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我纔想起來,怪不得第一次見劉秀美的時候我覺得她很面熟,原來是我多年前曾經不止一次在當時還是單身的陳文礴家裡,見過她跟陳文礴的合照。當時陳文礴剛從外地某著名學府本科畢業,考到本城他現在所在的那所大學讀研究生。我撿起陳文礴拋在地上的日記,翻開一頁,卻見上面娟秀的字體寫着:……很意外見到了幼時的同窗石英傑,他在文礴公司上班,我想,他只不過想履行當年的諾言:等他回國,一定盡他所能陪在我身邊。不過,那都是已經過去的事,今天他和我見面,刻意裝成不認識,我不想捅破這層窗紙,讓往事隨風吧,我現在已身爲人婦了……
再翻過幾頁,上面又寫道:……女人是敏感的,我感覺到劉秀美和陳文礴可能有某些不爲我所知的過去,不過我不打算去問。每個人都有過去,這對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握了現在。也許,借劉秀美提醒我們不要坐纜車的這個事,提一下她的工資吧,當作一點補償也好。當然,我希望最好我的感覺是錯的……
我搖搖頭,翻到最後一頁,卻見寫道:“……單婷婷這個人,遠不如她表面上那麼豪爽,據我所知,婷婷的公司近來也是週轉不靈,已經開始拖欠員工工資了……劉秀美今天又幫我了一次,彷彿她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否則的話,我只能認爲她是知情人……”
“今天,偵探社交給我一份調查報告,是有關劉秀美的,她曾經在四個月之前寄了五萬塊錢回鄉,給她的爺爺治病。這些錢她是從哪裡來的呢?按她的收入,是根本沒有辦法承擔這筆醫藥費的。我想最大的可能,是向單婷婷借的,她們關係不錯……”
回到醫院,我們見到交警大隊的工作人員,我問他們找到撞張麗的那輛車的機率有沒有七成?他們苦笑地搖了搖頭。的確現在很多車的輪胎都不按規定的裝配,又是在人煙稀少的郊區……陳文礴聽到劈頭就罵:“你們公務員不是公僕嗎?我每個月交那麼多稅,現在我們出事了,你居然說找不到那車子!”
這時,我手機響起短信的聲音,我瞧了一眼,拍拍陳文礴低聲道:“到我家去,車子找到了。”
趙重犀和石英傑聚在我家裡,圍着一個抽着旱菸的老人,這是劉秀美的叔公,來給她辦身後事的。石英傑不解地問那老者道:“老先生,你說劉秀美不是心肌梗塞死的?”
那老人滿是皺紋的臉讓人讀不出悲喜,他叩叩旱菸杆,嘆了口氣,用帶着濃郁鄉音的普通話道:“秀美這孩子,她的腳底,出世時就有三顆痣啊,據我們那裡的說法,就是能通神的人。”
除了黑着臉一言不發的陳文礴,我和沖虛都很感興趣地問道:“能通神?”
