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傷心
又在回柳莊待了三日,陸如心和殷茹的傷都已經差不多好了。陸如心便向畢夫人辭行,殷茹不願留下,也和陸如心同行。畢千里和畢夫人知她心意,也沒有多加挽留。
畢夫人道:“如心,我聽皓兒說你打算先去錦繡山莊,不知道可不可以讓他與你同行?”
陸如心道:“畢兄同行,我求之不得。只是我此行前途未卜,兇險異常,恐怕不太合適。”
畢夫人道:“你說的我都知道。皓兒此次和你一同去,別的或許幫不上忙,對於你去的目的或許會有幾分幫助。”
陸如心喜道:“姑姑的意思是?”
畢夫人道:“二十多年的恩怨,是該試着去化解了。”
陸如心拱手道:“如心替家父謝過姑姑。”
畢夫人嘆息道:“不必,這或許也是我能爲他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陸如心三人離開回柳莊,立刻向蘇州趕去。
蘇州的錦繡山莊,和萬里之外的山上,會有什麼聯繫?爲何錦繡山莊之中會有解開父親心結的關鍵因素?但是那究竟是什麼?是一個人,一件東西,還是別的什麼?
寒冬已經過去,暖春自然就不會很遠了。
江南的春本就是溫柔而多情的 。
大地上的冰雪消失的很快,不少地方已經有嫩黃的小草從土地下探出頭來。
連續趕了幾天路,雖然都還沒有擺脫催命幽靈的陰影,但幾人還是保持着較好的情緒。
不遠處已經可以看到隨風飄揚的酒肆旗子。
旗子很陳舊,上面的字也寫的不太好,但是卻能令每個人都產生一種親近感。
酒旗上只有四個字:陳年老酒。
畢皓面上已經發出微微的紅光,他盯着遠處那簡陋的房子道:“這種地方的酒通常都算不上好酒,但一定會很純。”
殷茹顯然心情不太好,並沒有說話。陸如心微笑道:“我雖不是品酒名家,但遇到這種酒卻也不會錯過的。”
嘴裡說着話,腳下可沒有放慢速度,不一會兒三人就已在酒肆中坐定。
店很小,就只有四五張桌子,裡面也沒有什麼客人,此時掌櫃已經送上一瓶酒和幾個粗瓷杯子。
畢皓首先倒了一杯酒聞了一下,嘆道:“如此佳釀倒真是難得。”
殷茹冷笑道:“畢公子只怕是從小錦衣玉食慣了,對民間之事不瞭解吧。這只是最普通不過的酒,怎麼能受如此美譽呢?”
畢皓尷尬的一笑,道:“殷姑娘說的是,只怪我太孤陋寡聞了。”
陸如心不料殷茹突然如此刻薄,趕忙打圓場道:“不管是美酒佳釀還是民間濁酒,都各有風味,畢兄所言未必不無道理。”
畢皓感激地看了陸如心一眼,殷茹又冷哼道:“不管是美酒還是濁酒,骨子裡還不都是一樣的?”
二人相對一看,陸如心訕訕笑道:“不錯,有道理。”
殷茹目光在他二人身上一掃:“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們兩個心裡打什麼主意,回柳莊的事就算了,希望不要再有下次。”
陸如心和畢皓當然清楚她說的是什麼,但面上卻不便表露出來,只是看着面前的酒杯不說話。
殷茹看他二人的樣子,心中的氣也漸漸消了,端起酒杯呷了一口,道:“早就叫嚷着想喝酒,把酒擺到面前了卻又只會發呆。男人,唉,男人。”
畢皓如遇大赦,趕快端起酒杯道:“陸兄,喝酒,喝酒。”
殷茹看到他二人的樣子,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陸如心才發現,原來畢皓對女人也是一點辦法都沒有,而且膽子似乎比自己還小。
這樣的可憐蟲湊在一起,根本就找不到比他們更可憐的人了。
遠處有馬蹄聲傳來,殷茹擡起頭就看見了一紅一白兩匹馬。
紅的火紅如燃燒的炭,白的猶如純白的雪。
兩騎來勢如風,轉眼間就停在酒肆外。
紅馬上騎的是一個白衣男子,而白馬上騎的卻是個紅衣女子,這兩個人之間的對比,還真不是以道里計的。
兩人一翻身同時躍下馬,動作乾淨利落,店內三人不禁暗暗叫了聲好。
兩人走進店,白衣男子要了一壺茶和四個饅頭。
酒店中瀰漫着酒香,那紅衣少女喝了一口茶,突又吐出,道:“哥,我也要喝酒。”
白衣男子叱道:“胡鬧,離家前娘吩咐過了,千萬不能沾酒......”
