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端木岐攪局得利,臨近傍晚,宋立派出去的人終於不負衆望,匆匆的捆了老夫人,秘密的又將她帶了回去。
下了半天的雪,祠堂倒塌下來的廢墟已經被遮掩住,看上去雖然不再那麼的觸目驚心,但是整個院子空了,一眼看去就更顯得蕭條。
老夫人被人綁推進來的時候,所以的宋氏族人都義憤填膺的死死的瞪着她,那眼神,幾乎是恨不能一擁而上,將她給撕碎了一樣。
彼時宋楚兮還帶着二房的人背對着大門口的方向跪在那裡,因爲跪着的時間太長,每個人的頭上肩上都堆了一層雪,但就都像是沒有知覺的雪人一樣,動也不動。
老夫人進門的時候本來還在極力的掙扎,但是被這麼多仇恨的目光盯着,突然之間就氣焰全滅。
她瑟縮着抖了一下,然後就咬牙看向了站在衆人之前的宋立,破口大罵,“宋立,你這個老匹夫,你竟敢叫人強闖我宋家的府邸,還縱容你的奴才對我不敬,你叫他們綁了我來,到底意欲何爲?”
“意欲何爲?”宋立面目陰沉的也是冷冷的看着她,眼睛裡帶着幾乎可以將人焚燒成灰的怒氣。
他突然往前衝過來,一把扯住老夫人的衣襟,拽着她快步走到那一堆廢墟前面,指着那裡,大聲的詰問道:“現在倒是應該我來問問你,你私埋火藥,將我宋氏一脈的祠堂炸燬,現在就是你跪下來磕頭認罪就還嫌不夠,你還敢當着我宋氏族人的面前如此這般猖狂的叫囂?嚴氏,現在該是你給我宋氏族人一個交代的時候了吧?”
宗祠被毀,每個族人的心裡都受到了巨大的衝擊。
這個時候,宋立也是風度全無。
他手下狠狠發力,將老夫人拽倒在地。
老夫人的雙手本來就被綁住了,身體失衡,直接臉先着地,額頭磕在破爛的磚石上,頓時就流了滿臉的血。
“哎喲——”她痛呼一聲,身子滾落在地,卻因爲太過笨重而爬不起來,只還是滿面不容的再次扭頭等着宋立,怒聲尖叫,“宋立——”
“你還死不悔改?”宋立這個時候比她更怒。
老夫人艱難的爬坐起來,立刻就要反駁。
宋楚兮就皺眉說道:“祖母,做錯了就做錯了,這又不是別的事,現在你親手毀掉的可是宋氏一脈的祠堂,斷的是我南塘宋氏的百年基業,本來就算你是對我不滿,也不該是膽大妄爲的做下這樣的糊塗事。你這樣做,是存心打三叔的臉,要讓我們這一支在族人面前無法立足嗎?”
這個時候,真正無地自容的人,其實是宋亞儒。
老夫人見她開口教訓自己,立刻就怒目圓瞪的看過來,怒罵道:“都是你這小賤人在興風作浪!”
宋楚兮面上神情冷靜,她並不替自己辯解,也不試圖和老夫人正超,只語氣中卻是頗多沉痛的滋味,一個字一個字有條不紊的說道:“也許當年的確是祖父和祖母他們對你太過仁慈了,才讓你無所顧忌的鑄成大錯,祖父在九泉之下,你讓他如何有顏面去面對我宋氏的列祖列宗?還有二叔和三叔他們,平日裡他們敬重你是他們的母親,是長輩,什麼事不都是依着你,順着你,現在你卻因爲一己之私,全然不顧他們的心情,做下這樣喪心病狂的事情來,你自己捫心自問,這真的該是你爲人媳婦,爲人妻子又爲人母親的人該做的事情嗎?你這樣,當真是叫人傷心。”
宋楚兮的邏輯清晰,說話很快,老夫人幾次想要喝止,都插不上話。
“閉嘴!閉嘴!你閉嘴!”老夫人暴跳如雷的大聲叫嚷,腮邊肌肉抽搐,額上青筋暴起,她坐在地上爬不起來,就直衝着宋楚兮大聲的嚷嚷,“你這個小賤人,一切還不全都是因爲你,你又算是個什麼東西?這裡憑什麼輪到你來教訓我?”
