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敗,一場大敗。
沈希儀親手上陣督戰,連殺十幾個人,所有逃兵都不敢與沈希儀對抗。但是他們紛紛繞過了沈希儀,向後逃走。
“大人。留着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幾個侍衛紛紛勸沈希儀離開。
沈希儀大怒道:“這個時候,還要什麼青山啊。我寧可死在這裡,也不逃走。”
如果有可能,沈希儀也不是不想逃走,他如果能逃回浙江,有的是辦法東山再起。但是他不能。
一道海峽擋住了他的去路。
既然逃不了,下場無非是一個死嗎?他還不選一個英雄的死法,好讓朝廷給死後哀榮。
對沈家來說,死後哀榮,從來不是虛名,而是實實在在的利益。所以他在自己死定的情況之下,寧願給自己的家人謀這一分福利。
沈希儀說道:“你們誰願意跟我去死?”
沈希儀目光一掃,十幾個人出列說道:“大人,我願意與大人一起赴死。”
“我願意----”
“我願意---”
沈希儀身邊已經沒有多少人了,不過剩下來的人都是沈希儀的親兵,是他的死忠,要麼是沈家的家丁,要麼他多年的老部下,都是可以推心置腹的親信。
而且即便是不講沈希儀對他們的恩義,只講軍法,不管哪家的軍法,都將親兵的命,與主將的命掛在一起的。
失陷主將,定然是死路一條,甚至還會牽連家人。
所以他們其實也沒有選擇。他們的前途命運已經與沈希儀連在一起了。
“好。兄弟們,黃泉路上相見。”沈希儀拎着自己手中帶血的長刀,猛地向前衝去,十幾個親兵護衛着他,從各個方向完全保護住他。
沈希儀的威信還是有的。
士卒們見沈希儀居然上陣了,正在潰逃的陣勢之中,居然有百餘人跟在沈希儀身後,一時間沈希儀居然打出一個數百人的反衝鋒。
本來已經大勢已定的,雍軍被狠狠的教訓了一頓。
雍軍的優勢在結陣而戰。但是追擊的時候,從來沒有結陣的可能,所以他們的武力並不一定沈希儀軍中的武力差。
雙方短兵相接,沈希儀發揮出追擊從小都砍過的不知道多少萬次的刀法,就是一個劈砍。一連斬殺數人。
沈希儀手中的長刀都捲刃了。
冷兵器也是需要維修保養的。甚至維修保養的頻率不比火藥武器差。沈希儀的長刀固然是一柄好刀,但是在多長劈砍之上,刀口都變的好像麻花一樣。
立即有侍衛爲沈希儀換了一柄備用刀,一時間他連換三刀。自己殺了多少人他自己也不大清楚了。
只覺得原本利落的長刀,劈進人身體裡面之後,根本拔不出來了,好像被什麼卡住了。
不過,這也是他最後的輝煌了。
汪直看得分明,不,不僅僅是汪直看到分明,是他吸引了所有雍軍軍官的注意,想不注意都不成,當所有都在逃跑的時候,就他一塊硬骨頭。
誰看不見啊?
