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是這樣陰狠,越是不求饒,劉肇心裡的憤怒就燒的越旺。
“載入史冊如何,遭人恥笑又如何?朕乃是天子,有能力縱橫捭闔,還會怕那些背後詆譭的小人閉不上嘴嗎?倒是你,你以爲你這樣不顧一切的爲了他,他就會感激你?”
他的話那樣的刺耳,鄧綏根本一個字都不想聽。
可越是掙扎就越沒有力氣,她顯然是不能和皇帝抗衡,漸漸精疲力盡。絕望之際,她含着淚喚了一聲“救命”,卻引來他的恥笑。
“鄧貴人以爲誰敢闖進這廂房來救你?你以爲他會爲了你拋下一切嗎?”劉肇輕蔑的質問聲,聽上去霸氣十足,伴隨着他征服的動作。
鄧綏只覺得那股痛感,從身上一直鑽進心底。她所做的一切在他面前,不過是徒勞而已。
一番馳騁,劉肇揮汗如雨,總算是暢快了。
被他無情恣意過的人兒,卻像是被掏空了一樣,戰戰兢兢的瑟縮在身下。
“你那麼喜歡和朕作對,很好,現在不過是剛剛開始。”劉肇的聲音慵懶之中帶着一絲決絕:“鄧綏,你敢死,朕就敢將你挫骨揚灰。你可不要忘了,無論何時,你都是鄧家的女兒。”
這大有威脅之意的話,在鄧綏耳朵裡聽來只覺得好笑。
她沒有吭聲,一動不動的躺在冰涼的地上。只覺得身上的每一塊肌膚,都冷的發疼。
劉肇起身,淡漠的看她一眼。自顧自的整理好衣衫,毫無眷戀的離開了這間廂房。
她這一走,鄧綏只覺得掉進了冰窟窿裡,禁不住瑟瑟發抖。
這種感覺,當真是絕望至極。她不知道自己要怎麼捱過去。
好半天,纔有人推門進來。
鄧綏又羞又怕,拿過被撕扯的七零八落的衣裳,往自己身上捂。
“貴人,您沒事吧?”秀春看見這房裡的狼狽,以及那麼惶恐的鄧貴人,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她趕緊轉身拿了薄被,顫顫巍巍的蓋在鄧綏身上。“貴人您沒事吧?您別嚇唬奴婢。”
不想說什麼,也不能說什麼。鄧綏僅僅是想守住自己最後一點尊嚴,她躲在被子裡,不願意讓人看見她的臉。
“貴人,陛下讓人扭送妥冄她們去了永巷。就連鞏臺也被髮落去暴室做活。宮裡除了戍守的侍衛,就只剩下奴婢一人伺候。陛下說……說貴人您身子不爽,需要靜養,鎖閉了嘉德宮,不許任何人來打攪您。”秀春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陣仗,她害怕極了。
原本以爲鄧貴人會有主意,可近來看見這樣的情況,她更加恐懼不安。“貴人,這可怎麼辦啊?奴婢想去求姐姐向陛下求情。可戍守的那些侍衛根本不許奴婢踏出宮門一步。他們說陛下下了嚴旨,違令者斬……”
“你出去吧。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鄧綏不想再聽下去,一個字都不想聽。她真的恨極了劉肇,既然這樣討厭她,爲什麼不乾脆殺了她,給她一個痛快。
“貴人……”
“滾!”鄧綏冷吼了一聲。
嚇得秀春直哆嗦,她從來沒見過鄧貴人發這麼大的脾氣,一時僵持在原地,不知所措。
“滾啊!出去!我不想聽!”鄧綏感覺到沒有動靜,捂在被子裡又是吼了起來。
“諾。”秀春嚇壞了,連忙退了下去。
可她不敢走遠,一直守在門外,豎着耳朵聽動靜。
萬一鄧貴人一時想不開,她也能儘早發現,阻止她做傻事。
房裡安靜下來,鄧綏以爲自己會放聲大哭。可是她並沒有理由哭。從頭到尾,她感覺自己是一步一步被逼到這條絕路上,不管願不願意走,想不想走,她沒得選擇。可她到底問心無愧。
既然問心無愧,有什麼好哭的呢?爲什麼要哭呢?
