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鐸回到帳篷裡,就看見蕭明玉在帳篷裡來來回回踱着步子,似乎很着急。
她性子安靜,頗有點寵辱不驚的格調,不知爲何事會這樣焦急,楊鐸走上去問道,“怎麼了?”
蕭明玉看見他進來,臉上的憂色褪去,輕聲問道:“見到了嗎?”
她自然問的是楊鐸是否見到了沈蕭略,楊鐸略點了下頭。
周新端着熱水,毛巾,金瘡藥與紗布風風火火的走了進來,蕭明玉這纔打量楊鐸,發覺他袍袖上有血跡,吃了一驚,“表哥跟王爺動手了嗎?”
周新先插嘴道:“沒有,姑娘的表哥還幫了王爺大忙。”
蕭明玉的眉頭稍稍舒展,又禁聲問道:“那表哥受傷了嗎?”
周新道:“姑娘的表哥功夫高強,沒有受傷。”看蕭明玉愣愣的站在那裡,又忍不住使喚她道:“還不快來搭把手?”
蕭明玉這才移步朝楊鐸走去,只是那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周新輕輕挽起楊鐸的衣袖,看見傷口時,還是忍不住皺了皺眉,看蕭明玉神色仍舊有幾分呆滯,問道:“你沒有給你包裹過傷口嗎?”
蕭明玉忙搖頭,周新指了指盆子裡的熱水,“先把毛巾打溼了。”
蕭明玉依言去做,周新接過她手裡的溼毛巾,慢慢擦去傷口周圍的血跡,擦了幾遍後,一盆水都變成了紅色,又換了另外一盆水,等把傷口徹底清洗乾淨,纔拿起金瘡藥給楊鐸塗上,又對蕭明玉吩咐道:“剪一條紗布給我。”
蕭明玉抓起剪刀,拉開那捲紗布,比劃了一下,“這麼長夠嗎?”
周新搖頭,“不夠,要兩個這麼長。”
蕭明玉又拉出來一截,這才用剪刀剪斷。
楊鐸在旁冷眼瞧着,蕭明玉似乎是有心事,做起周新吩咐的事雖然算不上手忙腳亂,但是絕對心不在焉的。
周新幫楊鐸包紮好了傷口,與蕭明玉一起把桌上的東西收拾了一下,端着東西退了出去。
楊鐸轉身往書桌前走去,眉頭卻忽然皺了起來,“方纔有人來過嗎?”
此刻周新已經離開,帳篷裡只有蕭明玉,楊鐸問的自然也是她,蕭明玉聽楊鐸語氣嚴厲,不禁有些慌張,“沒有啊,一直沒有人進來。”
楊鐸從鎮紙下抽出那封信,又問道:“那你可曾出去過?”
蕭明玉囁嚅道:“出去過。”聲音很小。
楊鐸本來是想知道這封信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在他的書桌上的,聽見蕭明玉答的心虛,禁不住多問了一句,“你剛纔去那裡了?”
蕭明玉低着頭答道:“去了罪奴營。”
楊鐸更多了幾分疑惑,“罪奴營?去那裡幹什麼?”
蕭明玉撒了個謊,“妾身想去確認一下表哥是否去了湖邊。”她當然可以確定沈蕭略就在湖邊等楊鐸。她去那裡,不過是想要看她表哥可有什麼換下的衣物需要漿洗,有什麼破的袍子需要打補丁,不過恰好都沒有,還兀自被幾個罪奴輕賤調笑了幾句。因爲她表哥在那罪奴中混得久了,還算有些地位,她常去,衆人也都認識她,縱使有人存了非分之想,也不敢動手動腳,不過就是嘴上佔些便宜,可是那些話已經很讓她羞愧懊惱了。雖然每次去他們都會說,就算她表哥在時,那些人也不懂的收斂,不過她還是一次一次的去。沈蕭略說了她幾次,她也不聽,平時看着她性子是很柔軟的,可是在這件事情上,卻出奇的執拗。
楊鐸看了她一眼,順手拆開了那封信,還是與上次一樣的字體,還是四個字,三更湖邊。
三更湖邊?楊鐸不覺皺了皺眉,三更是時間,湖邊是地址?莫非是約自己三更的時候在湖邊相見?
可是湖邊那麼大,這樣寫不是太籠統了嗎?楊鐸又看了蕭明玉一眼,莫非這裡說的湖邊就是方纔自己去過的湖邊?在那個地方他第一次遇見了蕭明玉,第二次是約見沈蕭略,前後去過兩次,自然與湖邊其他地方不可同日而語了。看來自己的一舉一動留信的人很清楚,可是那人爲何要選在這個時候約見自己呢?
目前對方是敵是友還不清楚,單憑上次那封信中的幾個字,也不能判定他就沒有惡意,再說若真的不是敵人,又何必這麼鬼鬼祟祟呢?
不過這裡到處都是武元訓的人,他若真的想幫自己,小心一點原也沒錯。
蕭明玉看出楊鐸神色間的異樣,輕聲問道:“怎麼了?”
楊鐸搖頭,“沒什麼,我這裡沒什麼事了,你回帳篷吧。”
蕭明玉現在已經有了自己的帳篷,是楊鐸讓內官們給她勻出來的,蕭明玉方纔之所以在楊鐸這邊,是因爲想要知道她表哥的消息,前幾****可沒這麼殷勤,每天早早的都躲回自己的帳篷裡了。她行禮如儀,後退了幾步,轉身出去了。
楊鐸走到炭盆旁,把信丟了進去,火舌卷着紙片,順便化爲灰燼。
蕭明玉剛出去,周新就走了進來,“王爺,時辰不早了,讓奴才服侍您歇息吧。”他是忖度着楊鐸身上有傷,又剛殺過人,大約沒什麼心情留宿蕭明玉,所以這邊還是得他來伺候。
楊鐸擺了擺手,卻是好整以暇的在書案後坐下,“還記得上次那封信嗎?”
周新當然記得,“怎麼了?”
楊鐸望了炭盆一眼,“剛纔我們不在的時候,又送信進來了,約我三更的時候再湖邊相見。”
周新吃了一驚,“王爺要去嗎?依奴才之見,還是不要去了,這個人神神叨叨的,誰知道打得什麼主意。”
楊鐸不置可否,伸手要去端茶杯,周新瞥見杯子裡沒有水,忙拿了茶壺過來給他續茶水。
楊鐸喝了口茶,望向一側桌上的更漏,淡淡道:“距離三更還有一個半更次,你下去歇息吧。”
周新瞪大了眼,“王爺真的要去啊?”
楊鐸道:“武元訓想要在這裡殺我,易如反掌,京中那邊他隨便捏造個說辭也就是了。可是他爲何不敢明目張膽?大約就是他也意識到他的北海軍中還有別的勢力隱藏在其中,所以他不敢輕舉妄動,非但不敢,這次刺殺還格外小心。所以我覺得約我相見的人,應該不是敵人。”
周新見楊鐸心意已決,也不再多說,向楊鐸道:“那王爺也歇息一會吧,等下奴才過來叫您。”
楊鐸放下杯子,點了下頭,他確實也有些疲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