未等他說完,紅衣少女就用一種老氣橫秋的口吻說道:“酒是穿腸毒藥,酒能誤事,千萬不能沾酒,天兒,你記住了嗎?”
白衣少年揚起星目,微嗔道:“你越來越大膽了。”
紅衣少女笑道:“哥,跟你在一起我還有什麼不敢的,出了事也有你給我擋着。再說了,娘她會把我們怎麼樣嘛?”
白衣少年面露難色:“可是......”
紅衣少女笑道:“別可是了,我知道其實你也想試試的。”
白衣少年爭辯道:“我......”
紅衣少女搶道:“別你你我我的了,掌櫃的,來兩杯酒。”
掌櫃一愣,乾笑着走過來,道:“客官,這酒可不是按杯賣的。”
紅衣少女一愣:“那怎麼賣?”
白衣少年忍俊不禁:“你連這個也不知道還想喝酒?”
紅衣少女嗔怒道:“要你管!”說完轉向掌櫃,“說,怎麼賣?”
掌櫃笑道:“要麼你買一壺,要麼買一罈。”
紅衣少女道:“這一杯、一壺、一罈有什麼區別,不都是裝酒的麼?別廢話,快拿一罈來。”
掌櫃一驚:“您確定?”
紅衣少女道:“本姑娘說出的話就是喝下去的酒,想倒都倒不出來。”
掌櫃一溜煙跑下去,一會兒就抱來一罈酒放在桌上。
少女睜大了眼睛:“一罈酒這麼多?原來罈子這麼大呀。”
掌櫃忍不住,趕快走開,去取了兩個杯子來。
紅衣少女叫道:“不行不行,杯子不夠大,換成大碗。”
掌櫃吃驚地睜大了眼睛,紅衣少女叫道:“看什麼看,大英雄大豪傑喝酒不都是用碗的嗎?”
掌櫃的眼睛睜得更大了:“姑娘您也是大英雄?”
紅衣少女一愣,旋即轉身指着白衣少年道:“我哥就是。”
掌櫃二話不說就轉身拿了兩個碗上來,兩個大碗。
少女拍開封泥,倒了兩碗酒,讚道:“好酒。”說罷放下罈子,道:“哥,我先乾爲敬了。”
也不等白衣少年答話,她就端起酒往嘴裡送去。可是一口酒沒嚥下去她的臉就變得一片潮紅,終於還是一下把口中的酒噴了出來,放下碗就去抓起一杯茶。喝下幾大口茶才叫道:“這不是酒,太難喝了,掌櫃!”
白衣少年道:“好了,你也鬧夠了,酒也喝了,還想怎麼樣?”
紅衣少女一撇嘴道:“這肯定不是酒,”她指向陸如心和畢皓,“要不然他們喝了怎麼和我不一樣?”
陸如心和畢皓能忍住不笑,殷茹卻不行,她早已笑得捂住了肚子。
紅衣少女一起身就要開口呵斥,可是猛然間只覺得有些頭暈,忙扶住桌子纔開口道:“笑什麼,沒見過不會喝酒的嗎?”
殷茹已笑得說不出話來,陸如心只有開口道:“抱歉,我這位朋友並沒有惡意,她只是......”
