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啊!殺人了。”早已經讓所有太監、宮女、護衛聽得習慣到麻木的慘嚎再次飄揚在半空中。隨着大叫聲,雲鳳弦連施“懶驢打滾”這一絕不優雅,但絕對有效的招術,好不容易躲過貼着腦袋砍下來的劍,手腳並用爬起來,也顧不得一身是灰,飛一般地撲向一旁觀戰的風紫輝,抓住他往面前一擋,大聲說:“你看看你弄得這叫什麼--”
風紫輝橫了氣急敗壞地雲鳳弦一眼,身體往後退開一步,悠悠地道:“你不是要我用盡辦法,讓你練成絕世武功?”
“這是過招嗎?那一劍射來可是要我的命啊!”雲鳳弦指着距離她不過半丈的劍身,抽了抽嘴角。
“是嗎?不以生死之間來逼發你身體的潛力,如何能在短期達到你的要求。”風紫輝坐在一旁,端起桌上的茶,慢慢地輕呷一口。
“又是生死之間……”雲鳳弦瞪大眼睛,想到她剛剛醒來時被那四個白鬍子老頭逼的從高空跳落,就一肚子的火。她揚揚拳頭,一擡手卻覺胳膊痛得厲害,“還有,你上午那是和我切磋拳腳嗎?用得着那麼用力嗎?明明是收買人命。
“不認真,你的武功進步得了嗎?不認真,你不覺得危險,你的才智迸發得了,嗎?是你說吃得苦中苦,方練功上功的,是你求我,我纔會幫你想辦法不是嗎?”
雲鳳弦真是欲哭無淚啊!自從上次打獵之後,風紫輝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般,成天有事沒事的冷嘲熱諷,抓緊每一個時機來打擊她。可憐雲鳳弦,爲了練功,還非得求他不可。要想好好把武功練好,一個配合練功的人絕對少不了。可是宮中其他侍衛,只要雲鳳弦一擡手,他們就跪下大喊:“陛下天下無敵。”一伸腿,他們還沒中招,就已慘叫倒在地上,然後一邊磕頭,一邊說:“屬下甘拜下風。”雲鳳弦只得乖乖放棄,要找古亦霖過過招。
可看到古亦霖那張讓她心動的臉,她……叫她拳頭怎麼砸的下去,刀劍怎麼砍得下去。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她知道現在的古亦霖並不是表面上那麼柔弱,他的武功遠勝過她,她還不想自討沒趣。
想來想去,也就只有眼前的風紫輝了。於是可憐的雲鳳弦,每天都倍受煎熬,隨時都面臨着喪失性命的危險。不止是有心還是故意,風紫輝就老實勁道拿捏錯誤,永遠用力過度,招式也總是使用不當,不斷誤出殺着。
於是,皇帝身邊的太監、宮女,耳朵裡每天都灌滿了皇帝的哀叫慘嚎。
宮中的太醫,天天青白着臉,抱着醫箱,守在殿外,隨時待用。
雲鳳弦到目前爲止,雖然沒有缺條胳膊少條腿,不過,除了臉要用來見人,要去晨昏定省,不能出問題外,身體其他各個部分,幾乎都青青腫腫,大大小小的傷痕不斷了。
“陛下~”在雲鳳弦最委屈的時候,古亦霖又出現在她面前,作爲皇后的他十分端莊、體貼的爲雲鳳弦擦汗。
雲鳳弦享受的吸口氣,聞到淡淡的薔薇清香,整個人都放鬆下來。
“陛下,你又弄傷自己了。”又是焦急又是埋怨,又是心疼又是無奈,偏偏又無可奈何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雲鳳弦立刻笑開了顏。
現在的她最大的動力,爲了讓自己擁有足夠的能力保護古亦霖,吃再多的苦又有什麼關係呢?可是,一想到自己這段日子以來,沒日沒夜的苦練,勤奮得讓所有人吃驚的表現,根本沒有得到相當的回報,武功上的進步低得驚人,雲鳳弦就很想仰天悲歌,涕淚滿襟。
爲什麼會這樣?世上怎麼可以有這樣沒天理的事?誰說收穫和付出成正比,全是騙人的。每次想到這些傷心事,雲鳳弦就很想抱着古亦霖大哭一場算了,又怕在美人面前,丟了她自己的臉,只好拼命強忍着。
轉過身時,雲鳳弦已經裝出笑臉,很大男人地揮揮手,“亦霖,我一點事都沒有,練武嘛~本來就要摸爬滾打,不吃點虧,那算什麼大男人。”
古亦霖先是怔了一怔,隨後對她嘴硬那是又好氣又好笑,瞪了她一眼,問道:“這次傷着哪了?”
