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她留在宮裡,那麼——
極有可能,殷紹就不會再叫她活着走出去了。
這些人之間的鬥爭,根本就已經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誰跟誰都沒有道義可講。
宋楚兮冷冷的看着殷紹。
殷湛長身而立,緩緩的吐出一口氣,然後,他拉過宋楚兮的一隻手,握在掌中,轉身穿越人羣,往宮外走去,淡淡道:“回家!”
衆人都從後面看着。
這一次卻是不用殷紹開口,已經有人道:“宣王殿下,太子殿下都已經讓步了,既然皇上的死因有待考究,那麼就算留下王妃在宮裡住上兩日也無可厚非,本來也就只是走個過場,殿下您這樣,反而——”
因爲事關重大,後面的話他沒敢直說。
殷湛這麼堅持要帶了宋楚兮走,這——
分明有做賊心虛之嫌嗎?
“本王如何?”殷湛止了步子回頭。他隔着人羣看向了殷紹,“你要懷疑,大可以調兵封鎖本王的府邸,限制兮兒的進出也就是了。她是本王的王妃,想要本王將她留在宮裡?那卻萬萬不能。”
言罷,他便不再多言,牽着宋楚兮的手,頭也不回的出宮去了。
跪了滿地的人,全都把腦袋使勁垂下去,不敢多言。
殷紹身後跟着的禁衛軍倒是有些蠢蠢欲動,卻還是不住的去看他的臉色。
殷紹沒動。
殷淮擰眉,往他身邊湊了兩步,小聲道:“十一皇叔這一次可是態度不善。”
他們這些人,全都心知肚明,殷湛這是防着殷紹會在宮對宋楚兮下毒手了。
“還不止呢!”殷紹冷嗤。
然後旁邊的郕王就走過來道:“阿湛的脾氣是壞了些,但他到底是你皇叔,而且皇上的事,直接和他扯不上關係……”
扣留宣王妃是一回事,但如果要封鎖宣王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就是指證宋楚兮,那證據都不夠當場定罪,何況殷湛那裡更是半點關係也沒有的,如果這就封了他的王府——
那便是真的有欲加之罪的嫌疑了。
其中利害,殷紹當然明白。
他卻冷冷說道:“話是皇叔自己說的,他都如此這般深明大義了,那就說明他是惦記着父皇之間的兄弟情義,不會爲了這樣的事情追究計較了。來人——”
他揚聲道:“讓找趙統領調派兩千禁衛軍,卻宣王府外圍設防。”
“太子——”郕王勃然變色,鬍子都翹的老高。
殷紹卻沒管他,只繼續對高茂道:“告訴他們,只從外圍盯着就好,只要確保所有事情真相大白之前宣王妃不能擅離宣王府一步,至於皇叔和他府邸裡的其他人——一律不必限制。”
他又沒殺人放火,也沒強行限制殷湛,雖說兵圍王府是有些過分,但只要不殺人流血,這事情——
都還不算嚴重。
高茂領命去了。
郕王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殷紹就又已經開口道:“要同時安排父皇的後事和本宮登基的事,宗祠裡應該會有很多需要準備的,就要全部仰仗叔公了。”
郕王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到底也沒說什麼,點頭道:“是!”
他肯退這一步,那就是皆大歡喜的。
殷紹於是環視一圈,叫了衆人起來,“之前因爲父皇的死因有些疑點,母后擔心諸位愛卿胡思亂想,這才隱瞞,想先查明原委,好直接給大家一個交代,省的亂了大家的心情。現在既然事情還是陰差陽錯的公開了——想必諸位愛卿都能理解吧?”
“是!臣等明白!”衆人私底下交換了一下眼神,齊齊道。
現在皇帝的死因指明瞭可能和宣王妃有關,但卻沒說和太子還有皇后有關,這也不是他們堅持和矯情的時候。
“衆卿體恤,本宮心中甚感安慰。”殷紹頷首,看了眼天色,“不過父皇一事,真相未明,爲免以訛傳訛,造成什麼不必要的誤會——本宮的意思——諸位應該明白吧?”