話到此處,他才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再解釋下去。
紅衣少女道:“只是怎麼了?分明就是取笑我,別以爲我沒看見,你剛纔也笑了,”她一指畢皓,“還有你。”
她又轉向白衣少年:“哥,你幫我教訓教訓他們。”
白衣少年道:“可兒,鬧夠了就坐下,現在可不是在家裡。”
紅衣少女見哥哥真的生氣了,恨恨地瞪了一眼對面的人才悻悻地坐下。
白衣少年起身抱拳道:“抱歉,讓各位見笑了。”
陸如心道:“無妨,江湖中的事,不足爲怪。”
白衣少年一笑,復又坐下。
紅衣少女白了她哥哥一眼,猛地抓起一個饅頭,發泄似地咬了一口又扔到地上。
白衣少年道:“等一下還要趕路,別鬧了,快吃。”
紅衣少女沒好氣地道:“你明明知道酒那麼難喝也不告訴我,是不是存心想看我出醜?看我被欺負了也不幫我,你什麼意思嘛?”
白衣少年笑道:“原來你是在生我的氣啊。”
紅衣少女哼道:“除了你還有誰?”
白衣少年道:“若我不同意,你又不會罷休,所以還不如讓你親自試試,不讓你吃點苦頭的話你就得一直纏着我......”
紅衣少女打斷道:“算了算了,你就跟娘一樣,大道理一堆一堆的,算了,我不生氣了。”
白衣少年苦笑搖頭,好像這個妹妹就是他的剋星一樣。
紅衣少女又道:“哥,等一下我騎你的‘飛火’,你騎我的‘踏雪’。”
白衣少年道:“爲什麼?”
紅衣少女壞笑道:“因爲我想。”
白衣少年道:“不行。”
紅衣少女揚眉道:“連孃的話你也不聽了?”
白衣少年道:“你就會拿娘來壓我,再說了,娘什麼時候讓我把我的馬讓給你騎了,淨會胡說。”
紅衣少女道:“哥,這可就是你的不對了,出門前娘是不是囑咐你一路上要好好照顧我,千萬,”她把這兩個字說的很重,“千萬不要出什麼亂子,對嗎?”
白衣少年道:“不錯,我當然記得。不過這跟出亂子有什麼關係?”
紅衣少女又壞壞一笑,道:“你要是不聽我的話就會出亂子,你信不信?”
白衣少年一怔,囁嚅道:“天下人這麼多,爲什麼偏偏你是我妹妹呢?”
紅衣少女看他呆住了,叫道:“哥,你說什麼呢?”
少年回過神道:“我說我有你這樣的妹妹太好了,老天爺對我不薄啊。”
紅衣少女嘿嘿一笑,一臉可愛的樣子:“看你的樣子就知道不像,不過你真應該慶幸我是你妹妹,不然的話你可就真的慘了。”
白衣少年愕然道:“爲什麼?”
紅衣少女嬌笑道:“因爲我是你妹妹,所以爹孃因爲我總欺負你的事還幫你說話,私下裡沒少說我,”她嘆口氣,“如果你不是我哥,那時你會多可憐啊。”
白衣少年端起茶杯的手就那麼停在空中,整個人都呆住了。
紅衣少女推了她一下,叫道:“哥!”
白衣少年猛然驚醒,問道:“怎麼了?”
紅衣少女道:“換馬的事就這麼說定了。”
白衣少年一臉的苦相:“你這是和我商量嗎?”
紅衣少女道:“不是。因爲你沒有選擇。”
白衣少年拿起一個饅頭向嘴裡塞去,再不說話。紅衣少女也心情大好,拿起饅頭吃了起來。
陸如心三人經過這兄妹二人的調節,失落的心情一掃而光,此刻也休息好了,就起身離開了酒肆。
殷茹雖然不大說話,但是臉上也開始有了笑容。
不管發生了什麼,只要生命還在,一切都會是美好的。要用怎樣的眼光去看待世界,看待自己,就在你的一念之間而已。
同樣,如果你選擇快樂地活着,也沒有人能剝奪你的這項權利。
再過數天就可以到達蘇州,錦繡山莊。
三匹馬遠遠地就停了下來,因爲前方一人橫槍立馬擋住了去路。
陸如心一眼就認出了那個人,所以他當先走過去,叫道:“鐵兄。”
鐵恨還是沒有什麼改變,他只是苦笑一下。
陸如心道:“不知鐵兄來找我有什麼事?”