鄧綏被陛下發落的消息驟然傳進了安福殿,馮芷水還當是奴才們膽大妄爲,胡言亂語呢。
“敢拿貴人玩笑,也不怕掉腦袋?”馮芷水瞪了內侍海泉一眼:“回頭這閒話傳出去,當心你腦袋搬家。”
海泉連連道冤枉:“美人明鑑,奴才怎麼敢拿這些事情開玩笑。奴才字字都是真話,美人不信,只管吩咐人再去查。”
這時候,酥心也快步走進了殿來:“美人,章徳宮才傳來的消息,說陛下從嘉德宮回去大發雷霆,連書房裡的擺設都砸了。這次,鄧貴人是真的自身難保了。”
“什麼?”馮芷水心裡有些慌:“陛下當真鎖閉了永樂宮,囚禁鄧貴人?”
“是真的。”海泉連連點頭:“奴才一得到消息就趕緊來稟告貴人了。現下整個後宮都該知道這件事了。”
“壞了!”馮芷水連忙拍了大腿:“前些日子,我一直覺得鄧貴人能與陰貴人抗衡,言談行事,少不得暗地裡向鄧貴人靠攏。也不如從前那般願意與陰貴人親近。照這麼看,可真是押錯寶了。收拾了鄧貴人,陰貴人一準要拿我開刀。”
“那可怎麼辦?”酥心嚇的不輕:“美人要不要趁現在去討好陰貴人,總是不能叫她找到理由來撅害您啊!
”
“怕也是難。”馮芷水心裡不禁慪氣:“這鄧貴人一向聰明,怎麼會落地如此地步?不是說陛下很寵愛她嗎?這隻準她一個人在章徳宮住下,日日伺候。陛下索性連朝都不上了也要她陪着,怎麼說變天就變天了,這是什麼緣故?”
“奴才倒是沒有聽說究竟此事因何而起。”海泉細細的留心問了,可御前的人嘴巴都很嚴。而嘉德宮的奴才,又都被髮落了。誰也不敢多去打聽一個字,生怕不明真相之時就亂來,被牽連進去。
“趕緊備車,我要去一趟永樂宮。”馮芷水深吸了一口氣:“多年的籌謀計算,決不能就這麼毀於一旦。若是當真一敗塗地,那我豈不是辜負了自己的苦心。”
“諾。”海泉緊忙退下。
“奴婢替美人更衣。”酥心擇了一件裙褂捧過來。
“快些。”馮芷水深吸了一口氣:“趕緊的。”
陰凌玥當真是從來沒有向現在這樣得意過。她沉眉不語,滿面溫和的端身正坐。姚嘉兒、劉昌珺與廖卓碧先後趕了過來。
殿上人雖然多,可誰都沒有輕易開口。
姚嘉兒就知道陰凌玥的脾氣,是不可能輕易就放過鄧綏的。可如今後宮並沒有傳出陛下對鄧貴人的處置。她一時也鬧不清楚,到底陰凌玥用了什麼法子,彈指間就把鄧氏擊潰。讓她毫無招架之力,更別說還手了。
“馮美人到。”安固在外頭吆喝了一嗓子。
聲音還沒落,馮芷水就急匆匆的走了進來。“臣妾拜見陰貴人。”
陰凌玥淡淡瞥她一眼,沒有做聲。
馮芷水拘着禮,眉頭蹙的很緊:“臣妾聽聞陛下發落了鄧貴人,還封鎖了嘉德宮發落了宮中的奴才,便趕緊過來了。不知道貴人是否可以明示,到底鄧貴人因何獲罪。而陛下又爲何龍顏大怒……”
她正說着話,周雲姬和王若瑩也先後趕到了。
說來也是湊巧,王若瑩叫人捧了料子去了製衣局。想趁着天色暗,日頭沒有那麼毒,裁製新衣。哪知道她不在嘉德宮,躲過了一難。真怕又像上次那樣,鄧貴人獲罪,連累她也要受囚禁之苦。
“人也差不多齊了。”陰凌玥深吸了一口氣,道:“你們都坐吧。”
馮芷水這才起身,擇了個位置坐下。
周雲姬和王采女也行過禮,就近落座。
莫玢捧着一個漆盒走到殿中央,得了陰貴人的授意,她纔敢打開。
一看見裡面的東西,衆人都愣住了。
“這東西,是無棱從鄧貴人宮裡搜查出來的。本貴人讓人比對了筆跡,的確是鄧貴人的字跡。”陰凌玥擰着眉頭,一臉的不悅:“陛下最痛恨厭勝之術,後宮也嚴禁妃嬪們用這樣的毒計害人。偏是本貴人這兩日總胎動不適,請了算子入宮,才查出緣由。現在人贓並獲,鄧貴人想不承認也難。陛下雷霆之怒,彈指間就處置了她,肅清後宮……如此才能正後宮綱紀,還本貴人一個公道。”