四周的雍軍猛地衝了過去。
雍軍正規軍之中,是打亂來來地域編制的,但是現在將各地縣兵直接編入正規軍之中,根本來不及做些別的。
所以大部分士卒都是來自一個地方的。
算是同鄉,乃至彼此之間還有姻親。
見這麼多胞澤老鄉死與沈希儀刀下,他們都激起了血性,瘋的一樣殺了過來。凌亂之中,不知道誰開了一槍,“砰”的一聲,一枚鉛彈打在沈希儀身上。
沈希儀身上有數層鎧甲,但是依舊覺得好像是有柄大錘,重重的砸在了他自己的胸前,整個人向前一撲,就失去了直覺。
這應該不是雍軍制式火槍打的,而是手統打的。
在雍軍其實是不禁火槍的。禁也沒有辦法禁,按朱厚煌的意思,將來的雍軍從縣兵一級別都用火槍訓練。
而所謂的縣兵就是百姓嗎?和民兵一個級別,很可能管都不大好管控。
永遠不要高估任何政府的執行能力。所以朱厚煌覺得禁槍的花費的功夫太大,再加上雍國很多府縣都受到了各地部落的騷擾,所以不禁槍支,也不禁弩箭什麼的,不過對大炮什麼的禁止。
只是直到現在朱厚煌的命令還是一紙空文,特別是對百姓來說。
只因爲雍軍的火槍產量不足,根本不足以供應民間的,但是對於軍中,就好多了,比如短火統,很多軍官自己會用軍餉賣上一支。
不過,由於產量的關係,一般人還買不到的。軍中有很多人用報廢的火槍,拼湊一支短火統,不過威力就不是那麼好的。
而打中沈希儀的這一支,就應該是這樣的。
沈希儀不知道自己的沉睡來了多久,只是聽見海狼一陣陣的拍在耳邊。在海狼循環往復之中,沈希儀終於清醒起來。
只覺得口中乾渴之極,說道:“水,水。”
立即有人將水送上,只是他喝着水有着淡淡的血腥味。
沈希儀喝了水之後,纔打起來了精神,緩緩的睜開了眼睛,他首先看見的,是大塊大塊的石頭。他立即明白這裡是什麼地方,是在炮臺之上。
因爲只有炮臺上纔有這樣奇怪的東西,似乎是整個石頭打造,傳聞是什麼水泥的東西建造的,不過,沈希儀沒有見過而已。
“我這是在炮臺嗎?”沈希儀輕輕一說話,就覺得渾身上下好像有什麼東西,崩裂開來了,劇烈的疼痛,就好像是觸電一樣,傳播到沈希儀的全身上下。
“大人,就是在炮臺。”沈希儀身邊的幾個親衛說道。
沈希儀說道:“扶我起來,我要巡視。”
“大人,”身邊的親衛有一些猶豫。
沈希儀一見這個表情,就知道情況不妙到了極點,他厲聲說道:“怎麼連我的命令都不聽了。”
親衛們不敢違抗他的命令,想將沈希儀擡在擔架之上,但沈希儀拒絕了,他被人攙扶着,努力用腳走路,走出了房間。
這個房間是在炮臺最上面,是一座用來瞭望預警的房間。
沈希儀一出來,就首先的看到的,並不是自己的部下,而是江對面的炮臺。那上面升起了日月同輝旗。
沈希儀猛地一沉。
日月同輝旗是雍王倡導的旗幟,被很多海商沿用,用來代表大明,但是並不是大明正式的旗幟,雖然在正德年間,被稍稍運用過一段時間,但是進入嘉靖年間之後,沒有那個笨蛋會在官面上用這種旗幟,所以說,對面的炮臺已經被雍軍奪回了。
沈希儀再看所有士卒。
剩下的士卒並不多了,幾乎人人帶傷,個個抱着兵器靠着牆壁坐下來,即便是沈希儀路過,也沒有擡頭看他一眼。
沈希儀的心涼透了。
沈希儀不認爲這些士卒沒有看見他,只能說明一點,就是浙軍上下對他徹底失望了,他的威信蕩然無存。
這支軍隊,根本不能用來做戰來了,沈希儀的心中閃過這個念頭。不過,他沒有去怪他們,畢竟鐵場之戰,他們已經盡力了。
“大人,來了,還不都起來。”但是沈希儀的親衛不願意了。他們的訓斥,只得到一片白眼,根本沒有人多看他們一眼。
沈希儀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所有人的嘴脣乾裂,似乎都要裂出血來。他問道:“現在我們很缺水嗎?”
“沈大人,怎麼可能不缺啊?這炮臺上面根本就是一個彈丸之地,沒有水源,幾千人在這裡怎麼可能不缺水,不缺水,也只有你不缺水吧。”不知道從什麼地方發出沙啞的聲音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