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討喜的惡客最終是在一片人仰馬翻的紛亂中被主人恭敬地送離了蘅華院。
將閨閣女兒家的嫺靜小院折騰成戰場,曼雲沒有那份功力,出爪的是正得意地甩着毛絨尾巴的紫晶紫爺爺。
據守在院子裡看着紫晶玩耍的丫鬟們交待,蕭六奶奶帶來的寵物小貂在她與明嵐母女在屋裡聯絡感情之時,四下亂竄,幾乎逛遍了整個院子。可是是因爲苦等主人煩躁不安,踩折了兩盆花,打破了幾片瓦,最後撓了一個來院子裡幫忙的媳婦子,險把人家小媳婦的裙子抓出了幾道破洞來。
緊摟着罪魁禍首的曼雲回到這幾日借居的客院,思慮再三還是良心不安地喚了身邊的小橋開箱去取了幾隻小巧可愛的銀錁子。
“小橋,現在就去蘅華院給那個叫蕙心的女人送去。就說是賠她的裙,讓她拿着壓壓驚……”
小橋連忙點頭應了,還帶着幾分嬌憨孩子氣的蘋果圓臉上露出了欣喜笑容。
看着不過十四五歲的小橋,實則比曼雲還要大上一兩歲。在暗衛裡她也會想着今後要象正常人一樣過活。可是真被安排在曼雲身邊,天天看着小夫妻你儂我儂的架式,卻又沒來由有着明珠暗投的感傷。
難得遇上紫晶出手曼雲又緊喚着查人,一領命就轉身出門的小橋自然兩眼笑眯,如蚊見血。
“奶奶,查賀三小姐身邊人的事要報到京裡嗎?”,另個剛轉職內宅丫鬟不久的女暗衛流水立在曼雲身邊,手中抓着一管紫毫,側頭相問。年紀正經才十四五的流水與小橋不同,她原本還沒正式出師,手乾淨,自覺着對現在平淡的日子很是滿意。
“你照實寫就好!”,周曼雲百無聊賴地擺了擺手,一派霽月風光。
從流水手中發出的密信到了洛京。十之*轉一圈最終會轉到了世子蕭澤甚或景國公蕭睿的手裡。世上誰也不是笨人!說是讓蕭泓自管的青龍衛若是沒被他家父兄控住根底,又如何能放手放得如此的大方徹底。
反正,除了夫妻閨中榻間的那點秘事,周曼雲自覺就算吃醋也敢吃得大大方方。
何況,查了賀明嵐的身邊人也不純爲了那點根本沒必要的乾醋。重生以來,她按着前世的瀕死記憶配過許多款類似的毒藥,但配出的藥總是接近卻又總有差異,而跟緊了賀明嵐說不準就能找到前世的致命毒。
尋毒,不爲報復,只爲預防。如果能把事情掰扯開。藉助更多的力量找到將自個兒前世致死的毒又何樂不爲?
重生至今的世事似是而非。可但凡有一點可能。要做母親的就必須得把孩子誕生時的危險降到最低。
周曼雲緊盯着流水筆端遊走的眼神,幽深如墨。
就在去賀明嵐的院子前,她懷疑過那毒可能是賀明嵐或是那個齊媽媽藏的,可四下翻尋的紫晶卻沒在那院子裡找到任何帶毒的東西。
不過正如周曼云爲賀明嵐搭脈時發現了賀三小姐用了蕁夢蘿。而紫晶也找到了另一個身帶輕毒的嫌疑人。
“也許她們是把毒放在了賀府之外,又或許在背後另有着供毒之人……喪妹之痛會如此深切,居然還連續服着致幻的毒藥……藥應當也是那個蕙心從外面帶進來的……”,曼雲微蹙着眉頭靠在椅背上,嘴裡沉呤,腦子裡整理着今日探得的種種異常。
小橋的腳程利索,六奶奶賞的銀子很快就遞到了還逗留在蘅華院的蕙心手上。
可她同樣也利索的嘴皮子卻不得人待見,好脾氣的蕙心難爲情地表示了還要去伺候三小姐,誠惶誠恐地用手帕接了六奶奶賞的幾個銀錁子。接着。卻是反手從腰間扯了個九成新的香囊回贈給了羅嗦的小妹妹,直喜得小橋一直膩在院子裡不走,四下給人看着她新得的東西……
“不過是個心眼活泛的小丫鬟,想是那周氏派來盯着小姐的。院裡那幾個大的,自會應付她。”。從室內偷偷向外張望的窗格輕輕放下,蕙心躡手躡腳地走回到了賀明嵐的榻前,輕聲道:“倒是小姐這兒要快些。”
“遭瘟的蕭家!害了少爺不夠,還任那毒婦害了小姐……”,齊媽媽扶着正俯在榻邊賀明嵐,老臉上已是鼻涕一把淚一把,只是礙着院裡有外人不敢大聲。
一臉慘白的賀明嵐搖手示意讓齊媽媽不必聒噪,接着就指向了榻邊的盂盆。
齊媽媽寬大的手掌疼惜地在明嵐的背上又用力地拍了拍,賀明嵐張口哇地一下吐出來,比之前幾次的嘔吐物,這一次盡是清水。
“應當都吐淨了!”,本就是被急召來給賀明嵐下催吐藥的蕙心,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只爲了咬下的那一小口點心,居然要吐成這樣。而自己當日在澄霞湖一時鬼迷心竅的夜談,一步步捱到了現在,更是付了多少代價!靠在大迎枕上,任齊媽媽拭着嘴角的賀明嵐不由地悲從中來,一聲嚶嚀撲進了齊媽媽的懷裡,緊摟她的脖頸傷心地哭了起來。
“小姐,可不敢!不敢哭……”
“那個丫頭走了!”