姚嘉兒一臉的喜色:“還當是她有什麼翻天覆地的本事呢,還不是苟同與昔年舊朝那些不頂事的妃嬪。表姐您福澤身後,這些厭勝之術豈能讓她得逞。”
“是啊。”廖卓碧也沒想到鄧氏竟然這麼蠢,會相信這些鬼神之說來毀了自己的前程。“鄧貴人這是自掘墳墓。陛下愛重陰貴人,又怎麼會叫她得逞。這一回,她怕是再也走不出這嘉德宮了。”
周雲姬瞟了王若瑩一眼。
湊巧王若瑩也看向她。
兩個人眼底均藏了狐疑之色。鄧貴人的性子,她們並不是十分了解。可任是誰也不相信,鄧貴人會用這莫須有的東西來害人,賠上自己的命和恩寵。
再不濟,鄧貴人的心思也不至於如此淺顯。這擺明了就是栽贓嫁禍。
可奇怪就奇怪在,這樣淺顯的栽贓,就和往姚嘉兒袍子上下毒一樣。前者不了了之,後者怎麼會捲起這麼大的風浪?
這纔是讓人最看不懂的地方。
陰凌玥倒吸了一口涼氣,皺眉撫了撫自己的腹部。“連日以來,我總覺得胎動不適。問過太醫,說安胎的藥和方子都沒有問題。而我也一直精心將養,不曾爲宮裡的事情煩躁不安。着實不明白,好好的爲何會這般難受。那算子昔日總是入宮爲我占卦問卜,沒想到這次竟然算到了這樣的事情……當真是叫人痛心。好歹陛下給鄧氏的恩寵也不少,她身份貴重,卻如此的不知足,叫人惋惜啊。”
姚嘉兒少不得湊趣:“表姐真是太過仁慈了,這種人,你爲何要爲她惋惜。她可是巴不得害了您,獨的恩寵。什麼叫作繭自縛,什麼叫貪心不足,只看這位鄧貴人的下場,也就再清楚不過了。”
“莫玢,把這玩意燒了。”陰凌玥微微揚起下頜,眉目之間滿是得意。“後宮之中,再不許有人存這樣的心思害人。陛下日夜爲朝政上的事情勞心,本貴人只願後宮所有的姐妹,都能爲陛下盡心,爲陛下分憂。”
“臣妾等謹遵陰貴人教誨。”妃嬪們齊齊起身行禮,那場面不要太壯觀。
陰凌玥更爲得意了,她也想不到,小小的一個布人兒,就成了扳倒鄧貴人的關鍵。這可真是意外之喜啊,原本她只是打算借這個由頭,朝鄧綏發難,逼得她先動手,從而使自己的反攻變得合情合理,也讓陛下能站到她這一邊來。
“教誨妃嬪,本就是本貴人應盡職責。只是前一陣,宮裡有兩位貴人。難免有意見相左,籌謀不同的地方。你們呀,可能是被沙礫迷了眼睛,忘了誰的話能聽,誰的話該聽,才險些鬧出笑話,也累及自身。不過現在好了,風平浪靜,一切都恢復到了從前。”陰凌玥目光一沉,臉色就冷了下來。“該怎麼做,如何做,你們心裡要有數。”
這明擺着是告訴這些妃嬪,被錯了主意押錯寶。否則招致殺神之禍,也是她們咎由自取。
馮芷水的臉上,一陣一陣的紅白交替。
也幸而是這殿上的妃嬪都有忌憚鄧氏或是質疑陰氏的意思。
每個人都表現的很不自然。這纔沒有顯出她的不自在來。
“好了,你們都回去吧。”陰凌玥不想多說什麼:“後宮裡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自然是人人自危,都要從這裡汲取教訓。這幾日便不必走動,無需過來請安。待到你們想明白了,再來不遲。”
王若瑩皺了皺眉,道:“臣妾有一事相求,還請陰貴人幫襯。”
陰凌玥瞥她一眼,便明白她要說什麼了:“嘉德宮你是回不去了。這會陛下也沒有心思收拾新的宮殿給你居住。那你就暫住在……馮美人宮裡吧。也好有個照應。”
“臣妾明白,多謝貴人。”王若瑩轉身朝馮芷水欠身:“多謝馮美人收留。”
“妹妹客氣了。”馮芷水有些不明白,陰貴人把王若瑩丟給她是什麼用意呢!