事關宣王府,而且只就一國之君死因不明——
一旦消息擴散,就極有可能會引發百姓之中的恐慌。
“是!臣等明白!”滿朝文武自然都深知此事的嚴重性,忙不迭做出保證。
“嗯!”殷紹這才放心,“時候不早了,聽說有的愛卿車馬焙燒,本宮會另外安排,送諸位回去。”
“謝太子殿下!”
皇帝那邊還有許多事要處理,殷紹於是不再耽擱,只對殷淮道:“這裡你來處理善後吧。”
“是!”殷淮拱手應諾。
殷紹轉身回後宮,宗親裡的一干人等也都星星的跟上。
郕王落在後面,卻是許久未動,只盯着前面的宮門,神色凝重而憂慮,不知道在想什麼。
他身邊跟着的是他的老管家,見他久久未動,就走上來一步道:“王爺?不走嗎?”
“嗯!”郕王點點頭,臉上神色還是帶着幾分深刻的肅然。
這位王爺,一生無爭,很少會爲了什麼過分操心的。
老管家見狀,也是心中納悶,試着道:“王爺,您怎麼了?”見他一直盯着宮門的方向,又道:“您是在想宣王殿下的事嗎?”
郕王終於收回目光,看了他一眼,張了張嘴,最後,卻只是種種的嘆了口氣,“走吧!”
老管家一臉的緊張,卻
老管家一臉的緊張,卻是再不敢掉以輕心,亦步亦趨的跟着他。
從皇宮回去的路上,宋楚兮沒坐馬車。
幾個丫頭陪着殷黎,是一早就已經在馬車上的,一隊車馬款款而行。
“你幹嘛要和他說那些?這種情況下,他本就不會有所顧忌,這下——八成是真要把咱們王府給圍了。”宋楚兮道,語氣裡並無責難,卻明顯帶着憂慮。
“橫豎就算我不開口,他也會暗中設防,將咱們給監視起來,有什麼差別?”殷湛淡淡說道,那面色亦是寡淡而平靜,“他是不會看着我們安然出京的。”
“話雖如此——”宋楚兮道,話到一半,也是戛然而止。
她回頭去看了眼馬車。
如果只是她和殷湛兩個,怎麼都無所謂,可是要帶着殷黎,那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
殷湛自然明白他在想什麼,忽而擡手,壓在她肩頭。
宋楚兮一愣,下意識的扭頭看他,卻見他眸子底漫過一層笑意。
“既然這樣的話,未眠夜長夢多——”他說,緊跟着話鋒一轉,忽而一豎手,揚聲道:“衛恆,太子不懷好意,我們不回王府了,事不宜遲,馬上把能用的人手全部調出來,走東城門,今夜就直接強闖出去!”
他的語氣凜冽,而且故意說得很大聲。
因爲始料未及,宋楚兮起初還正詫異,但也只是迷茫了一瞬就馬上心領神會。
她也沒做聲。
衛恆從後面打馬上來,恭敬道:“是!”
說着,就去袖子裡摸什麼東西。
殷湛的這個決定做得倉促,如果付諸行動,絕對會叫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就憑城門的守衛?
怎麼可能攔得住他?
衛恆的話音未落,黑暗中突然有什麼東西發出一聲銳利的聲響,一支強有力的暗箭自側後方的深溝裡激射而出。
衛恆的反應何等敏捷,立時身子往前一趴。
暗箭射空,直接削過去,砰得一聲,釘入前面一株大樹的樹幹裡,尾部猶且錚錚震動。
“有刺客——”衛恆怒喝,“快護駕!保護王爺和王妃!”
又是話音未落,四下暗沉的夜色中已經有二十多個黑衣人憑空出現。
他們嚴陣以待,立馬就亮出了兵刃,但一時卻沒有馬上動手。
雙方的陣仗都不小,殷黎立刻扒着窗戶探了腦袋出來,眼睛放光道:“要打架嗎?”