“你是長輩,我做小輩的哪敢教訓你?我只是替祖父他們覺得痛心罷了。”宋楚兮道。
她今天就是刻意的擠兌激怒老夫人,卻全部都打着別人的旗號,一個字也不提她自己。
“這裡還輪不到你來假惺惺的說什麼!”老夫人怒斥道。因爲宋亞儒父子一直沒有挺身出來替她說話,她便更是急了,再度口沫橫飛的破口大罵,“是你教唆了這幾個不肖子孫是不是?”說着,又轉向了宋亞儒,“我是你的母親,是我生了你,現在你居然看着這小賤人聯合了外人來這樣的糟踐我?老二——你的良心是叫狗吃了嗎?”
宋亞儒橫豎左右不是人,本來就已經尷尬至極,無臉見人了,不想老夫人還這樣當面的逼他。
這會兒他又反駁不得,便只就咬緊了牙關,一語不發。
老夫人見他這都不爲所動,一下子就愣住了。
宋楚兮的心裡冷笑一聲,就又唯恐天下不亂的再度開口道:“你就不要再逼二叔了,他已經很難做——”
“你給我閉嘴!”老夫人再度跳腳,“這裡輪不到你來教訓我,你算個什麼東西——”
“該閉嘴的是你!”宋立忍無可忍的厲聲打斷她的話。
這一次,他是真的暴怒異常,眼睛通紅的跟一頭發了狂的野獸似的。
老夫人哆嗦了一下,突然就啞了聲音。
“楚兮再怎麼說也是姓宋的,她是我宋家的子孫,你這個做長輩的心胸狹隘,一再的容不下她,之前是礙着宋義他們夫妻兩個的顏面,族裡的所有人都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現在看來,錯的不是這個孩子,而是你家老二老三對你的孝心,錯的也是我老眼昏花,一再的對你寬容。就這樣的心胸和並行脾氣,你根本就不配做我宋家的媳婦,來人,給取筆墨來。”宋立怒斥了一通,火氣上來了,突然就忍無可忍,“給我拿筆墨來,我要替族兄做主,休了這個猖狂又不知所謂的惡婦。”
“你——”老夫人一聽宋立要代宋義休了她,頓時就懵了,呆坐在那裡,有好半天沒反應過來。
有人匆匆去院子外面從馬車上取了紙筆過來。
宋立將東西往宋亞儒面前一摔,強橫的命令道:“休書你替你父親來寫,嚴氏無德無能,不慈不賢,我們宋家是廟小,容不下她這尊惡神,我來做主,現在你就替你父親寫下休書,將她逐出我們宋家去!”
“叔父——”這麼冷的天,宋亞儒明明已經凍的全身都僵硬了,這個時候頭上卻是冷汗直冒,他遲疑着,面帶乞求的看向了宋立。
老夫人這時候才一個激靈回過神來。
她掙扎着起身,撲到宋亞儒面前,用身體將宋亞儒撞翻在地,然後就回頭惡狠狠的瞪着宋立道:“你憑什麼?別忘了,現在宋氏的家主可是我的兒子,我的主,還輪不到你來做。”
按理說,宋立作爲族長,而且現在老夫人又有明顯的過失在前,他是絕對有權利代替已故的宋義做這個決定的。
現在老夫人居然還不知死活的想搬出宋亞青來威脅他?
宋立這時候的脾氣都幾乎要整個兒炸了,他咬着牙,腮幫子一抖再抖,眼見着就要完全失控。
宋楚兮瞅準了時機,就再度開口道:“叔公,就算她做了再多的錯事,她到底也是二叔的生身母親,這樣做的話,實在是太爲難二叔了。而且她現在也是一把年紀了,如果您現在要將她休棄逐出我們宋家,日後等她百年之後,就連個安身之所都沒有了。”
一旦要將老夫人給休了,那她可就不再是宋家的人了。
宋承柏的心頭猛的一跳,頓時就明白了宋楚兮的真實意圖。
果然宋立也是一點就通——
的確,只休了嚴氏,那就太便宜她了。
她毀了宋氏列祖列宗的身後安寧,如果只是將她休了,宋亞儒和宋亞青還是會接濟她的生活,就算沒了宋家夫人這個名頭,老夫人也一樣可以暗香百年。
“說的也是!”宋立只略一思忖,就定了主意,“就當是看在亞青兩兄弟的面子上,我這個做長輩的,不能叫他們難做,但是嚴氏——”
老夫人的一口氣還沒緩過來,就聽他話鋒一轉,繼續道:“你對我宋家犯下這樣的彌天大罪,我也不能輕縱了你,這個交代,是要給我宋氏的列祖列宗的。你既然是宋家的媳婦兒,今天我便以家法處置了你。今天——就將你坑埋在我宋氏列祖列宗的面前,來告慰他們的在天之靈,同時也給你們在場的這諸位一個警示。”
什麼?坑埋?
