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時，其他人都悄悄的離開了，只剩下我和秦昭立在那裡，任晚風吹動着衣衫，呼呼作響。
秦昭的聲音忽然微微上揚，好像看了好戲的孩子一樣，有種歡欣鼓舞的味道：“看啊，在我的強大面前，你是多麼的無力。”
他繼續用快活的聲調說：“剛纔你大概沒有看清，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你那一槍正好打中她的心口，非常準確，一槍就要了她的命。”
我的視線斜斜的揚起，現在已無法正視他，眼角閃動着晶光：“爲什麼，爲什麼你要逼我這麼做……我，我根本就不想殺她的！”
他像是不明白我爲什麼會如此的介懷與反感，“還未適應麼？這又不是你第一次殺人……”
“夠了！”我突然怒喝道，狠狠瞪着他，雙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燒，彷彿他說出的是可怕的密咒，能令我痛苦不堪。
他卻優雅而殘忍的笑着，靠近我說：“那麼久的事，我還以爲你已經忘了，原來一直都記得啊……”
“別說了，別說了……”
我抱着頭，無力的蹲下，妄圖避開那如臘月冰雪般冷凝的聲音，可是卻無濟於事，那聲音依舊高高的響起，毫不留情的揭開我深埋於心底的傷疤。
“原來你一直都記得，自己親手殺了慧姐的事……”
此句一經出口，我的眼睛驀地睜大，驚恐與傷痛一齊涌上心頭，我張大了口，試圖呼吸到新鮮的空氣，卻依然感受到痛苦的窒息。
緊緊盯着眼前的甲板，可是我的視線卻穿透它，穿越了層層時空的阻隔，直指向五年前所發生的事，然後視野，就被鮮紅的血跡所覆蓋。
今夜格外寂靜。
我站在一扇盤曲着繁複花紋的窗子前，身影被窗外透進的月色拉得很長很長，將面前癱軟在地上的婦人盡數籠罩，恍若黑夜中的魔爪。
那個婦人上了些年紀，卻透着精明能幹，絲毫沒有老態，想來平日裡也是從容不迫的儀態，然而此刻她卻沒有了所有的優容，跪在地上瑟瑟發抖，驚恐的瞪着一雙眼睛，視線慌亂的交替落在我和坐在旁邊的一個男子身上。
那個男子坐在靠牆放着的一把檀木椅上，修長的雙腿風度極好的交疊在一起，手臂支在扶手上，手指放在薄薄雙脣的旁邊，很容易讓人聯想到名門紳士的作派。
可是自他眼中流露出來的殘忍，卻是那些名士不曾具備的。
我望了一眼一語不發，卻始終掛着優雅微笑的秦昭，覺得在我們三人之中，只有他是在享受這個時刻，似乎那個婦人無法剋制的驚懼，都令他感到格外的愜意。
陡然產生一種恍惚，不知道今晚自己爲何會出現在這裡。
儘管過了一段日子，可我還是對那個誣衊我的慧姐耿耿於懷，雖然明白她大約受到了愛子心切的鬱夫人的威脅，可是一想起自己如同犯人一樣，暴露在白熾的燈光之下，接受子虛烏有的誣陷，我還是會氣得渾身發抖。秦昭知道了以後，饒有興趣的說要讓我一雪前恥，然後不由分說，就帶我來到了這裡，這個曾經帶給我莫大恥辱的別墅，輕而易舉就找到了慧姐的房間。
雖然我再三表示不想再追究這件無意義的事了，他卻根本不聽，一味順着自己的意思把我帶到這裡。
此時看到他很是享受的表情，我好像有些明白他爲什麼會這般的熱心了。
他很樂意看到別人因他而起的恐懼，對他來說，這件事本身就是一場遊戲。
念及此處，我不禁嫌惡的別過頭，不想看他興趣濃濃的神情，而將視線投向那個瑟瑟發抖的婦人。
慧姐顯然認出了我，經過最初的害怕之後，她漸漸鎮靜下來，仰着頭對我說：“寧小姐，我知道你恨我，可是我也是逼不得以，鬱夫人逼我撒謊誣陷你，說如果我不聽話，就要我們家老爺辭退我，我不能失去這份工作的，要不然……”
說到這裡，她不知想起了什麼傷心事，眼淚泉水般涌出來，她擦擦眼睛，哽咽着說：“我兒子不成氣，到處賭錢，他根本不會養我的，如果我沒有工作，以後……以後可怎麼辦啊……”
她泣不成聲，眼淚如黃豆一樣滴落。
我不作聲，但先前的那種怨恨，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消失了。
早就猜到是那個氣質優雅的貴婦設下的圈套，只是不知用了什麼辦法逼着慧姐按自己的命令行事，而且事到如今，一切已然無法挽回，就算知道，又有什麼用？
我覺得今晚的事很像是一場鬧劇，現在能做的就是快些結束它，所以對一直不開口的秦昭說：“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走吧。”
他將腿放下，優雅的站起，像是不滿意我的舉動：“什麼都不做就走，也太無趣了。”
我警覺的注意到他眼中閃爍着某種異樣的光彩，是種歡呼雀躍，又混合着點點期待的光，那種光令我脊背發寒。
他俯身立在慧姐面前，伸出手扳過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囈語般的說：“你敢得罪我的女人，真是有眼無珠，要眼睛也沒什麼用了。”
話音未落，他經過精心打理的手指瞬間化作鋼構，就向慧姐的右眼挖去。只一瞬，他的手鮮血淋淋，手心上，赫然出現了一顆眼珠！
這可怕至極的一幕將我驚得無以復加，睜大了眼睛注視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驚叫聲還未出口，就被震驚和恐懼生生扼在喉間。
恍若偶人的我，看到他轉過頭，優雅的微笑，然後伸出一根鮮紅的手指，立在脣前，作出了一個“噤聲”的手勢。
我捂住自己的嘴，拼命抑制尖叫和嘔吐的慾望。雖然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但我還沒有失去理智，知道這時候被人發現，對我亦沒有好處。
慧姐也沒有喊出聲，因爲在疼痛席捲她的瞬間，她的嘴就被一隻大手緊緊的捂住，竟是一點聲音也發不出。待那巨大的疼痛將她完全湮沒後，她就失去了意識，陷入了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