彼時宋楚兮的馬就緊靠着馬車。
她回頭,看了眼這個不知死活的小丫頭,擡手把她塞回去。
身邊的殷湛高踞馬上,面不改色,甚至連眼皮也沒多擡一下,只就語氣略帶幾分慵懶的淡淡開口,“全部殺掉!”
衛恆一揮手,率先自馬背上掠起,二話不說的就衝了上去。
那些黑衣人自然不會坐以待斃,有人衝上去迎敵。領頭的那人倒是先一刻沒動,黑巾之下,目光四下先觀察了一遍殷湛和宋楚兮等人,然後也是語氣果決,毫不猶豫的下了命令,“格殺勿論!”
橫豎宋楚兮有謀殺皇帝的嫌疑,雖然證據有些牽強,但如果在這裡把人都殺了,到時候解釋起來也可以說他們是畏罪潛逃的途中被正法的。
橫豎人都死了,就不信兩個死人的餘威還能震懾得住朝廷。
這些黑衣人,明顯都是暗衛死士,執行命令是不留餘地的。
宋楚兮側目給跟在身後的童五使了個眼色,同時手指屈起,湊近脣邊吹了個響亮的口哨,不多時,稍遠地方的小樹林裡就有黑影連縱,三十多名訓練有素的高手趕到。
那二十多個黑衣人,要應付宣王府的侍衛本來就不輕鬆,現在又來了幫兇的,當即就被壓到了下風。
“衛恆留下來處理乾淨,不要留活口,我們先走!”殷湛道,帶了妻女就繼續打馬前行。
黑衣人見他去意已決,終也是發了狠,再次揚聲道:“不能讓他們走!全力以赴,一定要把人留下!”
緊跟着,黑暗中有冷箭如雨,朝着這邊壓下來一片。
這幾天,局面就不怎麼穩了,殷湛和宋楚兮出門自然有所準備,馬車也做了特別的改善,車廂的兩層木板中間還特別加了一層鐵皮。
宛瑤很鎮定,沉聲道:“都趴下!”
說着,自己已經一把搶過殷黎在懷裡,壓着她臥倒在車廂裡了。
白英和白琳的反遲些,反應了一下,也都趕緊跟着趴下。
外面,殷湛也是一時間就伸手把宋楚兮往懷裡一扯,抱着她一個上身下馬,掩在了馬車的另一邊。
侍衛們紛紛揮劍阻擋。
區區冷箭於他們而言,倒是不算什麼。
那面第一輪箭雨才過,緊跟着,黑暗中就聽到倉促的幾聲慘叫,間或夾雜着什麼重物轟然墜地的悶響。
馬車周圍的黑衣人和衛恆等人還廝殺成一片,周圍的黑暗中,很快便有一隊灰袍人提着染血的弓箭奔出。
他們守在外圍,拉弓達箭的時刻準備,和衛恆等人配合着放冷箭。
不時的就有黑衣人中箭倒下,那些本是無懼生死的黑衣人,他們雖然不怕死,但是這樣的局面之下,卻難免自亂陣腳。
接二連三的有人倒下。
“王爺,需要留活口嗎?”衛恆突然回頭,大聲道。
“不必!”殷湛的聲音很
湛的聲音很冷。
但卻就是這主僕兩人一問一答的空當,爲首的黑衣人快速打了個手勢,居然有三個五個尋了破綻,扭頭就跑。
“不能留活口,追!”衛恆怒吼一聲,帶人就去追。
這邊也已經沒剩下幾個人了,很快就被童五帶人全部斬殺。
那邊衛恆帶人往前也追了沒多遠,也就將人全部給截了,重又交上了手,正殺得如火如荼的時候,後面就傳來滴滴答答的馬蹄聲和說話聲。
“怎麼好像有什麼聲音啊?”
“這大晚上的,又離着皇宮沒多遠,不會吧?”
“好像是有人在打架?這——這不會是遇到劫道的了吧?”
“啊!不會吧!停,快停!管家,趕緊帶了兩個人去看看!”
“前面誰家的馬車,不要擋路!”
“啊?曲大人?您家的馬車出什麼……咦,前面什麼聲音?”
