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聚看到太醫這個舉動,心中一驚,說道:“陛下怎麼樣?難道?”
丘聚還以爲正德已經沒救了。
太醫說道:“陛下本來只是內裡虛乏,再加上落水,內外相激爲病,病屬陽明,而如今內乏更深,外邪入內腑,已經屬於陰症了,非長期修養不可。”
丘聚鬆了一口氣,說道:“好生伺候陛下,如果陛下有一個三長兩短,你的下場,你自己知道。”
太醫本來起身要爲正德開方,剛剛鋪紙研墨,將一根毛筆沾滿了墨水,忽然聽到這樣一句,忽然頓住了。
他立即知道,很多前輩的下場。
如果正德是小病,這位太醫不用這麼顧忌。
但是正德現在的情況已經有些不妙了。
漢代張仲景著《傷寒論》,將外感疾病演變過程中的各種證候羣,進行綜合分析,歸納其病變部位,寒熱趨向,邪正盛衰,而區分爲太陽、陽明、少陽、太陰、厥陰、少陰六經。
雖然六經病各有輕重,但是從太陽到陽明,從陽明到少陽,是一個逐漸加重的過程。也可以視爲體內陽和之氣,不斷減少的過程。
太陽病,可以不藥而癒,而下面越來越重,正德的病已經轉爲陰症,已經相當嚴重了。
太醫本來想對症用藥,但是一想,他們面對的不是一般人,而是一國之君,他妙手回春,固然好,但是一旦有誤,他全家老小,恐怕都要到菜市場走上一遭了。
太醫暗道:“在京師,並不是最厲害的醫生,不過是因爲我年輕隨行來到,陛下這病才落到我手裡。現在已經離京師不遠了。我何不將陛下的病情穩定下來,不另其惡化,等到了京師,自然有人來代我接這個燙手山芋。”
太醫在片刻之間,就轉換了心思,本來想要對症下藥立即換成了溫和的藥物,固然有治病之效,但是與之前他心中斟酌的方子,卻不可同日而語,這個方子,治療效果還在其次,主要是方方面面的穩的很。
這方子是醫書之中的成方。在《太平聖惠方》之中就有,藥材也沒有虎狼之藥,端是四平八穩,任誰來看也挑不出毛病。
只是這藥是用來治病的,不是用來做文章的。
不過片刻這間,楊廷和也就來了,楊廷和沒有與正德在一艘船上,正德決計不願意讓楊廷和和他在一艘船上,如果楊廷和在,正德還怎麼開心的玩耍啊。
不過楊廷和的地位崇高,即便沒有與正德在一艘船上,他所坐的船,與正德的座船也相距不遠。
正德病情有變,他立即就過來了。
楊廷和來了之後,先看正德氣色,然後又拿來正德的方子看,他一看方子,不爲良相,遍爲良醫。楊廷和在醫術上算不得精通,但是也是懂的不少,一看這方子,就知道,這方子不是能治病的方子。就皺起了眉頭。卻說不出什麼話來。
無他,楊廷和現在身處嫌疑之地。
正德今日的病不是在揚州的時候,絕對不能理事,說不定還有昏迷不醒。楊廷和作爲內閣首輔,幾乎大權獨攬,如果他再插手正德的藥方,一旦正德有所不豫。楊廷和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楚了。
“楊大人,陛下的病情加重,敢問大人,是不是停船,讓陛下休息。”丘聚說道。
不一會功夫,許棟與朱彬也都來了。
他兩人到此,丘聚的心思漸漸穩定下來,纔敢向楊廷和詢問。
“不必了。”楊廷和思量一會兒,“這馬上就要到通州,快些回京師。到了京師在延請名醫會診,不比在這運河邊上強的多嗎?”
從政治上,楊廷和與正德考慮的一樣,就是越是有病,行程就越不能停留。一旦正德停在某處不動,天下之間,還不鬧得沸沸揚揚嗎?
更重要的是,正德沒有兒子。正德沒有兒子,正德沒有兒子。
重要的說三遍。
在古代無嗣是一件非常嚴重的事情。特別是正德還是一個皇帝,自古以來,幾乎每一個皇帝無嗣,就會鬧出天大的風波,從漢朝開始,西漢之亡,最根本的原因就是西漢皇室連續幾次絕嗣。東漢也是如此,有幾個少年夭折的皇帝之後,天下大權就不在皇室手中了。
還有魏國曹氏,如果曹丕,乃至於曹丕的兒子,能活得久一點,哪裡有司馬家司馬事情?
所以有這些前車之鑑,纔有宋代國賴長君之說。一旦正德病重,國家又沒有確立繼承人,將是一場極大的政治風波。
從治病上來看,楊廷和也不允許正德留在這裡。
無他,楊廷和看了太醫的方子,指望這個方子能治病,簡直是癡人說夢。
正德留下修養,只會將他耽誤了,所以,儘快回京師,京師是天下中心,天下名醫多在兩京江南,那時候對正德的病也有好處。
丘聚說道:“有楊大人這一句話,老奴也就放心了。”
丘聚也是有自己的小算盤。
正德的病情突然加重,丘聚不知道絕不可以將這個消息泄露出去嗎?他如果不知道,他就不配在帝國的中心,待這麼長的時間了。
問題是,車馬勞頓,正德的身體能吃的消嗎?
丘聚這麼問,就是要讓楊廷和承擔起這個責任來。
楊廷和似乎沒有察覺。或許察覺了也沒有在意,因爲權力與責任是相對的,楊廷和承擔起的責任越多,他們他的權力也越大。
此後正德就一直昏昏沉沉的,偶爾醒來一陣子,但不長久,就又昏睡過去了。因爲正德的方子是溫補的方子。有養神藥物。正德才會如此嗜睡。
但是爲了讓天下知道正德安然無恙。所以,本來楊廷和處理的政務,還有經過正德審覈,不過這審覈的權力大多在是司禮監首領太監的,不過正德,也不算是軟弱無能之輩,丘聚只是他的助手而已。
不過現在,丘聚連助手的權力都沒有了,所有權力都落在楊廷和的手中。
整個大明帝國將按着楊廷和的意思運轉。
也不知道。是太醫溫養的藥物真的起了些作用,還有正德的身體還是有些底子的。當船到了通州碼頭,改乘馬車的時候,正德就已經醒過來。
正德說道:“朕這是怎麼了?”話沒有說完,正德就劇烈的咳嗽起來。一聲聲的咳嗽,讓正德覺得他整個肺部都在翻江倒海,恨不得一口血將整個肺部都咳出來。
正德所乘坐的馬車相當大,幾乎是十幾匹馬拉着一個房子一般,立即的空間,與船上的空間相差不大。丘聚跪在地面上,捧着痰盂,接着正德咳出來的濃痰。
好一陣子,正德才算平靜下來。丘聚立即將這幾天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正德。
正德微微閉上眼睛,說道:“現在到了哪裡了?”
丘聚說道:“已經過通州,馬上就要進城了。”
正德深吸一口氣,猛地睜開眼睛說道:“扶朕起來,朕要騎馬入城。”
丘聚大驚將痰盂放下,連連磕頭說道:“還請陛下保重龍體,陛下的龍體萬萬經不起操勞了。”
正德說道:“朕的話不管用嗎?”
丘聚身體一僵,他渾身大汗淋漓,說道:“陛下,要奴婢死,奴婢死便是了,只是陛下萬萬不可騎馬入城,陛下身負天下之重,不能不保重龍體啊。”
正德大怒,手指指着丘聚說道:“就是因爲朕身負天下之重,才一定要騎馬入城,你到底明不明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