他又招招手,身後走出一個個子比他還高出一個頭的人。
高個子用的也是劍,三尺七寸的烏黑長劍。
他看着普方手中的劍,彷彿眼中也帶着淡淡的笑意。
可是他握劍的手已漸漸用力,甚至已有些發白。
他當然也比普方高,所以普方只能略微擡起頭看着他。
當然,他擡頭的時候也留意到了高個子的雙手,他發現,高個子的左手也長滿了繭子。
這當然是長期握着兵器的結果。
這一次,沒有等到高個子出手,他的劍就已刺出。
快!而且狠!
高個子也不慢,他的手已撩起,左手也動了動。
可是普方手中的劍已斜向上如靈蛇一般扭了扭,然後在衆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依然準確無比地刺穿了高個子的咽喉。
而這時高個子的第一招還沒有用出,而左手中也只出現了半柄劍。
依然只是一招。
高個子倒下時,他的左手衣袖中才掉出一把劍。
普方終於說話:“‘一手雙殺’杜驚魂也不外如是。”
柳老眼中的陰霾散去,道:“果然是你。”
普方什麼表示都沒有,好像不知道柳老是在和他說話一樣。
“好!好!好!”柳老一連說了三個“好”,又接着說:“當年芒山一戰之後你就消失了,沒想到竟然是隱藏在這裡。想不到,世事變遷,你也變了這麼多,不僅人變了,劍法也變了。”
“時間本就能改變很多東西。”普方毫無感情地道。可是他的聲音中卻透露出一種滄桑。
“當年一戰,你我勝負未分,沒想到今日一見,我已經不是你的對手了。”柳老的聲音裡聽不出悲喜,更多的是感嘆。
可是他說出這句話,最震驚的還是富貴山莊的人。
沈飛鴻、沈青城、紅娘和魯二先生。
照柳老這麼說,普方纔是這裡最頂尖的人,這些年來他展現出來的實力,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可是他又爲何甘願屈居人下?
紅娘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錯誤,而且是大錯。
方纔她和中年人同時落地,二人身形都還沒有停住,而且她還壓在中年人的身上,要在那種時候趕到並在剎那間刺穿中年人的咽喉,她自問絕對做不到。
可是普方做到了,而且毫不費力,輕鬆無比。
而她居然還諷刺他出手偷襲。
這實在是個天大的諷刺。
她只有笑,苦笑,苦得就好像剛吞下了一斤黃連。
不過她畢竟還有一絲欣慰,因爲普方畢竟還是站在沈飛鴻這一邊的,而且絕不會背叛沈飛鴻。
這一點她倒是絕不會看錯。
普方並沒有表現出什麼,他的臉上永遠都是一副不悲不喜的樣子。
柳老也不介意,彷彿普方的反應在他的意料之中,又繼續說:“你我當年一戰未分勝負,但現在我已不是你的對手。你我之間不存在恩,也沒有怨。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富貴山莊這件事,就算多出十個你也無法逆轉結局,所以你還是走吧。以你的能力,在哪裡都不難打拼出一片天地,不必留在這裡做無謂的犧牲。”
說完他就靜靜地等着普方的答覆。
在壓抑的氣氛中,普方終究還是舉起劍,指向柳老。
柳老也不感到意外,只是搖搖頭,嘆道:“你還是那麼固執,唉,你又何必呢?”
富貴山莊這邊的人也鬆了一口氣,懸着的心也終於放下。若是這個時候普方倒戈,對他們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只有沈飛鴻,始終淡然地看着這一切進行,不驚不喜,不急。
他豈非也如普方一般,是個讓人猜不透的人?
一時間,略顯詭異的氣息籠罩着大廳。
柳老一行人到來已經有兩個時辰,夜正深,殺機更盛。
大廳中燈火通明,照的每個角落纖毫畢現。
地上的屍體早已不再流血,血已流盡,心已冷。
一直不說話的沈飛鴻突然道:“既然淚血已決心不來,那麼今晚的事也該畫上個句點了。”
柳老眯着眼睛,體味着沈飛鴻的話。
沈飛鴻並沒有讓他多想,已經輕輕拍了拍手。
大廳中立刻幽靈般地多出了十個人。
統一的,和普方一模一樣的裝束,統一佩帶的武器。
這一點富貴山莊從不小氣,任何人看到了都會很滿意。當然,柳老等人心裡肯定不會這麼想,特別是現在這種關口。
這十人手中的劍在江湖中未必有大的來頭,但無疑都是萬中選一的利器。
明如秋水,薄如蟬翼。
有這等利器在手,再加上普方十數年如一日悉心指導,日夜磨礪,這些人又怎麼會差勁?
這當然是沈飛鴻的一把利器,江湖中能承受得起的還沒有幾個。
看到這十個人,普方那波瀾不驚的臉竟也少有的浮現出一抹欣慰。
自己付出了大量心血的傑作,終於以它最高的姿態展現在世人面前,無論是誰總會有些得意的。
但是普方那種欣慰轉眼間就消失了,真正的廝殺還沒開始,最後的勝利還沒有到來,他絕不會自己先亂了陣腳。
絕不會!
他這種在刀光劍影中拼殺了一輩子的人,怎會那麼簡單?
在險惡的江湖中拼了一輩子的人,就算最後沒有出人頭地,最好也不要輕視他,理由很簡單,只因爲他能活下來。
沒有在江湖中混過的人絕對想象不到,要在江湖中活下來是一件多麼困難的事。
所以這種人一般都很可怕。
普方不屬於這種人,卻絕對比這種人更可怕。
至少,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會否認這一點。
有時候,要了解一個人並不需要很長的時間。
就像普方,別人就很容易瞭解他。
但是無論別人研究他的哪一方面,不論是功夫,性格還是其他,任何人都能很快地得到結果,得到的結果都會驚人的一致,甚至只會有一個——這個人很可怕!
柳老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卻不是絕望:“唉,他們還是慢了一步。”
“他們”,是他口中的“王上”,還是另有其人?
從出現到現在,普方終於說出第三句話:“你來,我們繼續。”
他是對柳老說的,要“繼續”的,當然就是當年芒山未分勝負的那一戰。
對方最強的就是柳老,其他的人,他已沒有興趣動手。
柳老苦笑:“我希望你已經可以一招擊殺我。”
普方冷冷道:“你的功夫沒有多少長進,話卻更多了。”
柳老嘆息:“或許,這只不過因爲我已老了。”
他舉起手,那麼溫柔,那麼優雅,一掌拍出!
普方的劍也同時出手,無視柳老那綿綿不絕,溫柔卻無比厚重的掌力,刺出!
宛如一縷春風,撫過情人的面龐。
可是普方心中什麼都沒有,他的心是空的,他的人就是一塊石頭。
劍刺穿了柳老的手掌,刺進了他的咽喉。
他的掌心向外,被釘在咽喉上。
幾乎就在同時,普方握劍的右手衣袖碎裂,片片碎布飄飛,手臂上血絲縱橫。
滴下!
一招,果然如柳老所說,普方擊殺他依然只是一劍。
這一劍,不是劍中之神,卻已是超凡入聖,劍聖!
拔出劍,柳老倒下。
他很從容,絲毫沒有死去的不甘。
對身旁的事,普方看都沒有看,只是淡淡吐出一個字:“殺!”字還沒有落下,他的人已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