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東方的天際剛微微泛白，許多人還沉醉在夢中。
這一聲突兀而又尖利嘶喊，傳的老遠老遠，猝不及防的驚動了許多人。
周雲姬在半睡半醒間忽然聽見這響動，一下子坐了起來。“萌妙，出什麼事了？是誰在叫？”
門外靜悄悄的，竟然沒有人應聲。
周雲姬嚇得冷汗直冒，心突突的跳。她不敢多想，猛然從榻上躍下來，披了衣裳就往外跑。“萌妙，出什麼事了？萌珍？”
越走越是心慌，周雲姬有種不祥的預感。“來人吶，人都死哪去了？”
一個不留神，腳下被什麼絆了，周雲姬身子往前一衝，整個人趴在地上摔的不輕。手掌和肘部頓時火辣辣的疼起來。
她皺眉爬起來，咬牙忍着疼，朝保兒的廂房奔去。
心裡一直唸叨，可千萬別出什麼事。
腦子裡滿滿都是可怕的場景，周雲姬心慌意亂的闖了進去。
“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房間裡都是人，幾乎整個宮的奴才都被驚叫聲吸引過來。
看見周雲姬的一瞬間，人們才從恐懼中回過神。“美人，您快來看看吧，這是……這是……”
周雲姬奓着膽子走上前，纔看見眼睛都哭腫了的萌妙：“到底是怎麼……”
話還沒有問完，周雲姬就已經看見了什麼。“她們這是怎麼了？”
乳母和萌珍倒在地上，一動不動就算了。面龐、脣瓣、甚至是耳朵和手指，烏黑的顏色透出了清冷，看着着實嚇人。“萌珍……薛乳孃……我的保兒呢？我的保兒呢？”
奴才們這時才徹底明白過來，趕緊四處尋找大公主的下落。
周雲姬半蹲在地上，伸手探了探她們的鼻息：“死了……那我的保兒呢？”
“美人別擔心，奴婢這就去找。”萌妙邊哭邊抹淚：“大公主吉人天相，一定不會有事的。”
“但願吧。”周雲姬嘴上這麼說，心裡卻萬念俱灰。“保兒才三歲，乳孃和萌珍都毒死了，她又怎麼能安然無恙。地上這隻打碎了的碗，分明就是給保兒準備膳食所用。乳孃和萌珍，一定是嘗過味道纔會……”
“你們趕緊去找，都別愣在這裡。”萌妙強忍着悲憤，含淚吩咐。
“諾。”在場的奴才們這纔在內侍監黃遠的指揮下，開始在和歡殿各處尋找大公主。
周雲姬癱軟地上，蜷縮着雙膝，含淚看着萌珍：“你們兩個跟隨我這麼多年，早就成了我身邊最親近的人。萌妙你日日爲我操勞大小事情，萌珍則費心費力的替我照顧保兒。而我這個沒有用的主子，別說讓你們過上好日子，就連你們的性命都保不住……我當真是愧對你們。”
“美人，您別這麼說，我與萌珍如同親姐妹一般，我們都有同樣的心願，那就是好好的伺候美人。只要您和大公主平安無事，我們死而無憾。”萌妙心疼的厲害，萌珍走的那麼突然，她看見她的屍首，嚇得失聲驚叫，別的全都顧不上了。“是奴婢不好，沒有第一時間去尋找大公主的下落，反而惹得闔宮奴才都來看着光景。還請美人恕罪。”
“不說這些了。”周雲姬閉上了眼睛，她不是不想去找保兒，她恨不得翻遍和歡殿的每一處，把保兒找出來。可是她害怕，害怕看見她無法接受的情景。更害怕她找到的不是活着的保兒。猛然擡起頭，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底只有深深的怨恨。“我已經這樣隱忍，這樣恭敬，她們還是不肯給我一條活路，既然如此，就別怪我做出讓她追悔莫及的事情來。”
“美人，您想做什麼？”萌妙擔憂的不行。
“你去，請陛下過來，就說保兒不見了。伺候她的乳母和侍婢中毒而死。”周雲姬冷着臉：“我自問沒做過任何揹着人的事情，沒有什麼惹不起的禍。你記住，一路上逢人就說，務必要講這件事情鬧大。眼看着天就大亮了，早朝的大臣會陸續入宮！”
“奴婢明白，奴婢這就去。”萌妙心裡也團了一股恨，看着慘死的乳母，再想想可憐的大公主，她健步如飛的衝出了廂房，不一會就跑遠了。