族裡要處理一些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情是族人,的確是經常會用到這樣的私行,用鬆土掩埋,讓他們一點一點的斷氣。
但是老夫人嫁過來宋家幾十年,卻也只是聽過沒見過的。
族裡的人現在正對她恨的牙根癢癢,宋立的話音未落,馬上就有人去取了鐵楸來,開始在那廢墟前面的空地上熱血沸騰的挖坑。
老夫人的腦子裡嗡嗡作響,是反應了好半天才勉強回過神來。
那邊幾個強壯的漢子已經迅速將土坑挖到了一尺多深,老夫人面如土色,再也忍不住的痛哭着撲到宋立的腳邊,大聲道:“你要私行處置了我?你——你敢!你不能動我,我兒子是宋氏的家主,你們誰也不能處置我,你們不能——”
而宋亞儒這個時候也是被這個消息震住了,一直沒有回過神來。
“我這麼做,也是爲了亞青好,有你這樣的母親在世上,纔是叫他難做的!”宋立冷冷說道,一腳將她踹開了。
老夫人跌在地上,自知是求不動他,突然想到了什麼,就又蠕動着身體爬到宋亞儒面前,惶恐道:“老二你倒是說句話啊?你真要看着他們逼死我嗎?”
到底是自己的母親。宋亞儒面有不忍,嘴脣動了動,剛想要說什麼,宋楚兮就已經冷冷的說道:“你就不要再爲難二叔了,你越是這樣,就越是叫他難做,就不能給他留條活路嗎?”
老夫人勃然大怒,這個時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根本就是這宋楚兮巧舌如簧的引導,才讓宋立做了坑殺她的決定。
這個小賤人,當真是狠毒至極的。
她惡狠狠的瞪着宋楚兮。
但是宋楚兮的神情冷靜又坦蕩,根本就不懼於她的目光。
互相過了這麼多招,老夫人自然知道自己根本降不住這丫頭,只咬牙切齒的瞪着她,卻竟然完全的無計可施。
就這麼一來一去的工夫,那邊的族人已經把大坑挖好了。
宋立冷着臉看過去一眼,就一擺手道:“拖過去!”
老夫人猛地打了個寒戰,還不及反應,就已經有四五個膀大腰圓漢子過來,將她扯着丟到了那個土坑裡。
老夫人滾在泥坑裡,坑沿上溼冷的土塊滾落,砸在她臉上,老夫人突然就驚慌絕望了起來。
“不要!你們不能殺我,不能——”她尖聲的叫嚷。
那些族人是恨不能將她抽筋扒皮的,也不等宋立再吩咐,已經有人開始填土。
老夫人扯着嗓子尖叫,那聲音淒厲如同鬼哭,但隨後被一培土倒進了嘴巴里,聲音就被噎在了喉嚨裡。
宋亞儒面無人色的跪在那裡,他沒有上前去看老夫人的現狀,因爲知道看了也沒用,而且依着老夫人那自私自利的性子,他要是插手,那就只能是陪葬的。
宋楚晴的膽子小,偎依在二夫人的身邊,嚇的嚶嚶哭泣了起來,“母親——”
二夫人將她攬入懷中,母女兩個緊緊相擁。
只有跪在最前面的宋楚兮是無所謂的。
泥土蓋下去,老夫人惶恐的扭動身體試圖抖開,可是身體被繩子捆住了,她根本就爬不起來。
上面的人毫不手軟的把土往泥坑裡拋,她先是惶恐又沙啞着嗓子尖叫,後面就開始卯足了力氣掙扎,再到後面,一層泥土蓋下去,就只能看到下面不斷頂撞的痕跡,而那種痕跡,更是在一點一點的消除,直至最後,土坑被填平,除了翻新過後的泥土,再就完全失去了痕跡。
那囂張跋扈的老太婆,就這樣突然安靜的從衆人的視線當中消失不見了,這實在是一點也不符合她的作風。
族人們全都冷漠的看着。
被封在吹,大雪再下,隨後衆人又一直在這裡多留了半個時辰,宋立這才疲憊的吩咐了一句,“很晚了,先都散了吧,明天一早各家當家的都卻我那裡,再商量一下祠堂重建的事。”
族裡的長老留了幾個人下來看守,其他人就都紛紛散了。
宋楚兮和宋承柏等人走在最後面出來,彼時那大門口空曠,就只剩下他們一家的馬車了。
