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六兒命人把蜻蜓從樑上解了下來,擡往文杏堂那邊去,方纔領路那個小宮人既然看見了,就不能再讓她回去了,正好又昏厥着,就一併帶走了。他帶了兩個太監在蜻蜓房中查抄一番,試圖找到些證據,想來她臨死前把東西就丟進火盆裡燒燬了,任何有用的證據也沒找到,只從火盆中找出了塊已經燒得黝黑的永壽宮宮人的腰牌。
張茂林聽了趙六兒等人的陳述,又看了眼那塊燒壞了的腰牌。微不可聞的嘆息了一聲。在心裡理着今日審查出來的結果。
原來太皇太后並沒有在晩隱居安插人,還是通過安插在李夫人身邊的蜻蜓去刺探的消息,如此迂迴,深藏不露,倒也是太皇太后慣常用的手法。只是蜻蜓死了,這條線也算是斷了。小蟬是被蜻蜓利用了,而螢螢又被小蟬利用,螢螢倒是無辜的。林秀蓮的乳母秦氏承認了下毒,卻又不肯說出指使她的人,還需要慢慢的審理。不過今日審理出來的結果要趕緊讓晉王知道。
張茂林拿定主意,一面吩咐趙六兒與陳小五,“今日的事兒,一個字也不許說出去。晩隱居派人封起來,裡面餘下的人都看好了,不允許他們出來,也不允許一個人進去。王妃更要瞞住了。李夫人那邊今晚你們先去穩住她,等回明瞭王爺,看王爺要如何處置她,我們再做定奪。”
趙六兒與陳小五忙道:“是。”
張茂林又說道:“蜻蜓的屍體連夜處置了,至於這個宮人,既然看見了,也留不得了,讓她跟蜻蜓躺一塊吧。”
趙六兒與陳小五又齊聲說道:“是。”
張茂林聽着遠處宮中的更鼓敲了三下,在寂寂長夜中尤其清晰,道:“已經三更天了,還有兩個更次天就亮了,趕緊辦吧。”
趙六兒與陳小五便領命去了。
張茂林又在廊下站了會,夜深霜重,燈籠的光一片昏黃,腳下臺階上早結了一層厚厚的霜花。張茂林提着燈籠,帶着個小太監,匆匆回屋裡去了,他也要趕緊把今日審查出來的結果寫成條陳,報給晉王。
(轉)
臘月初三仍舊是個大晴天,只是這一天一早就颳起了大風,凍得人手指頭都伸不出來。
張茂林連夜就打發人去宮中給晉王送冬衣,故而宮門一開,消息就遞了進去。
張茂林剛坐下用早飯,晉王的答覆就送出來了。
晉王的條子寫的很清楚,首先說的是李夫人:李夫人偶感傷寒,時氣不好,以免過給別人,速速遷去安樂居調養,一日三餐着張茂林親自派人送去,不許任何人去探望。
前朝皇帝曾長居西苑,故而西苑中就修了一處叫做安樂居的所在,是前朝皇帝用來禁足獲罪嬪妃的所在,等同於宮裡頭的冷宮。張茂林心裡暗暗感嘆,只怕李夫人這一生就這樣完了。
對於秦氏,晉王命張茂林繼續審問,務必問出幕後主使之人。張茂林心裡想,晉王的意思,就是允許他們用刑了。
螢螢被人挑唆矇蔽,着立即發往太原王府爲先王妃守靈,命其悔過。張茂林心裡清楚,晉王是不想讓這個螢螢以後再出現在王妃面前了。
小蟬爲許許蠅頭小利,勾結外人,背叛主子,不可再留,命其自縊。雖然是賜死,但是沒有杖斃,晉王也算是仁慈了。
可是晉王唯獨沒有說,若是王妃突然問起這些人來,該怎麼答覆。張茂林心裡爲難,不過爲今之計,也只能拖一時算一時了。心裡盼着晉王早日回來,到時候這些難題他就不用面對了。
張茂林匆匆看完晉王遞出來的條子,連早飯也顧不得吃了,就吩咐人立即去辦理。
(轉)
這一日朔風陡起,呼呼的東北風捲起飛沙走礫,林秀蓮用了早膳,聽着外面風聲,就忍不住走到窗牖前略微推開個縫,向外張了一眼,寒氣就從那一道縫隙裡撲了進來,林秀蓮禁不住打了個冷顫,匆匆關好窗扇。
這樣冷的天,她更不願意出門了,想着晉王在宮裡,昨天去的時候穿的那樣少,也不知冷不冷,記得他還說過他有擇席的毛病,又不知他昨晚睡的可好,事情又多,再歇息不好,若是更受了涼,可如何是好,心裡一時掛念不已。
林秀蓮就走到正殿裡去,看見小就站在那裡,就說道:“你去跟張公公說一聲,我給王爺收拾出兩件冬衣,讓他送進宮裡去。”
小九得了命令就匆匆去了。不一時,小九就回來了,凍得臉紅撲撲的,搓着手道:“張公公說他昨天夜裡聽見起風了,一早就打發人送了冬衣進去,讓王妃放心。”
林秀蓮略微放心些,道:“張公公倒是細緻。”
小九道:“是。”