守着兩具屍首，周雲姬的心也漸漸
的冷下來。心冷了，腦子也不發暈了，整個人慢慢的平靜下來。
一定是之前替陰貴人辦的事情弄砸了，她怨恨自己。
又怕她如今有孕，力不從心的時候，自己會報復於她，遂先下手爲強。
心裡播下的恨，彷彿一瞬間就生長膨脹，整顆心都被仇恨填滿。
皇帝才進了嘉德宮，王若瑩就欣喜的迎上來：“陛下來的正是時候，臣妾剛準備好早膳。”
“都準備了什麼？”劉肇正有點餓。
“什麼都準備了，全是陛下素日裡愛吃的。”王若瑩笑容可人，玉腕一轉輕輕的攬住了皇帝的螳臂。“陛下難得過來一趟，臣妾怎麼能不盡心。”
就要走上前殿的長階，劉肇微微皺眉：“在哪裡用膳？”
“臣妾的偏殿。”王若瑩順口回了一句，便覺出不對勁。“陛下的意思是……”
“你叫人將膳食送去膳房吧。”劉肇轉首對無棱道：“看看鄧貴人那準備的怎麼樣了。”
王若瑩臉上一僵，隨即用溫婉的笑容掩飾了去：“諾。”
說真的，鄧綏順水推舟賣給陛下這個人情，她本來是應該感動。且自己還住在她的宮殿裡，受她的眷顧庇護……
可是王若瑩心裡彆扭。她跟隨在陛下身邊的時間，比宮裡這些妃嬪都要長。她自信她比任何一個人都瞭解陛下的心思。只從他看鄧貴人的眼神，她就知道那個女人已經走進了他的心裡。鄧綏因爲沒有什麼胃口，也不知道陛下和王若瑩約定了一起用早膳，就只讓人簡單的準備了一些小菜，清粥。
無棱忽然來傳話，着實嚇了她一跳。有趕緊讓妥冄去看看小廚房裡還有什麼可以敬奉陛下。
“要奴婢說，其實也不用準備什麼。”美淑是半句話都不願意藏着：“陛下是同王采女約定好了，又沒事先知會小姐您。王采女那邊精心準備了早膳，若是您隨意擺上去的，都比人家精心準備的可口，豈不是太傷人心了嗎？”
雖然她平時說話口沒遮攔的，但這一回，鄧綏不得不點頭了。“你說的倒是挺有道理的。那就簡單的擺幾樣小菜，送些粥過去也就是了。”
妥冄笑着點頭：“奴婢這就去準備，貴人不如先移駕膳堂，陪陛下說說話也好。”
“好。”鄧綏轉身的時候，看見美淑頭上一支素銀的簪子挺好看的，不免多問一句：“這是出宮買的嗎？從前沒見你帶過。”
“小姐眼明心亮，奴婢的一點小事情，都逃不過您的慧眼。”美淑甜美一笑。
兩人說着話，就趕到了膳堂。
彼時只有劉肇一個人靜靜坐着，並不見王若瑩的身影。
“臣妾拜見陛下。”鄧綏顯得有些拘謹：“因爲不知道陛下一早過來，臣妾只准備了幾樣簡單的小菜，配了清粥，還望陛下不要嫌棄。”
劉肇隨和的點了下頭：“本是想與若瑩一道用膳的，正惦記你宮裡小菜的味道，便叫你過來了。來這坐下。”
鄧綏連忙上前，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
劉肇伸手握了握她的手：“這幾日天熱，你身子弱，無事不必出宮走動。朕會來瞧你的。”
王若瑩正巧這時候進來，一臉喜色還沒來得及轉化成柔美的笑容，就被這一雙連載一起的手弄得僵住了。“陛下，貴人，早膳已經準備好了，馬上就可以進膳。”
她覺得自己很多餘，站在這兩個人面前特別扎眼。
“你也坐。”劉肇看她拘着，少不得寬言撫慰：“朕來用個早膳，害你早早就起了，趕緊過來一同用膳吧。”
可惜不等她落座，無棱就火急火燎的闖了進來。“啓稟陛下，和歡殿出事了！”
劉肇領着鄧貴人與王美人趕到和歡殿的時候，奴才們已經將裡裡外外都搜了個遍。
可惜根本就沒有找到大公主劉保。
周雲姬臉色蒼白，手腳冰涼，看見皇帝進來的一瞬間，她的淚水再也忍不住，決了堤。“陛下，千錯萬錯都是臣妾的錯，是臣妾不懂得審時度勢，是臣妾力有不逮不能辦好那些事。既然都是臣妾的錯，爲什麼要責罰要發落不衝着臣妾來，爲什麼要害臣妾的保兒，爲什麼？她只是
個孩子，她還不到三歲，爲什麼就是肯饒了她……”
看起來周美人是愛女心切，顯得語無倫次。可鄧綏和王若瑩都聽明白了她話裡的深意。