宋亞儒的傷腿被凍的不輕,走路都費勁,二夫人和宋楚晴更是受了驚嚇,出來就被下人們扶着直接上了車。
宋承柏倒是沒什麼,只是臉色不太好。
他神色複雜的看了宋楚兮一眼,也沒說什麼,只道:“上車吧,先回——”
話音未落,卻見那巷子的另一邊又駛來一輛馬車,不用看車上的族徽,只瞧陣仗就知道那是端木家的馬車。
宋楚兮絲毫也不覺得意外,只對宋承柏道:“二哥哥你們先走吧,我隨後就回去。”
她的事,宋承柏是坐不得主的,於是也沒說什麼,就先上馬,帶着自家的車馬先行回府了。
“四小姐。”長城命人把車趕過來。
車伕下車搬了踮腳凳,宋楚兮上了車,看見端木岐就先露齒一笑,“大晚上的,你做什麼還來接我?”
“你才弄死了人家祖母,我怕他們半路把你丟下車去碾成渣啊!”端木岐幽幽一嘆,只斜睨了她一眼,卻是靠在那車廂裡側沒有動。
“對了,劉管家那幾個奴才呢?”宋楚兮摸到桌旁,先就着喝了口熱茶,突然想起了什麼,就隨口問道。
“找到了。”端木岐道。
他只說是找到了,而不是說處理乾淨了?
宋楚兮的心中立刻警覺,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來。
她擡眸過去,遞給他一個詢問的眼神,“怎麼?”
端木岐也同樣的回望過來,他的一雙眼睛裡蘊滿揶揄的笑容,明知道宋楚兮着急,卻偏要吊着她的胃口,與她對望了片刻放下開了口,但卻說了句風馬牛不相及的話,“你家那位大哥手裡掌握的人脈的確是不錯的,連我都不得不佩服他。”
人脈?這是什麼意思?是劉管家那些人並沒有趁機脫逃,而是藉着誰的關係躲起來了嗎?
宋楚兮的心中微微詫異,就只是看着他,等他繼續。
過了一會兒,端木岐才又繼續笑道:“那些人並沒有逃出城卻奔命,這會兒——正都藏在大鄆城的府衙之內。”
“什麼?”這一次,宋楚兮當真是十分意外,她愣了一會兒,然後才反應過來端木岐全面說的宋承澤的人脈好指的是什麼了。
“怪不得他敢給老太婆出這樣的主意,原來是從一開始就打算好了退路,以防萬一的。”片刻之後,宋楚兮便是冷笑了一聲。
“大概是誰也沒想到嚴氏會就這麼直接摺進去吧!”端木岐悠悠的嘆了口氣,卻只將這件轟動這個大鄆城的事件的後續做笑話來講了,“畢竟宋亞青還是一家之主,就算萬一事敗,好歹看他的面子,也不好將老太婆直接就地正法了。”
從常理來講的確是這樣,就算證據確鑿了,也應該是先將老夫人圈禁起來,等到年後宋亞青回來之後再行處置的。
“怪只怪那老太婆死到臨頭腦子都不清醒,她那是自己找死。”宋楚兮撇撇嘴。
若不是老夫人死到臨頭都不悔改,還一再的叫囂着,想要拿宋亞青出來壓宋立一頭,宋立還真就未必會直接將她處置了。
畢竟就算他的確是佔着理,宋亞青也一定會心裡記恨,回頭就算嘴上不說,背地裡也要起隔閡的。
不過這些顯然就不是宋楚兮願意去管的了。
她抿了抿脣,開始沉默着思索。
端木岐看到她眼睛裡滿是算計的明亮光彩,就也忍不住的啞聲失笑。
他隨手從裡面的軟榻上扯過自己的披風,然後繞過桌子去,將心不在焉的宋楚兮車過來,用大氅裹了,再將她抱在懷裡,探手一拉她的手指,觸手冰涼,他便就又將她的手指拉到脣邊呵氣取暖,一面語氣含糊道:“在雪地裡跪了大半天了,你不冷嗎?別管那些人了,他們在眼皮子底下把嚴氏那老太婆給折騰沒了,還需要你再去動手做什麼嗎?回頭自然會有人收拾他們的。”
這個丫頭的心大,只劉管家那幾個奴才的死活,其實她是真的就會放在心上。
老夫人的死,是個意料之中的意外,到時候宋亞青和宋承澤父子就會把劉管家那些人揪出來抽筋扒皮,這是遲早的事情。