……
後面陸續出宮的官員命婦已經有過來的了,聽到打鬥的動靜,自然要派了家丁來看。
曲大人是工部尚書,一介文臣,他的管家跟他的脾性大致差不多,帶了兩個家丁上前查看,沒走幾步就看到人,正好撞見的就是衛恆一劍刺過去,然後順手一拉,將一個黑衣人給開膛破肚,內臟腸子流了一地。
“啊——”老管家慘叫一聲,頓時就跪了,正要翻白眼放地上倒,卻被人從後面順手扶了一把,是個女子的聲音道:“是宣王府的侍衛在追殺兇徒吧?不是惡人。”
回頭一看,卻是那個老大年紀了沒嫁人卻還從來就不知道着急的程家大小姐,程妡。
這位也是上過戰場的,雖然是個女人,老管家好歹是覺得有點主心骨了。
說話間,衛恆已經撤了劍。
這邊的打鬥聲一停,後面曲大人等人也就敢靠近了,前前後後四五家人的馬車相繼過來,就見宣王府的侍衛提着長劍在檢查屍體。
他們是隻管殺人不管埋的,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活口,乾脆利落的就轉身折返自己的車隊,去和殷湛等人會合了。
路上橫着屍體,馬車過不去,而且這些人死成這樣,屍體也不好收拾,曲大人那些人就都被堵住了。
程妡倒是饒有興致的看着,黑暗中,眸子閃了閃,忽而道:“大概是宣王和王妃他們遇到什麼事兒了吧,我過去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齊國公一家被屠,但在朝廷這邊的備案是戰死的,所以現在程家雖然滿門凋零,但是朝廷對她還是比較關照的,怎麼也算是榮養起來了。
她家中僕從不少,但這女人也是特立獨行慣了,出門不喜歡帶太多人,今天也就只帶了一個丫頭和倆侍衛。
曲大人等人一看,程家小姐這一個女人都去問候王爺王妃了,他們這些如果躲着逼着就說不過去了,於是沒辦法,只能硬着頭皮下車,躲開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顫巍巍的都跟了去。
殷湛和宋楚兮他們其實離着這邊也不遠,半里地都不到。
衛恆先回去的。
這時候一直隱在外圍帶隊的嚴華正在跟殷湛稟報,“他們現身之前,已經有人回宮報信去了!”
“嗯!”殷湛淡淡的應了聲,沒叫人卻截殺,也沒怎麼在意。
說話間,程妡已經過來了。
這邊一場廝殺,死了幾十個人,血腥味很重,就是她也不免皺了眉頭,後面跟過來的曲大人等人當中卻已經有好些捂着嘴跑到路邊去吐了個昏天黑地了。
“宣王殿下,王妃!”定了定神,程妡走上前去,面色憂慮的四下環視一圈,“這裡出什麼事?”
“天子腳下,皇宮外圍,就有人公然出面攔截我宣王府的車駕,刺殺本王?”殷湛冷冷說道。
他這個人,其實是喜怒不形於色的,這個時候說是震怒,面色也無大的波動,只是那雙眸子,眼底有森涼的冷意一掠,便叫人心頭一緊。
“京兆府尹呢?他走得哪條路?”殷湛道,側目去看了衛恆一眼,“他的轄區之內,就給本王出這樣的事?馬上把他綁過來,本王要他當面給個交代!”
“是!”衛恆應了,一招手,帶了七八個侍衛,掉頭就又奔了皇宮的方向。
這裡所有人都看着殷湛的臉色,一聲也不敢吭。
後面陸陸續續又有從宮裡出來的馬車,但是無一例外,全部被堵在了這半路上。
衛恆倒是也沒去多久,然後便真的五花大綁的將京兆府尹綁了來。
他將人倒掛在馬背上,這時候才拎下了馬,一劍劃開捆着他的繩索,道:“大人,得罪了,因爲事關重大,急着請大人過來斷案,失禮之處,大人莫怪!”
京兆府尹乃是一介文官,他想怪,但是殷湛——
他是不敢怪的。
“宣王爺——”殷湛也沒等他開口,直接道:“這些人埋伏在此,要刺殺本王,這天京之內,都是你的轄區,解釋!”