鐵恨道:“來替魔十二轉告你一件事。”
陸如心自然知道其中因果,所以他問道:“什麼事?”
鐵恨道:“使者有令,讓你改道去關外,而不是蘇州。”
陸如心道:“爲什麼?”
鐵恨道:“不知道,我只負責傳話,其他的一概不過問。”
殷茹走上前道:“如果我們一定要去呢?”
鐵恨一揚手中的長槍:“那樣的話,你我便只能刀兵相見了。”
畢皓道:“爲什麼?你們共同的敵人難道不是使者和萬魔王嗎,怎麼倒先自己鬥起來了?”他冷哼,“堂堂天爭山莊少莊主就是這樣一個是非不明,敵友不分之人嗎?”
鐵恨沒有辯解,但他眼中卻明顯充滿了苦楚之色。他看向陸如心:“我只要你的一句話。”
陸如心沉思一會兒,毅然道:“改道西北。”
鐵恨收回槍,道了聲“多謝”,就轉頭而去。
殷茹道:“你怎麼能這樣?一改道我們的計劃就白費了,你難道不想早點讓你父親從陰影中走出來嗎?”
陸如心笑道:“當然想,但是此時此刻,我又怎麼能讓一個朋友爲難?”
殷茹氣道:“都這種時候了你還爲他着想?”
陸如心道:“爲何不可?我相信如果今天的我換成是他,他也一定會這麼做的。”
畢皓道:“爲什麼?”
陸如心看着鐵恨離去的方向的,道:“他可以做一個不義的朋友,卻不能做一個罔顧四十三條人命的不孝之子。如果換成是你們,你們會怎麼選擇?”
兩人沉默,良久,畢皓才道:“你確定你懂他?”
陸如心道:“我當然懂他,正如他也懂我。”
畢皓道:“剛纔他舉起槍的時候我已經差點衝了出去,現在看來,幸好我沒有。”
殷茹道:“我也想衝出去問問他爲什麼,可是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對付。而且你們男人之間的事情我一向不太懂。”
陸如心長舒一口氣:“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就不要再去想了。而且要去關外也未必順利,還不如多花點時間想想接下來的事。”
畢皓道:“你真的要去關外?”
陸如心道:“不錯。現在看來,既然是使者他們的主意,那就說明他們對龍形玉和青靈珠也沒什麼把握,所以這一趟遠行勢在必行;至於錦繡山莊,我遲早總要去一次,而若是我註定改變不了什麼,早去晚去又有什麼區別?”
殷茹道:“好,那就出發西北。畢公子,不知你意下如何?”
畢皓沉吟了一下,道:“既然如此,我就陪兩位到關外一趟。”
陸如心道:“可是此去兇險異常,畢兄還是不要涉足了吧。”
畢皓道:“一個人若不經過磨礪,永遠不可能成長起來;而且我也想親自見識一下這個傳奇般的葉九天。”
再沒有任何話語,三人調轉馬頭,直向西北方奔去。
天氣漸暖,春意漸濃。向北來雖比南方更涼,卻已沒有了那種刺骨的寒冷。
殷茹道:“和上一次見到鐵恨相比,你這次發現他的變化了嗎?”
陸如心點頭:“發現了。他現在變得更沉穩,心境更爲平和,而且槍法也進步了。”
殷茹道:“就這麼幾天的功夫,他的變化就這麼大?”
陸如心道:“任何一個人身上,如果揹負着四十多條性命和一個家族的希望,想不改變都不可能。”
天下間沒有任何人的成功是偶然的,成功往往意味着無盡的壓力。一旦承受不住,往往代表着滅亡,輝煌也是被逼出來的。而且那種時候,你想放手都不行,因爲別人不允許你這麼做。這就是江湖中人的悲哀。
殷茹道:“你認爲他能打敗魔十二和使者嗎?”