隨着立在窗口的蕙心報信,賀明嵐的淚水更如滂沱雨下,聲音也無所顧忌地放開了。
“沒事了!小姐沒事了!雖說烏蠻人擅長放毒下蠱,但也總要人着他們的道纔是。那口點心,你沒嚼就吞了,剛吐出來的囫圇個兒,老奴看得真真的。再說蕙心也親自查過那盤子點心沒毒藥,也真是廚房麪點師傅按蕭六奶奶指點做的,她根本沒過手。小姐咱這兒催吐,也不過爲求個安心罷了。”
“六奶奶?什麼六奶奶?就是個憑着毒術控住男人的賤人!”,賀明嵐收了淚珠發狠地罵出聲,臉上帶着狠戾,“就這樣,她能當多久?雲州來的信裡可是極爲不待見她呢!”
不管如何人家已成了夫妻,現在又何必再提了什麼雲州來信。若是當初沒有云州蕭府裡傳來的秘信,自家小姐也能早斷了對蕭六的那一點念頭。齊媽媽心中悲聲一嘆,撫擦着明嵐臉上的手更顯溫柔。
“媽媽放心!蕭六沒眼光不要我,本小姐也不會再糾纏。總有一日,我會讓他們夫妻老老實實跪在我眼前的……”
賀明嵐飛揚起的眉眼讓齊媽媽心裡突覺地有些發酸,但是腆起一臉笑,重重地點了點頭,“我家小姐自然是要做鳳凰的!”
名爲主僕,但實際比母女相處的更加親密無間的兩個女人相互寬慰,一言一語織着白日幻夢。若不是有個覺得自家小姐什麼都好,應占盡世間第一的乳孃在,藥物的輔效也不會在賀明嵐身上潛移默化地如此順當。
低眉順眼的蕙心收拾着一堆兒穢物,忙裡偷閒地掃過榻邊兩眼,挑起的嘴邊似笑似嘲。
現而今,賀三小姐想要化身爲鳳,嫁入蕭家自是理所當然。路州雖然離京甚遠,身爲下僕也看不到賀坤來信,但蕙心也早知道了現在在洛京進了景王的蕭睿,再接着是在籌劃着再次改換門庭。
“媽媽,那女人還說我不能再用助眠的蕁夢蘿?”
“乖乖!小姐怎麼能聽那女人的,那惡毒的周氏巴不得小姐一世都不得好呢!”
見乾孃搶着的答話立時讓賀明嵐打消了疑慮,蕙心清秀的臉上不覺得帶上了絲慶幸,湊上前好心地低聲道:“小姐,周氏是危言聳聽了些。但世上是藥三分毒,奴婢倒也覺得過幾日,咱們就換了這淘換來的胡藥,另尋個老成點的大夫給您開些溫和的方子調養,比如濟和堂的王老大夫……”
“不要!那王老頭根本就是個欺世盜名的庸醫!”,賀明嵐慌忙尖聲拒絕,一臉的惶恐不安。
“蕙心,你先下去吧!”,更疼小姐勝過乾女的齊媽媽冷豎了眉喝了聲,再轉臉拍着明嵐的手,盡帶了慈笑,“小姐!一點小恙就不必勞老夫人請大夫了,我們自還吃了這藥就好。等小姐睡得甜了,就再棄了就是……”
門輕輕地掩上,捧着盂盆走出去的蕙心貼心地給屋裡的兩個女人留下了私敘的空間。她也無意再聽那些心虛氣短的舊話,一次又一次的重複不過是加重着賀明嵐對藥物的依賴。
濟和堂的王老大夫不是庸醫,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爲賀明嵐看診時就提了心病要用心藥醫。但賀明嵐不信大夫,只信着能拿藥來的齊媽媽又能如何?那件隱秘的舊事,賀明嵐根本就沒膽子晾出來。
想着齊媽媽私下告知,明嵐親事已基本確定,大約在半個月後就以陪伴祖父的名義啓程往洛京,蕙心不免慶幸地淺笑出聲。
去年四月裡,聽說蕭家定下的居然是八子蕭瀧與賀明琦的親事,她還遺憾混進賀家後居然壓錯了寶。原本還想着怎麼棄了齊媽媽重攀四小姐的身邊人,但捱了不過半年,情勢又重新逆轉。甚至原本待她淡淡的賀明嵐,現在也拿她當了除齊媽媽外的重要心腹。
世間事,趕得早真不如趕得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