“這——這——”京兆府尹哆哆嗦嗦的,冷汗流了滿臉,心裡叫苦不迭,心道——
這他媽的一個活口都不留,刺客又不是我派的,你讓我咋個解釋的?
話雖如此,卻是不能說的,於是就只是汗出如漿,不住的拿袖子去擦。
不多時,他的隨從才從後面追了來,“大人!”
京兆府尹如蒙大赦,趕緊吩咐,“快!查一
“快!查一查這些人的來歷,看看有沒有活口和線索,刺殺當朝親王,簡直罪大惡極!”
“是!”按理說他進宮赴宴,身邊不會帶着衙役,但他那師爺剛好便是他的內弟,進宮什麼的都會帶着,那師爺倒是個利索的,當即就帶了下頭的去查驗屍首。
一番搜索之下,師爺回來,拱手道:“王爺,大人,所有的刺客身上都搜查過了,他們身上都很乾淨,衣服和武器上面也沒有明顯的標記——”
說着,一頓,又趕緊的補充,“不過這麼些人,配備了統一的衣裳和武器,應該……應該不是一般的亡命之徒吧!”
他不是不想糊弄,也不是聯想不到點兒別的什麼,只是在殷湛面前,他不敢。就是這麼幾句話,也已經儘量的委婉,提心吊膽了。
“王爺——”京兆府尹和自己的小舅子配合還是默契的,但見對方一直耷拉着個腦袋,自然心裡也有自己的想法,於是就小心翼翼的擡起眼睛去看了看殷湛,商量道:“這會兒時間倉促,雖然沒有明顯的線索,但是武器和衣裳的來路,應該還可以查查。王爺——王爺可否寬限兩天?下官一定嚴查,儘快給您一個交代!”
殷湛面冷如冰,一語不發。
京兆府尹身上衣裳全部都被冷汗溼透了,等了好半天,終也是不得不妥協,轉而對師爺道:“有人膽敢在這個地方襲擊宣王殿下,實在可惡,叫個人,去給宮裡報個信,本官今日赴宴,帶着的人手有限,看宮裡能不能先就近派些人手過來幫一把!”
這便是要去給殷紹通風報信的意思了。
師爺還是拿眼角的餘光偷偷瞄了殷湛一眼,見殷湛似是沒有阻止的意思,這才叫了個人去辦。
這邊的場面持續僵持,殷湛才轉向宋楚兮道:“再過會兒就天亮了,外面冷,你要不先進去陪着暖暖吧!”
“我還好!”宋楚兮笑笑。
殷湛於是也不勉強。
他不走,那就誰也不能走,就算曲大人那些人已經不介意徒步回府了——
也不行!
大家都鵪鶉似的縮着腦袋,心裡默默的畫圈。
纔剛剛在宮裡,太子殿下懷疑宣王妃和皇上駕崩一事有關,兩者衝突不小,轉眼到了這裡,才離着皇宮幾步路啊?就有人公然跳出來行刺宣王?這特麼吃了雄心豹子膽也不能發這個瘋!
到底是宮裡太子乘勝追擊,還是宣王爲了挽回局面而自導自演?
看着不像自導自演啊,馬車上還坐着小郡主呢,現在那車廂都跟只刺蝟似的,誰都知道宣王把他那女兒當成寶貝金疙瘩,應該不至於做這事兒的!
那麼——
難道真的是宮裡容不下?
這所有人都一聲不吭,心裡暗處自編自演的戲本子就來來回回換了無數的唱腔。
皇宮。
殷紹說是讓殷淮去安排送衆人出宮,但以殷淮那樣的身份,自然用不着親力親爲,是以交代了一聲,叫自己的心腹看着安排,他便先回了後宮。
皇帝那裡,既然一時也差不多明確的線索來追究他的真實死因,那就只叫太醫來驗證了一下,確定就是掛在房樑上勒死的,也沒有中毒或者打鬥過的跡象,便就安排着去準備後事了。
宗族裡的那些人,沒什麼事的就都也打發了。
殷淮過來和殷紹交代了一聲前面宮門口的事,兄弟兩個正說着話,外面高金立就滿臉驚懼之色的過來敲門,“太子殿下,奴才有事求見!”