“可是我怕節外生枝啊。”宋楚兮一直漫不經心的在想事情,就是被端木岐挪到了懷裡也無所察。她仰起頭來,對上他俯視下來的眸光,“除了惱羞成怒的殺人滅口,他們也極有可能會推了那些人出來做替罪羊,替老太婆翻案的。我好不容易纔有機會看到他們和族裡頭的人起了嫌隙了,總不能還把這樣的機會留給他們吧?”
其實依着宋承澤那人的手段,他倒是未必會費這樣的曲折的。橫豎老夫人已經死了,他們和族裡宋立那些人之間的關係也不能恢復如初了,就算最後證明了老夫人的清白,那宋立就是冤殺了老夫人,雙方之間照樣會有解不開的死結。
既然結果都是一樣的,還需要大費周章的再卻做那些事嗎?
所以最有可能的結果就是——
宋承澤八成是會下一道追殺密令,將劉管家那些人直接滅口的。
可是現在,宋楚兮似乎卻並不想等他的那把刀子。
端木岐的眉目染笑,反問道:“那你想怎麼樣?”
彼時宋楚兮的手還被他握着剛好湊近了脣邊,被他口中呼出的熱氣一烘,她也這才發覺在外面的冰天雪地裡凍了半天,指關節都冷的有點僵硬了,於是就十分順遂本能的,宋楚兮便就將手嘆道他皮毛領子的下面取暖。
兩個人,四目相對。
端木岐看着她的眼神當中是沒多少認真。
而宋楚兮這個時候卻明顯就是神遊在外的,她的心裡飛快的計較了一下,然後就突然衝車窗外面揚聲道:“舜瑛——”
舜瑛就和長城一起騎馬緊跟在馬車一側,因爲是端木岐和宋楚兮兩個人在車上,她就沒有探頭進來,只從外面輕叩了兩下車窗迴應,“小姐,您有什麼吩咐嗎?”
“你卻看看宋家的車隊走到哪兒了,然後跟二哥哥說一聲,請他到我那裡去一趟,我有事情要麻煩他。”宋楚兮道。
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很晚了。
不過既然她有吩咐,舜瑛也不多問,“是,奴婢知道了。”言罷,就打馬從前面的一個衚衕口改道,去追宋家的車馬了。
宋楚兮要做什麼,端木岐是一清二楚的,不過他卻也沒阻止,只在舜瑛走後纔不痛不癢的嘆了口氣,“你又胡鬧。”
“哪有?”宋楚兮漫不經心的脫口反駁,說着就是話鋒一轉,再度揚眉看向了他,尾音嬌俏的婉轉一繞,繼續道:“我小氣嘛——”
這會兒她被端木岐攏在懷裡,再被馬車裡的火盆烘烤着,身上慢慢暖和過來了,反而開始覺得冷,就順勢在他懷裡蹭了蹭,雙手都抄在他領口的狐狸毛下面取暖。
她是真的只爲取暖,但這個姿勢看上去卻着實顯得曖昧了。
端木岐垂眸盯着她緊緊貼靠在自己胸前的笑臉看了眼,便是無奈的擡手揉了揉她的發頂,然後就稍稍正色的扭頭衝車廂外面道:“長城你進來。”
馬車一直沒停,片刻之後,長城就跳上車轅,從外面開門矮身走了進來。
彼時宋楚兮正窩在端木岐懷裡閉目養神,長城十分鎮定的始終垂着眼瞼,一眼也不多看,只就語氣嚴肅道:“少主——”
“一會兒吩咐馬車改道吧,先不去宋家了,我們往城北一趟。”端木岐道:“再傳我的命令,召集一批人手過來。”
他的話沒有說的太明白,但是城北,最具標誌性的存在就是大鄆城裡的府衙重地了。
劉管家那些人的去處,長城是知道的,所以自然也知道端木岐這道指令是什麼意思。
“是,屬下明白!”長城想也不想的應了。
這個時候,靠在端木岐懷裡假寐的宋楚兮卻突然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皺了眉頭,仰頭卻看他的臉。
長城見端木岐再沒有別的吩咐了,就又帶上車門退了出去。
車廂裡,宋楚兮一直神色略顯複雜的盯着端木岐的臉不放,燭火的映襯下,他眼中笑意燦爛,乾脆就閒閒的往身後的車廂上一靠,挑眉問道:“做什麼?”