陸如心道:“一定可以。”
殷茹道:“你對他這麼有信心?”
陸如心道:“絕對有。因爲他有一種一往無前的氣勢和百折不撓的毅力,而且此刻還有身邊的魔十二的壓力,所以他一定可以。”
殷茹道:“他把魔十二當成動力?”
陸如心道:“不錯。只要他和他們在一起,他就永遠有力量來激勵自己。這只是他的第一步,何況他要擊敗的不僅僅只是魔十二一人,還有使者。”他停了一下,“何況要擊敗使者就意味着要勝過使者手下的任何一人,這就包括從魔一到魔十一。”
畢皓道:“你覺得他能經受住那麼多嗎?”
陸如心道:“能,因爲他是鐵家的人。”
鐵家人都有鋼鐵一般的意志,無論面對任何事,只要他們認定了就絕不回頭。
這也就是鐵家人能受到人們敬重的原因之一。
經過半個多月的長途跋涉,一行三人終於出關。
關外的春天來的更遲,因爲這裡還感受不到春天的氣息。
陸如心三人已經披上了厚厚的狐裘,雖然不是最名貴的那種,每一件卻也至少花了五百兩銀子。
陸如心摸着身上嶄新的袍子笑着說:“我現在才發現一個真理。”
畢皓道:“哦?”
陸如心道:“以後如果能及時行樂,我絕不會虧待自己。”
殷茹忍不住道:“爲什麼?”
陸如心道:“人生苦短,該行樂時須行樂。況且這次關外之行前途未知,若不珍惜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殷茹白了他一眼:“歪理。”
陸如心笑道:“歪理也好,真理也罷,有人說,還得有人聽,這就夠了。”
遠方白雪皚皚,羣山之間除了白色還是隻剩下白色。
高山下,依稀可以看到牧民趕着大羣的牲畜在緩緩移動。
雪深天暗,馬匹當然走不快,所以他們趕上牧民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還好牧民們都很好客,立刻把他們迎進了臨時搭起的帳篷裡。
主人是一個五十多歲的男人,黝黑蒼老的面龐已足以說明他見證的歲月。他讓三位客人坐下,用顯得有些生硬的漢話說道:“三位客人不像是關外之人,想必是從中原來的吧?”
陸如心道:“不瞞老丈,正是。”
老人哈哈一笑,朗聲道:“中原地區好啊,地大物博,一派繁榮景象。我三十年前去過一次,沒想到現在都已經老了。”
殷茹笑道:“老丈是老當益壯,絲毫不輸給年輕人呢,要是讓我像你一樣在風雪裡那樣忙碌一天,我們可經受不起。”
老人笑道:“還是女娃兒嘴甜。不過啊,要是你們長久在這裡生活,受不了也得受啊,要是照顧不好這些牲畜,這一年可就白忙活了。”
他嘆口氣:“這裡可不是你們家鄉,在你們那裡,像我這把年紀的人都不做什麼事了,都在享福呢。可是在這裡,你絕不能倒下去,甚至夜裡睡覺都睡不踏實,只要一疏忽這些牲畜可能就全沒了。”
正說着,旁邊的中年婦女已經煮好酥油茶端過來,三人道過謝都端起來,雖不習慣那種味道,卻也另有一番滋味。
老人介紹道:“這是我兒媳婦琪琪格,她可是我們家的能手,不論是照看牲畜還是做飯,樣樣不比其他人差,用你們漢人的話說,比那個什麼來着一點不差。”
殷茹笑道:“賢妻良母。”
老人一臉得意,道:“不錯,不過她可是比那個更厲害呢。她可是敢和狼搏鬥的,你們漢人女子有幾個敢的?”
琪琪格笑道:“阿爸,雖說不假吧,可是都過了那麼多年了,你還提它做什麼?”