“沒有沒有,我武功天天進步,哪那麼容易受傷。”雲鳳弦打剌剌揮手,牽動痛處,臉上肌肉一緊,動作也同時一僵。
古亦霖眼神一變,一把扯過她的手臂,掀開袖子一瞧,看那一大塊烏青,秀氣的眉毛輕蹙一下,“還,疼嗎?”
“不疼……疼啊……雲鳳弦慘叫一聲,嚇了把手放在傷處上的古亦霖一大跳,驚慌之下,顧不得別的,把雲鳳弦的手臂略略擡高,低頭輕輕吹口氣,如同呵護一個指頭受傷的小孩子。
雲鳳弦只覺得他溫暖的氣息噴在她的手上,整個都快要融化掉了。哪裡還裝得住她的硬漢形象,“我這疼,還有我的背上,被紫輝踢青了一大塊,我的腰身,讓他的劍柄狠撞了一下,不知道有沒有動骨傷筋……這裡,這裡,唉,對,就是這裡,這是被他害得跌倒弄傷的,還有這,這,這……”她一邊低聲歷數,身邊的古亦霖便會隨着她的話,手自然就會尋找她的傷口,哪怕只是隔着衣裳碰一下,都叫人心頭甜滋滋,她就更不介意叫苦了,“都是他害的,你幫我討回公道來。”古亦霖輕瞥了眼遠處沒有說話的風紫輝,然後用更惱怒的眼神盯着雲鳳弦,“和你說過多少次,不行就不要勉強練了,誰也沒逼你當天下第一高手。”
“你是不逼我,我自己難道不會逼?難道你要我再看一次你爲我拼命,要我再受一次那揪心的苦嗎?”雲鳳弦心中想着,卻也知道現在的身體到底是塊什麼料,所以只能苦笑。“我想做點事,想要有點成就感。我不想一直這樣,文不成,武不就,國家也不會治理,白白讓人看不起。”
古亦霖原先冷冷的神情立即變得柔和,他低聲地勸慰着她,態度如哄騙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鳳弦,你是皇上,又不需要你去衝鋒陷陣,要把武練得那麼好做什麼?又不要你去考取功名,要辛苦學文做什麼?你雖不理國事,但你安排的人,把國家治理地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難道不是你的功績。如果不是你信任別人,放手讓他發揮才能,國家也不會有如今的安定。誰能瞧不起你,誰敢看不起你?就算是史書上,也要承認你的功績。”
這……這話說得讓雲鳳弦太舒服了。“是啊!誰說好皇帝一定要英明神武,愛吃愛喝愛玩就不能當好皇帝了?”