“你——”宋楚兮遲疑着開口,最後卻還是欲言又止。
她的確是起了心思,要採取非常手段來處理這件事的,可是她的原意,卻並不是要慫恿端木岐出手的。因爲這件事本身就十分冒險,有點叫人匪夷所思,而且最主要的是——
那是他們宋家的事情。
“其實——這件事我可以自己卻做的。”最後,宋楚兮這樣說道。
她有些興致缺缺的從端木岐懷裡爬出來,坐在了旁邊,微垂了眼睛的模樣,從側面看去,臉上表情也很有幾分嚴肅和認真。
端木岐斜睨她一眼,卻還是沒事人一樣,仍是兀自笑的燦爛。
他重新拉了她的一隻手,隨意的擺弄着她柔軟的指頭,一面仍是散漫說道:“你的小辮子啊,還是都抓在我的手裡好了,省的被別人拿住,日後平白惹麻煩。”
宋楚兮的身邊,沒有她自己的心腹可用,這件事,她要做,就必須要借宋承柏的手。但是這件事的關係重大,一旦她和宋承柏聯手了,也就相當於是落了把柄在宋承柏的手上,這其實是個十分冒險的舉動。
宋楚兮抿脣不語,過了一會兒再擡頭的時候,眼睛裡就也閃爍着明亮狡黠的笑意,對他道:“這麼算下來,你的小辮子好像也是被我拿了不少,萬一我要給你惹麻煩了呢?”
這一次的事,端木岐一旦做了,就又是個不能對外人道的把柄。
之前還有端木家的事,他所用的那些陰私手段,雖然對外他把理由粉飾的冠冕堂皇,可內裡的真實情況卻不是那麼光鮮的。
“這幾年你給我找的麻煩還少嗎?”端木岐只當聽不懂她話裡的試探,只輕輕的嘆了口氣。
這幾年,宋楚兮雖然不知道端木岐在背地裡都謀劃了些什麼,但是他做的事,卻有很多都是她從旁慫恿促成的,若說是誰拿着誰的把柄——
那他們兩個本就是半斤八兩,誰的手上也不比誰乾淨。唯一的區別就是,端木岐要磊落些,他是最直接的執行者,而她宋楚兮卻一直躲在他的身後扇陰風點鬼火。
反正兩個人都是手下不留情,做下很多孽的,算下來,彼此之間息息相關,算都算不清。
這個問題,着實不應該再拿出來探討議論了,於是宋楚兮就乾脆不吭聲了。
端木岐捏着她的指尖,卻發現已經過了這麼半天了,她的手指還是冰涼,於是心念一動,他突然就大力將她扯到身邊來。
宋楚兮一個防備不及,就直接撞到了他的肩膀上。
她於是就仰了頭去看他。
端木岐的脣邊帶一抹明豔的笑容,燈影下就更是顯得灼灼生輝。
他就那麼近距離的看着她,這樣恍惚不明的燈光下,宋楚兮甚至能看得到她自己落在他瞳孔裡的影子,而他的氣息,帶着他身上特有的松木香,已經不知不覺的滲透了空氣,在這個不算狹窄的車廂裡,盈滿鼻息。
宋楚兮的心裡突然就有些不自在,但她臉上維持的那一抹笑容卻沒有顯出半分的破綻,嗔他一眼,“做什麼呀?”
