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回到鍾燁祺的公寓,剛一進門就嗅到了一股怪異的味道,我皺了眉頭向裡面走去,只見滾滾的濃煙自廚房裡飄散出來。
我第一反應是:着火了!
急忙捂着口鼻衝進去,想看看鐘燁祺是不是被濃煙嗆暈,無法逃生,不料卻發現他正繫着圍裙,手腳並用的專心對付廚房用具,已是滿頭大汗,卻有點不亦樂乎之感。
我奇怪的問:“你在幹什麼?”
他這時才發現我進門了,答道:“我準備做鐵板牛肉給你接風,就翻了菜譜覺得挺簡單的,哪知道弄到現在還沒弄好。”
我的視線落到鐵板上那黑糊糊的東西上,怎麼看也覺得不像牛肉,如果要我吃下這種食物,我實在不敢保證第二天還能完好無損的站起來。
鍾燁祺把手在圍裙上胡亂的抹兩下,拿起一旁的菜譜,皺着眉頭說:“一定是這個菜譜有問題,不然以我驚人的天份,怎麼可能會做不出來?”
好了,他從我初識的那個陽光少年,成功的變成了那個紅毛猴子。
看着被弄得一團糟的廚房,我有些無力,看來保潔員明天有得忙了。
我換了衣服,把圍裙從他身上解下來:“還是讓我來吧。”
他向後撤步,好像那件油膩的圍裙是無價之寶:“那不行,我要親手爲你準備晚餐。”
我瞪了他一眼:“你有沒有聽說過,男人在廚房裡,是女人的天敵?快點出去。”
無奈之下,他只得乖乖順從,臨出去了,還問道:“這句話是誰說的?從來沒有聽說過啊。”
他當然沒有聽說過,這句話是我爸爸說的。
每次看我在廚房裡忙活,個子比竈臺高不了多少,他怕我心裡不平衡,便笑嘻嘻的拿這句所謂的“名言”來搪塞,然後心安理得的坐享其成。
現在想來,有人能讓我照顧的日子,真的很幸福,因爲我知道,就算媽媽離我而去,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需要我的。
爸爸辭世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沒有做過飯,有時進了廚房,就會呆呆的站很久,等到雙腿發麻纔出去,什麼也不想做。
寂寞和空虛像野草一樣瘋長,湮沒了我所有的興趣,我開始無所事事,坐在窗臺看藍天白雲,坐在花園裡看鮮花綻放,一望就是一天。
那種空虛的來源,是不被人需要的失落。
人也許被他人需要的時候,纔會感到自己存在的價值,纔會感到幸福吧,就像現在的我一樣。
站在油煙瀰漫的廚房裡,爲一個笨手笨腳的男人收拾爛攤子,然而在我的心裡,卻是一種久違了的幸福。
待我端菜上桌,鍾燁祺誇獎道:“阿昕,你真是個內秀的人。”
我看他吃得歡暢,卻只給自己沏了杯茶,默了一陣,說:“我想,我該搬出去了。”
他停了筷子:“住得好好的,爲什麼要搬?”
“今天我領了薪水,在海沙灣租的房子還空着,”我的聲音低下去,“而且,我們這樣住在一起,算什麼?”
“你一個人住在那麼偏僻的地方,我很不放心,”他的言詞很懇切,“你應該知道,我爸爸一直對你懷有成見,真不知道他會做出什麼事來。”
我默然不語,只短短的幾日,我就已經見識到他的手段了。
“而且,”鍾燁祺低頭看看美味的菜餚,面露不捨,“你走了,我就再也吃不到這麼好吃的東西了。”
我氣結,瞪着他,難道我的作用僅限於此?
他倒是來了勁頭:“你看,我不會做飯,那麼好的廚房就浪費了。我又很想自己燒菜,結果就容易出狀況,像今天多危險啊,你能放心?”
我沒好氣的說:“你乾脆僱我做菲傭吧。”
“對啊,我也是這麼想的,”他眼睛一亮,“以後你幫我做飯,我付錢給你,別人問起,就說你是幫傭,就不怕傳閒話了。”
我不語,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想我留下。
而我的內心,又何嘗不是,雖然很不願承認。
他見我默然,便輕聲說:“不行嗎?”那聲音裡,竟然有着些許茫然無措的味道,就好像是眼睜睜看着心愛的東西,漸漸離自己遠去,而自己卻無法制止。
我夾了菜放進他的碗裡,說:“我在想收你多少工錢比較合適。”
他微微一怔,旋即笑了,明淨如孩童,面對着他,我亦笑得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