他的聲音,居然都在發抖。
就是皇帝駕崩,他也沒表現出這樣深的恐懼來。
殷紹不由的眉峰一斂,“進來!”
高金立推門進來,使勁垂着頭,招招手,卻有個穿着侍衛服,極眼生的高個子一起跟了進來。
殷紹也不說話,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高金立先跪了下去,然後道:“殿下!陛下駕崩,太過突然,有些事還沒來得及跟殿下交代,不過太子殿下是儲君,又即將繼任爲新君,那陛下手底下的人自然也當是歸順,尊殿下爲新主。”
作爲一個皇帝,成武帝的身邊不可能沒有一股秘密的力量扶持。
這個殷紹知道,而且就算高金立不說,他也遲早要整頓一遍的,只是暫時還沒抽出時間和精力。
他看了眼跟着高金立進來的人,立刻就有些明白。
而殷淮也不傻,當即反應過來,見高金立要說的是這事兒,就主動道:“既然太子哥有事要忙,那臣弟——”
高金立不是個糊塗的人,如果只是爲了交接成武帝手中的秘密力量,他不會明知道殷淮在場就這麼求見的。
殷紹心中略警覺,便就一擡手,制止了他道:“不必了!你我兄弟之間,沒這麼多忌諱!”
言罷,又轉向高金立道:“到底什麼事?”
“這——”高金立有些遲疑,卻不敢浪費時間,直接一咬牙道:“殿下您知道,陛下爲了以防萬一,對宣王一直比較忌憚,並且安排了一批人,隨時監視他的一舉一動。就在剛剛,監視他的人回來報信,說宣王起了不該有的心思,下令集中他手下侍衛集中一切力量,突襲東城門,似是有強闖宮門而出的打算。事態緊急,暗衛們出面攔截,同時命人回來稟報殿下,請殿下定奪。宣王府的侍衛一向勇猛,如若宣王真有強闖之意,
強闖之意,恐怕——”
高金立說着,頓了一下,又把頭垂得更低,“城門的守衛是降不住的。”
殷紹聞言,卻是勃然變色,眼睛圓瞪着喝問道:“說什麼?有人和他正面交手了?”
“是!”高金立也沒多想,只給身邊那人使了個眼色。
那人是匆忙換了身侍衛服掩人耳目的,當即便道:“事出突然,而且宣王看上去勢在必得,我們頭兒唯恐他真得逃脫會後患無窮,所以帶了兄弟們攔截,並且派遣屬下回來送信。殿下要下令封鎖城門嗎?”
這人的態度十分恭敬,顯然沒有任何的隔閡,已經接受了他這個新主人了。
說起來也都是皇帝的疑心病所致,雖然後期他明顯有些偏向殷述,但是爲了自己親手掌握所有的力量,提前便什麼暗示也沒給。
殷紹那一瞬間就只想暴跳如雷,並且一腳幾乎就要踹出去了,可是——
他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用力的捏着。
不能動!這些人,他要留着有用,而且就算現在發怒也來不及了。
“本宮知道了!”咬着牙,勉強維持聲音冷靜,他說。
高金立和那暗衛都大爲意外,互相對望一眼。
最後還是高金立道:“殿下,那宣王——不攔截嗎?陛下安排在宣王身邊的人不多,如果要硬碰硬的話——”
“他若真要出城,還能叫你們知道?”殷紹不想發怒,但終是忍無可忍,吼了一聲出來。
高金立等人俱是心頭一震,又一愣。
殷紹發現自己失態,隨後便暗暗深吸一口氣道:“八成——他是懷疑父皇在他身邊留了人,所以故意旁敲側擊的試探,想把人給引出來鋤掉的,這個節骨眼上,頂風作案的出京?對他沒什麼好處!”