端木岐還是捏着她微涼的指尖不放,只就聲音略顯低沉的輕聲道:“還是很冷嗎?”
“嗯!是有點兒!”宋楚兮不假思索的點點頭,待到她反應過來,卻赫然發現端木岐那眼睛裡的笑容已經演變的不懷好意。
而在她本能的想要抽手回來的時候,他卻已經壓着她的手指觸到他的領口。
這個人,在外的時候總是一副邪肆冷淡又十分不近人情的面孔,但私底下的日子卻過的分外隨性,他不喜歡受束縛,衣服的領口總是鬆鬆散散的,有時候宋楚兮和她當面對弈的時候,甚至不經意的一個擡頭,就能看到他線條精緻流暢的漂亮鎖骨。
這會兒他拉了她的手,輕而易舉的便探到衣領下面,壓在了他胸口處緊緻結實又極有彈性的肌肉上。
宋楚兮冰冷的指尖,彷彿只在那一瞬間就被燙熟了。理智尚存,她沒有馬上試圖掙脫,但手指還是下意識的蜷縮了一下。
這個丫頭,平時看似無法無天,但事實上,她卻也不是完全不知事的。
感覺到她的手指侷促不安的退縮,雖然這丫頭面上不顯,端木岐卻已然看到了她潰不成軍的狼狽,就好像是突然打破了她一直維持精良的僞裝一樣,他突然就會覺得心情大好,愉悅的朗笑了一聲,然後另一隻手將她往懷裡一扣,緊緊的擁了。
宋楚兮本能的反應就的擡手去隔開他,十分不湊巧,另一隻手也剛好是壓在了他鬆散半敞開的領口裡面。
他的皮膚溫熱,她的手掌壓在上面,宋楚兮的腦子裡突然就亂了,她來不及思考,這一刻,整個思維裡面能夠感受和默數出來的好像就只有端木岐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他的血液,就在她的手掌所能感知的範圍內灼烈的燃燒。
宋楚兮的整個身體,一直都是僵的,這樣陌生的碰觸讓她不安又尷尬,可是掌心裡那種溫暖的感覺卻像是浸透了兩人的肌膚,一點一點很快的蔓延到了她的心裡。
然後,突然有那麼樣的一個瞬間,她便開始覺得自己會對這溫暖有所依戀。
過去的二十幾年,她從來都不敢放任自己去沉迷到別人能給的溫暖和依靠裡面,可是這一刻,她會突然覺得,如果有人肯讓她靠一靠也是好的。
心裡的戒備一時褪去,宋楚兮突然就不再試圖抵抗,只是她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表情,就乾脆閉上眼,把臉靠在他的肩頭一側,在層層疊疊的衣料裡面藏起來。
端木岐能夠明顯的感覺到她緊繃着的身子突然柔軟融化在了他的懷抱當中,許是對這丫頭的習性太過了結的緣故,這一刻,反倒是他一時恍惚,無從應對。
“楚兒?”一直過了好半晌,端木岐都還有點沒能回過味來,他試探着輕聲的開口,卻又心存顧慮,手臂擡起又放下,只就試探着輕聲笑問道:“你怎麼了?”
宋楚兮沒動。
他原以爲她是不會接茬了的,不想過了一會兒,宋楚兮卻又聲音悶悶的開了口。
“我想我姐姐了。”宋楚兮說道,而這也的確是她爲了掩飾尷尬會做的事。
端木岐的心思稍定,纔剛放鬆了心情,想要調侃兩句,後面卻聽聽她話鋒一轉,突然又道:“不過——可能她真的再也回不來了吧!”
如果她不回來了,那我們——
我們就該是順理成章的在一起了吧?