林秀蓮撇了小九,仍舊往書房裡去,看見小七拿了一塊絹布擦拭着書架上的灰塵,就說道:“你出去吧。”
小七便放下絹布,告辭出去了。
晉王書房裡灑掃的差事原本都是張茂林親自辦的,因爲晉王不在,張茂林事務繁忙,只得打發小七與小九來做了。
林秀蓮在書架前徘徊一陣子,晉王的書架琳琅滿目,很多書籍都是她不曾看過的,她選了本筆記雜談類的書,先拿出來放在書案上,纔拿起小七方纔擦拭灰塵的絹布,慢慢的擦着書架上的浮灰。
其實每天都擦拭,書房裡並沒有什麼灰塵,不過是因爲房中燒有炭盆子,浮灰難免落上去,故而要每日都擦拭一遍。
林秀蓮擦拭的極細緻,一個角落都不放過,其實也是爲了消磨時間玩。她心裡思念晉王,一時一刻都覺得漫長難捱。只有對着他****都會看的書,想象着他坐在書案前的情形,林秀蓮心裡纔會泛起絲絲甜蜜,才稍微可以排解一下心中的思念之情。原來真的是情不知所起,不往而深。
林秀蓮信手整理着書架,纖細的手指輕輕撫摸着那一排排的書脊,墨冥的香氣在書房裡瀰漫開來,她心裡縱使牽掛思念,可是感受着楊鐸的氣息,心中就會無限甜喜。
她理好了書架,又會蒔弄了一會兒花木,又拿了些煮的碎爛的魚肉餵了那隻狸花小貓,就拿起方纔找出的那一卷筆記雜談,坐在羅漢牀上閒閒的翻看着。
午膳後,林秀蓮仍舊坐在那裡一邊喝茶,一邊看書,想着楊鐸也不知吃飯了沒有,午後可否能夠稍微歇息一下。心裡盼着他能如昨日那樣送一封信出來,又希望他有空還是歇息一下,不要累壞了身子。心裡牽掛着楊鐸,書自然就不怎麼看得進去,過了好久連一頁都沒翻過去。
捱到晚膳過後,還沒有見有信傳進來,林秀蓮無精打采的歪在羅漢牀上,拿出幾根絲帶準備給楊鐸打兩個梅花絡子,又沒心思做,只管握着絲線在手指上纏纏繞繞。
二更鼓響時,林秀蓮想着今日只怕是不會有信送來了。就命小七與小九兩個服侍她洗漱安歇。
浴罷躺在帳子裡,聞着枕裘間楊鐸身上那種特有的氣息,林秀蓮更加睡不着了,知只是在帳子裡翻來覆去的。
一時又聽見三更鼓響,林秀蓮幽幽的嘆息一聲,在被窩裡躺好,強迫自己睡去。
正朦朧間,聽見屋裡響起了腳步聲,林秀蓮只當是上夜的小七呢,也沒理會,過了片刻,聽着腳步聲越來越近,又響起窸窸窣窣的脫衣聲,林秀蓮心中一喜,輕聲道:“你回來了?”
果然是楊鐸,他柔聲說道:“我不放心你,那邊的事兒安置下來,就回來看看你,五更天還要過去呢。”聲音微微乾啞,難掩疲倦。
那就是隻能待四更一個更次了,林秀蓮心裡又是感動,又是心疼他,坐起身來,撩起帳幔,看見楊鐸臉色青白,也不知道是路上凍得,還是太累了,大約兩者都有,心裡愈發酸澀,嗔怪着說道:“我就怕你不知道歇息,今日這樣晚了,又冷的厲害,何必趕回來呢,人疲倦的時候邪寒最易侵入,再生病了可怎麼辦呢。”
楊鐸脫了外面的袍子,扶着林秀蓮躺下,微微一笑,道:“快睡被窩裡,彆着涼了。”他在林秀蓮外側躺下,把她摟進懷裡,“你不讓我回來,難道你不想我嗎?”
林秀蓮把臉頰貼在楊鐸冰冷的面頰上,心裡發燙,說道:“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我怎麼會不想你,你的臉怎麼這樣冷,早起張茂林還說已給你送了冬衣進去,沒有穿嗎?”
楊鐸不以爲然道:“外面呵氣成霜,正落雪珠子呢。你莫要擔心了,如今我不是好好的躺在你身邊嗎?”
林秀蓮凝神一聽,果然風打在窗戶上有沙沙的聲音,林秀蓮翻身凝視着楊鐸,手指在他的眉骨,鼻樑,嘴脣上輕輕撫摸着,“答應我,這幾天不要回來了,有時間就好好歇息,我會乖乖的吃飯,睡覺,等你回來的。”
楊鐸亦輕輕撫摸着她的面頰,“你又撒謊,到這會還沒睡,還說要乖乖睡覺。”
林秀蓮道:“你趕緊睡覺吧,睡一會又得起來呢。”
楊鐸道:“方纔在馬車裡打了個盹,這會兒看見你又不困了,你告訴我,今日都做什麼了?”
林秀蓮道:“也沒做什麼,不過是看看書,消磨時間唄。小皇子入殮下葬的日子可定下來了?”
楊鐸道:“還沒有呢,明日欽天監的纔會報上來。快了,等到停了靈,就不會這樣忙了,我每日就可回來住了。”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