殷淮有一點點明白,但是證據和勾心鬥角的事,高金立和暗衛卻是沒那麼快的反應的。
“沒什麼事了,先不用管他,你們去吧!”殷紹道,面無表情的擺擺手,頓了一下,又補充,“既然已經交上了手,那麼——就先叫個人去看看那邊什麼狀況!”
“是!”高金立還是不能理解他怎麼能如此篤定殷湛不會趁機出城,但也還是應了。
待到那兩人出去了,殷淮才正色道:“你確定十一皇叔他一定不會趁亂出城嗎?畢竟今晚的事情鬧得不小,他對你肯定防備的更深了,知道你一定不會放過他,如果說——是不是派人去東城門看看?做兩手準備會好些吧?”
“他如果真會這麼做,早就做了,何必同父皇之間虛以委蛇的周旋了這麼久?”殷紹暗罵。
殷淮卻還是一頭霧水,“這是什麼意思?若他沒準備這麼做——父皇放在暗處監視他的人,他該察覺的早察覺了,之前都能忍,沒理由要在個風急浪高的時候再起衝突,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明知道暗處有人窺測?所以才故意試探的嗎?
這一點,其實連殷紹都還沒想明白。
按理說,殷湛和宋楚兮的心思和打算,大家也都算是彼此心知肚明的,他沒必要再刻意的強調一遍讓自己知道的。
他沉吟。
正在百思不解的時候,殿外高金立就又帶了個侍衛急吼吼的進來,“殿下,奴才有事求見!”
“說!”殷紹有些心煩,只掃了眼那個跪在地上的侍衛。
“殿下,宣王和宣王妃一行在回府的路上遇襲,宣王爺大爲震怒,命人直接半路截下了京兆府尹大人回府的車駕,把人綁了去。京兆府尹不敢忤逆他,所以就也叫了人進宮,請示太子殿下。”那侍衛道。
他是不明白這件事內裡的關聯和玄機的。
殷紹眼底的眸光瞬間收冷,殷淮則是勃然變色,“太子哥——”
話音未落,殷紹已經問道:“皇叔何有損傷?”
想必是不能的!
“宣王也和王妃都無恙!”那侍衛道:“不過王爺是真氣得狠了,京兆府尹大人也爲難,所以才——”
還要說什麼,殷紹已經擺擺手,“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是!”那侍衛磕了個頭,高金立就領着他離開了。
殷淮滿面急色的上前一步,還不待說話,殷紹卻已經冷笑着看向他,別有深意道:“現在明白了吧?”
殷淮臉上顏色青白交替,咬牙道:“他故意放話,引父皇派出去監視他的暗衛現身?”
“事情鬧大了,現在只怕所有人都覺得這事兒是父皇做得不地道。”殷紹冷冷道:“京兆府哪裡敢接這案子?”
“那——”殷淮也突然就有些提心吊膽了起來。
“本宮親自過去看看吧!”殷紹道,一撩袍角,舉步往外走。
殷淮還是不很放心的跟上去兩步,拉住他的手腕,憂慮道:“太子哥,十一皇叔雖然近幾年已經交出兵權,賦閒在家了,可是早年北蒙來襲,何等兇悍,他率軍迎敵,所向披靡,此時餘威多少是有一些的,如果你真要動他,怕要惹人非議的。”
尤其還先經過了今天晚上這先後的兩件事。
先是宣王妃因爲皇帝駕崩一時被牽連,緊跟着宣王又遭人暗襲。
“那也要本宮真的下了殺手,這才能算!”殷紹道,他眼底有冰冷的幽光一閃而逝,隨後,脣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弧度來,“他跟殷述,雖然道不同,但是背地裡打着的主意卻
着的主意卻都是一樣的,無非是拼命的製造輿論,逼着本宮出手永絕後患,這樣一來,他們就都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反了?本宮又不傻,豈會就這麼上當?”
殷淮隱隱的有些明白過來了,但也還是不太確定,只神色狐疑的看着他。
殷紹於是就道:“放心吧,本宮不會動,不僅不會動他,還會將他這個皇叔,作爲長輩,好好的供起來!只要我把姿態放低了,他就出師無名,而如果要強行突圍出城的話——”
殷紹說着,眼底神色就越發冰冷幾分,“如果是他一個人,那應該不在話下,加上一個宋楚兮,也許也不會有什麼問題,可是他還有個女兒在!本宮就是再不濟——他想要拖家帶口的從我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如果這都能叫他如願以償,那本宮這些年纔是真的白混了,不如直接把這個皇位讓他好了!”