劉肇將她扶起來，寬抱在懷中，手掌略微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背脊。“保兒不會有事的，朕已經吩咐人去找，一定會把她平安的送回來。”
“陛下……”周雲姬哽咽：“若是保兒有什麼不測，臣妾情願隨她去了。還望陛下好好照顧自己，不要怪臣妾不能侍奉您。”
“別胡說。”劉肇蹙眉：“朕說了，保兒不會有事的。朕一定會把她找回來！”
“陛下，臣妾想去大公主的廂房看一看。”鄧綏算是自告奮勇吧，畢竟母子分離這種局面，她看着太揪心了。不管大人做過什麼事，也不該拿孩子作爲報復的手段。
“也好。”劉肇想留在這裡寬慰周氏，便對王若瑩道：“你也跟着去看看。”
“諾。”王若瑩恭敬的點頭，隨在了鄧綏身後。
萌妙趕緊領路。
“是誰先發現了這裡？”鄧綏皺眉看着地上兩具冰冷的屍首，心頭一緊。宮裡總是瀰漫着這種惴惴之氣，叫人不安。
“回鄧貴人的話，是奴婢早起來看公主。發現乳母和萌珍已經……”萌妙想起那個情景，身子禁不住一晃：“當時奴婢只顧着害怕，驚叫出聲，引來了宮裡的奴才們圍觀。這兩具屍首，和歡殿伺候的奴才應當是也都見過了。”
鄧綏走上前，看見了地上的碎碗：“這是誰的碗？”
“回貴人，是給大公主進膳用的碗。想來是乳母和萌珍嚐了嚐碗裡的膳食纔會……”
“大公主的膳食，不是應該有專人負責嗎？”王若瑩插了一句嘴，覺得自己比鄧貴人看到的多，想到的也多。“既然有專人負責，乳母和伺候的近婢也要每每都嘗過，再給大公主進？”
“是。”萌妙點頭：“萌珍最擅長烹調，舌頭也靈。所以美人才讓她幫着乳母一起照料大公主。膳食的確是有專人做，早起發現這事之後，美人也叫人去查問了廚房。廚房裡昨晚給大公主準備的東西還在那裡沒有動，並沒有毒。顯然毒是在途中，或者餵食大公主之前被人投進了碗中。”
“那一個人嘗過不就好了，爲什麼兩個人要一起嘗？”王若瑩納悶的不行。“看這狀況，顯然是兩個人都中毒身亡的。”
“許是……”鄧綏皺着眉頭，拾起了碎片擱在鼻前嗅了嗅。
“是什麼？”王若瑩狐疑的看着她。
“這毒藥有淡淡的味道，第一個人嘗過之後會有所懷疑，又怕是自己疏失，便讓第二個人也來嚐嚐。”鄧綏看着這兩個可憐又無辜的女子，不由倒吸了一口涼氣。“也虧得她們謹慎，細心，纔沒有讓這東西直接入了大公主的口。”
王若瑩更爲疑惑了：“聽鄧貴人的意思，大公主應該安然無恙。可你是怎麼知道的？”
“若果大公主真的出事，也不需要被帶着離開和歡殿。”鄧綏凝眉看着她，一字一句慢慢的說：“下毒致死，若真的是目的，那就不需要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可偏偏毒倒了大公主身邊的人，找不到大公主的蹤影，這就足以說明，對方就是要警告周美人。既然如此，就沒有必要一下子把事情做絕。或許在動手之人的眼中，周美人還有利用的價值。”
聽她這麼說，萌妙也鬆了口氣。“但願大公主能平安無事。”
“只是你也別太樂觀。”鄧綏看着她，眸子裡的光彩慢慢轉冷：“能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把毒下在大公主的膳食之中，那個人一定是你們身邊的人。不揪出來，恐怕還有下回，防不勝防。”
萌妙猛吸了一口氣，恭敬的朝鄧綏行禮：“多謝貴人指點，奴婢這就去追查此事。”
王若瑩不禁在心裡產生了個疑問，先前周雲姬處處和鄧貴人作對，爲何這時候鄧貴人反而要幫她？難道是想籠絡了周雲姬，好多個幫手與陰貴人抗衡嗎？
看樣子這位鄧貴人是真的不簡單，指不定彈指間就能不動聲色的除掉對手！
王若瑩心裡不踏實，只怕這樣有謀略又冷靜的人一旦成爲對手，必將走上一條崎嶇難行的爭寵之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