==================分割線==================
陽光正明媚,天高雲淡,清風徐來,淡淡的花香縈繞四周,輕輕的笑聲響成一片。
是從何時開始,讓所有宮中下人視若魔鬼的皇帝雲鳳弦周圍,有如許輕鬆自在的陽光和空氣,歡顏和笑語。又是從何時開始,永遠沉寂陰冷的宮殿,總被異樣燦爛的陽光所籠罩。
陽光下,古亦霖垂首低笑地樣子,有一種異樣的惑人風姿。
雲鳳弦看着心中一蕩,忍不住伸手想要抱他。
古亦霖擡頭看着雲鳳弦伸過來的手,眼角的餘光正好瞥到不遠處的宮人,身爲皇后的他可忘記自幼學習的矜持與莊重,忙用力要推開雲鳳弦不老實的手臂。
雲鳳弦呲牙咧嘴,做吃痛狀。
古亦霖這才反應過來,怕是碰着她的傷口。就這麼一遲疑,已是先機盡失,讓人結結實實抱個滿懷。
雲鳳弦哪理得他的心情,她死死抱着懷中氣得滿臉通紅的人,也不理四周所有人或含笑,或驚詫,或祝福的目光,只是得意洋洋地衝四周眨眼睛、扮鬼臉,順便在心中猛搖勝利大旗。慶祝她第一百二十七次,揩油大作戰,順利達到預定目標。
而風紫輝坐着的椅子上,早已經空空如也。
=====================分割線====================
夜已深了,雲鳳弦的寢殿裡,燈火依舊一片輝煌。平時到了晚上,一定滿嘴叫痛,早早躺在牀上去的雲鳳弦,此時卻端端正正坐在御案前,努力用他實在和漂亮無緣,苦練了好久才勉強可以見人的毛筆字寫信。
雲鳳弦寫兩筆,停下,皺着眉頭,想半天,再寫兩筆,然後再停下,皺着眉,再想半天,然後把紙一揉,扔開。攤開一張新的紙,繼續重複以上過程。
風紫輝坐在一邊冷眼看着雲鳳弦,御案旁揉成一團的紙漸漸堆成一座小山,而擺在雲鳳弦面前的那張紙,仍然沒寫超過十個字。
“你還要寫多久?你確定天亮前你寫的完嗎?”
“你不知道給情人寫信是最費功夫的嗎?而且是一個你馬上要辜負的……”情人。雲鳳弦擡頭看了眼臉色不太好的風紫輝,後來的話全都收到了嘴巴里。
“你可以帶上他?”
“不行的。”雲鳳弦苦笑一聲,“我曾想過,努力練成蓋世絕技,努力讓我有保護他的力量,可是,我知道,我做不到,我不是那塊材料,我不是什麼武學天才,再怎麼用心,也是不可能的。外面風大雨打,險惡重重,我不要他再身處險境,我受不了再一次看他攔在我面前,隨時會有生命危險。我會盡一切力量,打破鎖住他的黃金牢籠,我會盼望他生活幸福平安,我不能讓他再因我而涉險。”
“你怕他涉險,就一點也不怕自己遇到危險?”
“我有你這個英俊的愛人兼鐵血保鏢,有什麼可怕的。”雲鳳弦答得有恃無恐。
風紫輝目光一閃,沉默不語。
雲鳳弦正在糾結着手上書信,低下頭的她根本沒有看到風紫輝的神情。耐着性子用軟軟的筆尖又寫了兩個字,然後側頭衝着風紫輝問:“爲什麼不說話了?最近匿覺不覺得你有點陰陽怪氣?”
“有嗎?”冷淡得不帶起伏的問話。
雲鳳弦乾笑兩聲,訕訕地道:“你不覺得最近你說話很少,總是一個人站在一邊。”
“我平時說話很多嗎?”風紫輝冷眼看了她一眼。
“也是。”雲鳳弦點點頭,似想到什麼般,“你平時也一向少說話,一副木頭臉,明明什麼也沒想,人家也覺得你在思考人類起源。可能是我多心了!”
她說完,頑皮地笑着衝風紫輝眨眨眼。
風紫輝連眼神都沒給她一個,冷淡如水地問道:“一定要走嗎?”
“當然要走,好奇怪,你以前不會這樣問我的,纔不管我走不走呢!”雲鳳弦笑眯眯地回道:“大婚已經行過了,朝政也穩定了,我這個沒用的皇帝,整天留在皇宮裡,白吃白喝也沒什麼意思。”
“真的覺得自己很沒用嗎?你不是說沒有大本事,一樣可以當好皇帝。做君王,只要把握宏觀方向,別的全交給屬下,照樣可以做一代英主嗎?”