不就是能屈能伸麼?他殷紹什麼事做不出來?
何況——
現在不肯放那個女人安然離開——
也不止他一個人。
殷紹說完,就大步往外走去。
皇室之家,骨肉相殘,這是每隔一段時間就必定會有的一次輪迴,即使在新舊政權更替的時候一帆風順,那新君繼位以後也勢必要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限制打壓有能力的兄弟和宗親。
現在輪到他們這裡,這不是什麼新鮮事,但這卻也並不代表着所有人對這樣的局面都可以做到無思無畏。
“殿下——”進到殷紹出來,高金立趕忙行禮。
“你別動了,先看着好生準備父皇的身後事吧!”殷紹說道,頭也不回的大步往外走,同時對等在門外的高茂道:“吩咐備馬,宣王出宮走得哪一條路?本宮要馬上過去一趟。”
“是!”高茂自然提前有所準備,趕緊就答了。
殷紹親自帶了人趕過去,彼時京兆府尹已經被自己的冷汗凍得瑟瑟發抖,見到他來,就如是見到了救星,連忙跪下去,高聲道:“微臣見過太子殿下!”
殷紹沒理他,直接翻身下馬,快走到殷湛面前道:“本宮聽說皇叔遇襲,趕緊就過來了,皇叔您還好嗎?”
“怎麼叫好?怎麼又叫不好?”殷湛不是給喜歡與人逞口舌之快的人,這一次開口卻帶了十足十的煞氣,冷冷的盯着他道:“本王人還沒死,這可以算好嗎?這些刺客突然跳出來,對本王的妻女下殺手,你覺得現在本王能用一句好或者不好來和你說話?”
這一番話,他敵意很重,分明已經是個意有所指的意思。
殷紹與他面對面,卻也不慍不火,只道:“刺客盡數伏誅,皇叔你正在盛怒之下,我也實在無話可說,我們現在在這裡亮相爭執,似乎纔是最無用的事!近日讓皇叔受此冒犯,也有本宮疏忽的責任,皇叔要怪罪——本宮就在這裡當面向皇叔賠罪!至於兇徒,京兆府衙門會查,一定儘快給皇叔一個交代,這樣還不行嗎?”
雖然有點沒太把這當回事,但就目前來說,也只能這樣。
這時候殷紹反而慶幸,慶幸出手的都是皇帝的死士,想來殷湛也是知道,就算留了活口也敲不開這些人的嘴巴,所以乾脆就沒費事。
這樣一來,事情反而能稍微緩一緩。
兩個人,四目相對,彼此眼中沸騰的敵意已經是在人前都不加掩飾的了。
殷紹冷然的一勾脣角,對旁邊縮着脖子的京兆府尹道:“抓緊查,先傳本宮的口諭,各處宮門守衛都增加兩倍,嚴加盤查,如果還有刺客的同黨,一個也不能放過!”
現成的機會,能光明正大設防的機會,他當然不會放過。
言罷,殷紹又看向了殷湛,笑問道:“本宮這般安排,皇叔可還滿意?”
這是挑釁。
殷湛回他的,也是同樣一個冷然的表情,針鋒相對道:“好再你沒說把封鎖本王府邸的禁軍再多加兩千!”
言罷,拽了宋楚兮上馬,絕塵而去。
殷紹站在原地,看着那一行人逐漸遠去的背影,眼底光芒卻是斂起,那表情越來越冷。
殷湛到底爲什麼要殺人?難道就是爲了給他示警或是示威嗎?他有這個必要嗎?
不知道爲什麼,他心裡總有些不安,覺得自己一定是忽略掉了一些很重要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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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兩天看了個略逗逼的文,入戲太深,於是今天的臺詞個別抽風,捂臉,你們表覺得違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