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王?”妥冉正在灑掃庭院的時候,看見清河王去而復返,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眼兒。“您怎麼又……哦,奴婢的意思是,您去而復返,是不是有什麼要緊的事情?”
“鄧貴人呢?”劉慶沒有回答,反而是問了一句。
“貴人正在裡面收拾周貴人的遺物。陛下恩准這些東西可以送回周貴人母家,所以貴人想盡快打點好,吩咐人送過去。”
“嗯。”劉慶略點了下頭:“我有要緊的事情見她,你幫我通傳一聲吧。”
妥冉顯出了爲難之色:“清河王恕罪,並非奴婢多事。只是現在貴人的處境,您想必是知道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然清河王有什麼話,奴婢替您轉告貴人可好?”
四下裡環顧,妥冉見沒有別的人注意,才又多說兩句:“清河王或許不在意宮中的人言可畏。可我們貴人現在身處這樣的境地。即便您是好意,可貴人只怕也承受不起。您若是真的擔心貴人,不如還是等一些時候,等事情沒有這麼嚴重了再……奴婢雖然卑微,卻一定會設法保護貴人,絕不叫貴人憑白受害。”
看着她懇切的目光,劉慶忽然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記得你上一次,也是這樣懇求本王。”
那一次,是因爲美淑的事情,他得知原來她的信原本的內容不是這樣。
於是冒冒失失的闖進宮來,非要帶鄧綏走……
“清河王明鑑,奴婢這麼做也是爲了貴人。”妥冉並不知道他和陛下都說了什麼。但是她能感覺出來,這一回,清河王不像是能應付過去的。
“那你就替我問她一句。”劉慶並不想爲難妥冉,實際上他也知道妥冉是真的爲鄧綏着想。
“清河王請講。”妥冉恭敬的垂下頭,等着他開口。
“你幫我問問她,願不願意和我走。”其實劉慶想說的何止這一句,但是千言萬語都敵不過這一句。
妥冉嚇得臉都變色了:“清河王這是要做什麼?貴人是陛下的鄧貴人,她是不會和您離開這裡的。”
“你沒有問過她,你怎麼知道?”劉慶顯露出不悅的神色:“這裡有什麼好?處處都是殺機,人人自私涼薄。宮外天高地厚,哪裡不好去?你真的爲她好,就不該攔着我帶她走,讓她自己選擇。”
清河王這話倒也對,妥冉心裡明白,這後宮是真的沒有什麼好。“奴婢卑微,不能替貴人做任何決定,既然答允清河王替您傳話,就必然一字不差的轉告貴人。至於貴人如何選擇,奴婢卻不敢斷言了。只是這裡不是久留之地,清河王您還是先……”
“也好吧。”劉慶無意與她爲難:“她若是答應,就告訴我。其餘的事情一概不要她操心,我會做好的。你一定要讓她好好想想。”
“諾。”妥冉答應着行了個禮:“恭送清河王。”
急匆匆的扔下了掃帚,妥冉趕緊轉回去。
鄧綏正在整理周雲姬的遺物,睹物思人,心裡倍覺難過。“妥冉,這麼快就打掃完了?”
“沒有。”妥冉確定自己關好了房門,才急匆匆的走過來說:“方纔清河王去而復返,要奴婢給貴人您帶一句話。他問您願不願意跟他走。”
鄧綏先是一愣,隨即又笑了出聲:“我以爲他已經放下了,沒想到還有這樣的打算。”
“奴婢瞧清河王這樣子,似乎已經是和陛下撕破臉了。”妥冉擔憂的不行:“恐怕問您的話也如實的對陛下說了。如此一來,貴人夾在清河王與陛下之間,恐怕要處境艱難。奴婢實在不明白,清河王爲什麼會有這樣的舉動,就真的這麼有把握陛下一定會讓您跟他走?如若沒有,豈不是要連累您了!”