雲鳳弦摸摸鼻子,很沒有責任感地道,“你是在諷刺我嗎?”
風紫輝沒有回答,他只是十分疑惑地望着眼前這個女人,不知道她的心裡到底在盤算着什麼。
“太多人對我存在疑忌之心,太多人在觀看我的行動,就連雲昱風,只怕也將我視作最大的難題。我救過他,助過他,讓過他,現在則堅定地支持他,在情在理,他都應對我感激涕零,但是,我的存在,仍然是對他的威脅。”說到這裡,雲鳳弦微微一笑,風輕雲淡地道,“那雲昱風也好,甚至母后也好,他們都無法真正理解我的想法。萬一將來又出了什麼血腥的事,倒把我一番好心糟蹋了。就算雲昱風不來對付我,他天天爲我的事操心費神,於國家,於母后,也不是什麼好事。我遠離權力中心,對大家都好。”
“他會答應讓你走嗎?”
“會!現在,他既不忍害我,又不好意思囚我,我在他面前偏偏礙着他的眼,處處提醒他,他的地位並不完全穩定,倒不如讓我去了算了。其實,在打獵之後,我就明確對他表明心意,告訴過他,只要國家政局穩定下來,我就會離開。我走了,朝臣纔不會再搖擺不定,患得患失,他也不至於再日日憂思,難以安枕。我故意不上朝,或上朝只當擺設不發表任何意見,還有意對幾個有資格追究皇帝的臣子露點兒遠行的口風,就是爲一切做準備。而他也在悄悄挑選長得像我的少年,自然也是在我走之後,用來塞天下悠悠之口的。畢竟皇帝一個人跑掉,這麼嚴重的大事,只要最高層心知肚明就行了,可不能傳得滿世界都知道。”
雲鳳弦側頭望着風紫輝:“你有什麼想法,也可以告訴我,不要悶在心裡。”
“我不必有什麼想法,其實這件事你早就想定了,該做的準備也做足了,我再問你,不過多此一舉。”
“我是把相關準備都做足了,出去要帶的東西也全準備妥當。”雲鳳弦得意洋洋的搖頭晃腦,可以低頭看到桌上還沒有寫完的信,又換上黯然的神色:“我和雲昱風商量過了,既然他能找和我相似的人冒充我,自然也可以找和亦霖相似的人冒充他,將來,把亦霖放出皇宮,放他自由吧!不要讓他一生都在這黃金的籠子裡度過,也不要再讓古家的家規束縛他,讓他可以真正看看這個世界,感受這個世界。我會盡量在一年後再來看他,如果到時,他仍然……”雲鳳弦忽然苦笑了一笑:“我可以選擇他嗎?我和其他實有着本質的不同,我喜歡的一切,會不會和以前一樣,化爲塵埃?”
“身懷風靈之力的你,真的要放棄現在的一切嗎?”
“這個--”雲鳳弦微微一笑,目光迷離的看着眼前俊逸的風紫輝,聲音低沉地道:“我不知道呢?”
風紫輝沒有再說什麼,他默默地望着雲鳳弦,突然發現自己真的不懂這個女人心裡要的是什麼……風紫輝最後只是挑挑眉,默然凝視那個又埋下頭,繼續寫信的雲鳳弦,心中輕笑一聲,他爲何要如此在意,不是會一直跟在她的身邊嗎?那他就這樣靜靜地看着她想玩什麼不是更好!
思到此,他冷眼看着紙團山繼續增高,冷眼看着雲鳳弦可憐的頭髮被扯下一根又一根,冷眼看着精緻昂貴的御筆被咬得傷痕累累,冷眼看着滿殿輝煌中,那平時嬉笑無忌的雲鳳弦,目光偶爾閃過的暗芒…
事情果然如他所想的,越來越好玩了。
雲鳳弦,你到底想要什麼,我開始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