老人一板臉,嚴肅地道:“爲什麼不提,這事放在草原上也沒有多少姑娘敢做,就算現在提起你,有誰敢不豎大拇指的?”
琪琪格還未說話,外面就響起一串清脆的笑聲:“爺爺,你又在跟客人炫耀那些事了?”
話音才落,那少女就挑起簾子走了進來,後面還跟着個差不多年紀的少年。
老人故意板起臉教訓道:“什麼叫又炫耀了?難不成我說假話了麼?”
少女嬌笑道:“我可沒這麼說,”她又轉向陸如心他們,“客人,你們別看我爺爺愛炫耀,他可是我們族裡名符其實的英雄,每次鬧狼災的時候就數他打的狼最多。”她說話時眼睛不斷地在幾人面上掃過,看到殷茹的時候突然叫道:“姐姐,你好漂亮,你叫什麼名字?”
殷茹一看到這個活潑的女孩就喜歡上了她,笑道:“殷茹。不過說到漂亮我可不敢當,在你面前誰還敢說漂亮啊?”
少女笑道:“那是當然,族裡的人也是這麼說的。”
她還沒說完,老人就叫道:“託婭,別鬧了,客人們趕了一天路,還要休息呢。”
託婭一吐舌頭,跑到殷茹身邊坐下,還不忘小聲說道:“爺爺叫卓力格圖,在漢語裡就是英雄的意思。她們說我就像是星星一樣漂亮,所以就叫我託婭了。”
這時卓力格圖已開口道:“他是我孫子阿來夫,今年已經十八歲了。”
阿來夫雖然只有十八歲,卻長得比陸如心和畢皓都高大,他不像託婭那般活潑,只是和幾人隨便打了個招呼就坐下了。
卓力格圖道:“這孩子性格有些冷漠,客人們不要見怪。”
畢皓道:“哪裡,承蒙熱情招待,我們已經很感激了。”
這時琪琪格笑道:“阿爸,你可還沒問客人們的名字呢。”
卓力格圖一拍巴掌:“看來我真的老糊塗了。”
陸如心道:“我叫陸如心,這位是畢皓。”
卓力格圖道:“這樣我們就認識了。”又對託婭道:“外面的事弄好嗎?”
託婭笑道:“您不相信我還不相信阿來夫嗎?他膽子比我大,心比我細,放心吧,一隻羊都不會走丟的。”
阿來夫突然開口道:“今晚可能會有狼羣來襲擊羊羣。”
託婭驚道:“我怎麼不知道?”
阿來夫道:“直覺。”說了這兩個字他就不再開口,彷彿接下來的事都跟他沒關係一樣。
卓力格圖臉色沉重,他沒有絲毫猶豫,果斷對阿來夫道:“你去通知其他幾家人,讓他們做好一切準備。”
阿來夫一句話不說就起身大步走了出去。
託婭也不再和殷茹說笑,轉身從身旁找出兩把長刀和兩根長矛放在門口;琪琪格做飯也加快了動作。
畢皓不解道:“這裡的狼有那麼可怕嗎?”
卓力格圖道:“狼是冬天草原上除了風雪之外的一大災害,我們這羣羊,只要來幾十頭狼都不夠殺的;而且草原的狼比中原的更兇、更狠,而且更狡猾。”他向外看了一眼:“在這種沒有光的黑夜裡,沒有人是狼的對手,它們就是黑暗的精靈,地獄的使者。”
琪琪格端過來一大盤羊肉,說到:“快吃吧,吃得越多越好。在草原上,只有肚子飽了纔有力氣戰鬥。”
殷茹道:“你們確定今晚一定會有狼來襲擊?”
卓力格圖道:“一定會有。將近十年了,阿來夫這孩子的感覺一直沒有錯過。正是因爲他,我們大家的損失才降低了許多。”
陸如心道:“沒想到真的有這種預知未來的天賦。”
卓力格圖道:“這不是天賦,而是十年前一場災難之後纔有的,那是災難之後神賜給他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