“是啊,”老人又裝上一鍋煙絲道,“她能讓人進入一種虛幻中去,但我早就和她講過,不能過多地用。如果施術者對某個人多次使用這種法術,效果就會越來越差,並且,被施了法術的人不知道這是虛幻,效果才明顯,而如果被受者識破的話,反而對施術者有傷害,再說用多了,神靈也不高興,老讓你請來請去的,按我們那塊的傳說,神靈不高興了,被法術反噬的人死了,就秀美這樣子。好了,事辦完了,我也該走了。”
沖虛和我連忙攔住他道:“老先生,請留步。”那老人不解道:“兩位這是什麼意思?這一次來到大城市,還好你們到車站接我幫我的忙,現在我感覺你們是在煩惱之中,我想就不多打擾了,以後有緣,自會再度相逢。”
沖虛立掌行了一禮,道:“無量佛,貧道自幼修道多年,老先生亦是身懷絕技之人,何不讓我們見識一二,以解我們心中之惑?”那老者驚訝地望着頌了一聲無量佛以後彷彿換了一個人似的沖虛,半晌,點點頭,道:“大城市果然藏龍臥虎。”話未說完,石英傑插嘴道:“老先生,我是研究心理學的,我覺得劉秀美用的方式應該是通過類似於催眠激發受者的恐怖心理症,從而達到目的的。但是具體怎麼運作,上次我身在其中也不得而知,可否請老先生指點一二?”老者憨厚地笑了,說:“你說的東西我可不懂,什麼心理學我從來沒聽說過。劉秀美她爹去世後,她娘又常年臥牀不起,可以說是我養大她的,她管我叫爺爺,說我不傷心那是假的。”
我在旁邊想了一會,說:“天地不仁,以萬物爲芻狗,何悲之有。”老人笑了,沒說什麼,我覺得他望着我的表情就如當日我望着伍澤仁兒子的表情一樣。這時沖虛在一旁道:“老先生已經到了見山還是山,見水還是水的境界了。不過我想請問一句,劉秀美的水準在你們那算高還是算低呢?”老人說:“高是肯定算不上,雖然她骨骼清奇,但她對凡塵太眷戀了,從小她就想控制別人聽她的話,並且自從她讀大學以後就離開了我們那個小地方,沒有辦法再修煉下去。”
沖虛贊同地點頭道:“不錯,之所以四鄉八野聲名大盛的神婆神棍百分之一百是騙人的,就是這個道理,如果不可以清心寡慾,又如何能參破天地之妙。”老人微笑着點了點頭。石英傑仍不死心,說:“老先生,你還是讓我開開眼界吧,不然我就跟着你,除非你想收多一個徒弟。”老人呵呵笑道:“這位小哥倒是性情中人,好吧,那我就獻醜了。”
話音未落,我發覺跟沖虛與石英傑三個身處一望無際的草原上,風吹草低,風裡夾雜着一絲悶熱,遠處隱約有牛羊的影子,有駿馬的嘶鳴,沖虛剛感嘆道:“真是神乎其技。”眼前一暗,我們又回到了客廳裡。
石英傑若有所思地說:“應該是通過類似催眠的方式來實現的肯定沒錯,但我剛纔以爲是恐怖心理症,這個設想估計不對。但奇怪的是,即使是全體催眠,也不會到這麼逼真的地步,如果是誘發受者的自我催眠,那又怎麼能讓受者之間在幻境中溝通呢?”老人把手上的旱菸杆收到手裡的布袋裡,笑說:“別問我,真的別問我,你說的我一句都不明白。就像這種死亡報告書上寫的什麼心肌梗塞,我也一樣不明白,明明是法術反噬。算了,橫豎不過是個說法,對了,你們要小心,劉秀美自小也有幾個交好的朋友,可能會向你們報復。就這樣吧,青山不改,綠水常流,各位後會有期,就此告辭了。”我連忙問:“老先生——”老人卻快步的離去,不願再和我們說一句話。
老人走了不久,我手機又響起短信聲,我下樓來到小區門口。等了不到一分鐘,我等的人就到了,我接過他遞來的信封,在他轉身要離去時對他道:“兄弟,爲何不留下呢?”他回過頭,平凡的臉上溢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對我道:“你知道的,山裡的酒,纔對我胃口。”
我望着他的背景融入人流中去,很快,就分不出哪個背影是他的了,這是他的專業。
陳文礴望着那牛皮紙袋裡的一疊照片,嗚咽道:“他爲什麼不救張麗要去跟那輛車呢?雖然他拍到那車的號碼和藏車的地方,還有單婷婷給那司機錢的照片,但這又對我有什麼意義呢?”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他的專業,不是救人,只是不擇手段完成我們交給他的任務。”
趙重犀道:“對啊,他爲什麼不殺了單婷婷和那司機給張麗報仇?”
我冷冷地望着他們,道:“我們不是司法機關,我們沒權力去決定誰的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