端木岐聞言,渾身的血液就瞬時凝固。
一直以來,這個丫頭都是打着宋楚琪的旗號理直氣壯的在他面前蹭吃蹭喝也蹭他的手來殺人越貨,雖然就只是個藉口,但就好像是他代替宋楚琪來照顧她這個妹妹都是應該承擔的責任一樣。
雖然她這分明就是強詞奪理,但是彼此之間心照不宣,畢竟有這一重關係維繫,可以軟化許多眼前尷尬的局面,給彼此都多留一個臺階可以下。
可是現在宋楚兮卻突然改了口風。
端木岐愣了半晌,這個時候,他其實是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話到嘴邊,始終沒有開口。
宋楚兮也不再吱聲,只沉默着靠在他懷裡,把臉孔藏起來,也不讓他看到她臉上的表情。
現在的她和端木岐之間,幾乎所有的利益牽絆都是綁在一起,誠如之前所說的那樣,他們的手裡都握着彼此太多的秘密和把柄,端木岐做什麼事都不避諱她,而她的所有打算和計劃在他的面前也都不需要隱藏。
就目前來看,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也的確是已經密不可分了,就算那一重窗戶紙不捅破,實際上也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端木岐知道,她會說這樣的話,並不是因爲全心全意的信任他,但至少——
她既然肯這樣說,那就證明她心裡的確是有這樣的打算的。
端木岐笑了笑,手掌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撫她的脊背,而宋楚兮靠在他懷裡不動,似乎是慢慢的睡熟了。
馬車走在滿是積雪的街道上,車伕刻意將速度減緩,以保持平穩。
一隊人護衛着馬車不徐不緩的前行,待到終於到了府衙的後巷那裡的時候,長城已經帶着一隊黑衣人等候多時了。
“到了?”馬車停下來,宋楚兮就睜開眼,揉了揉睡的有些惺忪的眼睛。
“嗯!”端木岐將她自自己膝頭移下來,然後側身過去將窗戶推開了一道縫隙,衝外面的長城點點頭,“去吧,做的乾淨點,不要驚動不相干的人。”
“是!”長城頷首,一揮手,然後就當先奔入雪夜之中。
三十餘名黑衣人緊隨其後,身形敏捷,一隊人兵分兩路,藉着紛紛揚揚的大雪遮掩,鬼魅般翻牆而過,潛入了府衙的後院。
這邊的巷子裡,端木岐和宋楚兮都呆在馬車上沒動,不過折騰了一整天了,這會兒宋楚兮多少是有點精神不濟,臉上表情多少透着幾分不耐煩。
兩個人都沒說話,大約只用了一炷香多一點的工夫,外人就只見那府衙的院子裡,偶有幾盞燈亮起,又有幾盞被熄滅,再就沒有別的動靜了。
長城帶着一隊人撤回來的時候還和去的時候一樣,動作迅捷,人數上也是一個沒少。
“少主,妥了!”車廂外面,長城沉聲回稟。
端木岐沒動,卻是宋楚兮挪過去推開了車門。
黑衣人將五花大綁提在手裡的四個人丟在馬車前面的雪地上,恰是被捆成了糉子一樣的劉管家幾個。
那巷子裡漆黑一片,而長城等人行兇的時候又帶着蒙了臉的,劉管家幾個被單獨提出來,早就嚇的腿軟,此時眼前燈光一閃,他立刻磕頭看過去,卻是一眼看到宋楚兮居高臨下,脣邊冰冷又分外的和氣的一個笑容。
“四——四小姐?”劉管家先是一驚,又一怕,突然就打了個寒戰,霍的扭頭朝巷子外面看上去依舊與往常無異的府衙重地看過去。
就在剛剛,只在一炷香的工夫之內,整個府衙後院,從衙役到收留他們的府尹師爺全部都在睡夢中被人屠戮一空了。
這個府衙被血洗,這樣聳人聽聞的事情究竟怎麼會突然發生?
劉管家這些人到現在都覺得自己是做了場噩夢,怎麼想都不切實際,直至此刻看到宋楚兮的臉,幾個人才如遭雷擊。
是她做的?是她聯合端木少主一起做的?要揪他們一個出來也就算了,他們不知道動了朝廷命官是什麼罪名嗎?而且他們居然下狠手將整個府衙裡的所有人都滅了口?
朝廷一定會追究的,甚至可以預見,明天天亮之後,一旦事情被發現,這整個大鄆城裡就要掀起一場巨大的風暴。
這兩個人——
他們是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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嗷嗚,因爲是七夕,所以我一時興起就沒節操了,讓楚兒變相的表個白吧,既然是一起過的情人節,總要給足了我端木美人兒該有的福利,畢竟明年要和誰一起過還不一定呢╮(╯_╰)╭
然後,血洗府衙,這麼流弊哄哄的事,就只有我兮女王才做得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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