“得了,都跪安吧。”陰凌玥擺一擺手,就連姚嘉兒都沒有留下。
這不免讓姚嘉兒疑惑。
顯然表姐是不想讓她留下來問東問西。那也就是說這件事情還有別的隱情!
也就是說,表姐越來越不相信自己了。
是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還是說她覺得自己越來越沒有利用價值了?
“表姐好好歇着,嘉兒告退了。”姚嘉兒笑容恬淡,舒心的不行。好像鄧氏落難,她去了一塊心病一樣。其實這高興的樣子,不過是做給陰貴人看的。
誰都能猜到,一旦勁敵倒了,剩下的這一位會毫不留情的肅清身邊其餘有威脅的人。才能得以保全自己。
那麼下一個,會不會就是她這個表妹呢。
陰凌玥微微笑着點頭,並沒多言。就着莫璃的手轉身走了。
莫玢則將那漆盒扔進了面前的爐火裡,不一會兒就冒了煙。
姚嘉兒看了一眼那被火舌吞卷的漆盒,快步退出了殿去。
陰凌玥來到了書房門外,輕咳一聲。
房門很快就被打開了。“蘇文拜見貴人。”
“算子免禮。”陰凌玥衝他感激一笑:“我與孫子成日的碰頭,就不必這般多禮了。何況這一回,算子可是幫了我一個天大的忙,就那麼一個小小的漆盒,就足以解決我多日的煩擾,這可真是天大的喜事。”
蘇文臉上的喜色卻沒有陰氏那麼明顯。“草民不過是盡力助貴人化解危機。只是事情雖然皆在掌控之中,卻並不甚樂觀。還有些事,貴人的儘早去辦。延誤了時辰,恐怕生變。”
“算子是指……”陰凌玥的手,不由得輕輕落在腹部。
“轉眼貴人有孕已足四月。這四個月來,陛下待您的恩寵,只減不增,想來貴人心中也有數。”蘇文皺着眉頭,緩緩的說:“倘若這個孩子扎住了根,貴人與陛下的恩情只怕就難以延續。倒不如當機立斷,趁着不傷害母體之時,也藉着厭勝之術這個由頭……送他走。如此,既能與陛下重續前緣,又能穩坐皇后的鳳椅,實在是值得。”
蘇文低着頭,略有些爲難:“當然,如何取捨還得要貴人自己權衡。草民不過是提供意見而已。”
陰凌玥略微點頭:“算子所言,本貴人如何能不明白。自算子入宮爲我分憂,事情就都順利得多。”
她是真的捨不得這個孩子。畢竟是自己的第一個孩子,是爲自己心愛的夫君才孕育的孩子。可是陰凌玥對蘇文的話深信不疑。她真的害怕因爲這個孩子,而斷送了她與陛下的恩寵,又與皇后的寶座無緣……
“敢問算子一句,那鄧貴人還能翻身嗎?”陰凌玥斂眸,目光裡充滿了陰戾。
“這……”蘇文掐指一算,眉心凝重:“確有能翻身的機會。”
“什麼?”陰凌玥不禁擔憂:“都已經這種情勢了,她還有能翻身的機會?”
“不錯。”蘇文直言不諱:“畢竟她身後還有鄧氏一族。倘若陛下有求與鄧氏,那鄧貴人的處境也就相對不那麼危險了。所以,陰貴人您纔要及早登上後位!”
陰凌玥深吸了一口氣:“既然如此,也就沒有什麼難以取捨之說了。就請算子爲我擇一副良方,在適當的時機,送這個孩子一程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