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門被拍得“啪啪”山響,地動山搖。大獸暴怒的嚎叫聲隱隱傳出,令人毛骨悚然。班超雙腿一軟,癱坐在積雪上,半晌心有餘悸地囁嚅道,“駝日的,這東西這麼厲害啊……”
剛纔,他已經力竭,如果再讓大獸纏住,他真不知道自己能否再戰勝它。腦袋嗡嗡響,腦中僥倖地胡思亂想着,劫後餘生一般。胡焰心裡掛念着斥侯,已經衝進廂屋內照料那個被救的斥侯,班超慢慢緩過氣來,這才也跟了進去。
只見這個斥侯掾吏面色慘白,一絲血色沒有,人都快凍僵了。或許他一直被幹渴、飢餓折磨着,胡焰又餵了幾口熱馬奶灌進肚內,他便反射性地蠕動幾下嘴脣。“還有救……”胡焰見狀大喜,又端起微熱的馬奶茶,灌了一頓。但長時間未食,也不敢灌得太多。
波紹仍在昏迷中,這混蛋被匈奴人這麼折騰一頓,腹中有食了,臉上馬上便慢慢有了血色,鼻息漸漸平穩。胡焰見其已無性命之虞,便用厚羊皮襖將其裹緊,並負於背上,用帶子捆好。又拿着一罐熱馬奶灌進案上的一個酒壺內,揣進懷中帶着,這才走出室外。班超正在焦急地等他呢,見他出來,便一起上馬,與班秉、班騶會合後,踏着積雪,順着山根叢林邊緣,向口門子峽谷方向疾速馳去。
“尕叔快看……”
時間緊迫,只需一會兒,看守後溝的夜班第一班匈奴士卒就將換崗,他們必須快速離開。幾人馳離後溝,順着山根,踏着膝蓋深的積雪,向東疾馳。
扭頭向蒲類城方向看去,只見已經數處火起,風助火勢,火光沖天。剎時間,城西軍營火又起,很快便變成一片火海。班超知道,那是蒙榆、肖初月、周令等人在城內城外四處放火,已經得手。
北風呼嘯,天寒地凍,大火驟然連天而起,士卒們嚎叫着四散奔逃,外面救火的士卒、牧民則吵吵嚷嚷地圍攏過來。蒲類城內的混亂,爲班超和胡焰等人順利脫身創造了機遇。
雖然烏孫戰馬體力強、速度快,但積雪太深,戰馬根本就跑不起來,班超等人策馬在雪原上狂奔整整一夜,到天明前,離口門子峽谷仍有一段距離。
此時,雪原上已經有牧民行走,班超見狀不禁焦心如焚。
蒲類城被火攻,後溝被襲擊,眴第、呴黎壺二人非尋常之輩,天明後北匈奴人很快便會在整個疏榆谷實施宵禁。帶着仍在昏迷中的波紹,無處躲藏,駝隊一切行動都將暴露在牧民、商賈和北匈奴士卒的眼皮子底下。
胡焰急道,“太公,此地離蒲類城僅一百數十里,需速入山中……”
雖然口門子峽谷入口處,有一處驛置,有數十匈奴士卒守着谷口。按照原定計劃,周福等人將清理掉口門子峽谷驛置內的匈奴人,爲班超等人打開逃進山的通道。但此時,班超並不清楚周福等刑卒是否得手,可他已經沒有選擇,只有不惜一切地衝進峽谷,才能求得一線生機!
口門子峽谷除了驛置和幾個牧民宿營地外,並無其他士卒守衛。班超、胡焰等人不理會沿途牧民、商賈們的驚詫和慌張,不顧一切地向口門子峽谷疾馳。到天將午時,終於進入峽谷入口。只見守衛峽谷關隘(注:即今口門子村,兩漢時爲驛置所在地)的十餘名匈奴士卒,已經被斬殺,駝隊已經順利上山。
班超大喜,他不敢耽擱,迅速馳入澗道。
山北口門子峽谷至山南南山口之間的澗道,與現在的走向不同。
在遙遠的秦漢時代,冬季是順着大口門子山澗一路上行,一直到黑紺嶺前,再向左拐到黑紺嶺(注:即今天山廟位置)上,登上東天山的北山口。夏季山澗內有洪水,進入口門子峽谷後便需再順着峽谷東側的小山谷,經過曲折迴旋,盤旋繞行,才能登上黑紺嶺,與現在的走向基本相同。登上北山口後,然後再從黑紺嶺順着V字形的山巔澗道,從溝底艱難地穿行在羣峰之間,一直到達南山口。
二千年後的今天,如果我們乘車順着二零三省道從南山口至口門子村,由於公路選擇的都是順着山澗的相對平坦的曲線,很多地方走的是“之”字型,且經過現代施工整修,雖然曲折迴旋,全程也不過二十五公里。可在沒有現代化公路的秦漢時代,這條駝隊翻越天山而形成的山巔澗道,卻是一條極其險峻、不折不扣的雲巔鳥道。
從口門子峽谷入口處至黑紺嶺,完全是順着峽谷上行。即便是夏秋季節,當時車馬也無法通行。牧民、商旅的駝隊,只有馬、駱駝才能艱難行走。而在大雪封山的冬季,從黑紺嶺至南山口險峻艱絕,寸步難行。
山上狂風正急,挾着雪粒,無情地摧殘着、蹂躪着人和馬,四人不管不顧,不停地策馬在積雪上艱難上行。眴第和呴黎壺長期幹着肅奸的活兒,蒲類城這把無名火,起得離奇,北溝被襲擊,波紹被劫走,他們很快便會查到“鄯善”駝隊頭上。可積雪難行,越是心裡焦躁,越是走不起來。
幸好追兵還未跟上來,到了天黑以後,總算好不容易登上北山口,向峽谷東側從茂密的林間雪道,拐到黑紺嶺上,終於追上了駝隊。最先發現班超等人的是小姑與它的幾名夥伴,四犬興奮地衝上來與他們匯合在一起,親熱得不得了。
但是,歡聚的時刻十分短暫,小姑縱身躍上班超馬鞍前,嗓子眼中便嗚嗚地低吼着,發出了警報。這裡地形險絕,周邊山勢巍峨,山體峻峭,左右對峙,凌空入雲。山道右側林子邊緣,有一塊不大不小的草甸,此刻盡爲積雪覆蓋。前方的駝隊已靜止不動,果然是遇着險情了。
班超將波紹交給一名刑卒看護,自己策馬驅向前一看,原來是從山南來的一支巡哨匈奴騎卒擋住了駝隊,並正在檢查附傳上的關防,權黍一正操着熟練的胡語,在應付搜索的士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