“不用理會。”鄧綏坦然:“他有他的心思,咱們有咱們的打算。這兩日做好姐姐這裡該做的事情,別的都不必理會。”
“也是。”妥冉點了下頭:“這麼多人都想着要把貴人您推入是非之中。咱們也只能自己找些清靜來躲。”
“那你就趕緊來幫我收拾這些東西吧。”鄧綏細細看過,周貴人幾乎沒有特別名貴的東西。除了陛下的賞賜、皇后的賞賜,其餘宮裡送來的,都是些尋常之物。“姐姐從前是不爭恩寵的,所以她的東西也和她一樣,由着自己孤潔的姿態。這是周貴人的母家,原本就算不得富庶,她這一走,只怕他們的日子也不好過了。”
“貴人心善,總是惦記着這些事情。”妥冉看她一點不爲自己着急,心裡不禁焦慮。“只是若旁人能這般待您就好了。”
“要求不得。做好咱們自己的事情就是了。”鄧綏看了一眼天色,心裡有些感慨:“也不知道大公主現在還哭不哭了?”
妥冉沒再說什麼,手腳麻利的替貴人整理起東西來。
天黑了之後,陰凌月就讓冷秋將人請了回來。
“這幾日沒見你,你的架子倒是越來越大了。連本宮請你過來,也得着人去,否則見你一面都不容易。”
“皇后娘娘恕罪,都是奴婢辦事不利。”玄月連忙跪了下去:“奴婢並非要故意遲來拜見娘娘,而是這宮裡的暗哨太多,奴婢實在難以分身,纔會延誤了時辰
。”
“當真如此麼?”陰凌月纔不相信是這話。
“娘娘恕罪,奴婢怎麼敢欺騙娘娘。”玄月低眉,臉色很是沉冷。“奴婢也是怕叫人發現,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雖然是不相信玄月的話,但陰凌月還是沉住了氣沒有繼續責備。“那麼這段日子,你到底查的怎麼樣了?”
“奴婢無用,並沒有查出到底是什麼人在暗中爲樑太妃辦事。但幾次交手,奴婢發覺樑太妃的確熟知娘娘宮裡的舉動。您這邊才安排了人想要對小皇子下手,那邊樑太妃就故意引了陛下過去,當機立斷的將小皇子送了過來。”
“你說什麼?”陰凌月着實一震:“樑太妃是故意引陛下過去的?”
“是。”玄月如實道:“是樑太妃故意讓人在陛下面前提及小皇子,陛下當晚纔會過去探望。沒想到竟就遇到小皇子百般不適,哭鬧不止。陛下見太妃哄不住,唯有抱來皇后娘娘宮中……”
有句話玄月沒敢說,是怕皇后責備。
然而陰凌月已經察覺她的臉色有變:“你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
“奴婢不敢。”玄月低眉,緩緩的說:“其實奴婢打探到,有人對陛下嚼舌根,說若想要保住小皇子的性命,唯一的辦法就是將他交給皇后撫育。但這話是從什麼人口中說出來的,奴婢卻是沒有查到。正因爲沒有查到,纔不敢先稟明娘娘。”
“好哇!”陰凌月頓時惱火不已:“怪不得陛下就將孩子送過來了。”
冷秋少不得提醒一句:“娘娘不必爲了這些捕風捉影的話而生氣,奴婢覺得還是先弄清楚小皇子因何生病比較要緊。”
“太醫都沒有弄清楚原因,只是說了一些無關痛癢的話。”陰凌月慢慢的閉上眼睛,幽幽道:“能在這麼多太醫眼皮子底下動手腳而還不被察覺,這個人的手段高明可見一斑。想來除了蘇文,再沒有誰有這個本事了。”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冷秋和玄月對視了一眼,都無比的贊成皇后這個說法。
“如果當真是蘇文暗中幫襯樑太妃,那麼一直以來,困擾咱們的難題就解決了。”玄月不由得輕笑:“看來不是奴婢辦事不利,而是遇上對手了。”
“這話怎麼說?”陰凌月看玄月如釋重負,不由得奇怪。
“奴婢一直不明白,蘇太醫爲何要幫鄧貴人。但幾次三番的打探,這裡面似乎都有些隱晦的內容。如今看來,一定是樑太妃不希望後宮之中,只有皇后您獨大,纔會希望藉助鄧貴人平衡勢力。而鄧貴人也並不是得樑太妃歡心,而是稀裡糊塗的被人夾在中間給利用了去。”
“你還知道什麼?”陰凌月有些好奇的問。
“蘇太醫臨走前曾經去過嘉德宮爲妥冉請脈。”玄月皺眉道:“當時很是神秘兮兮的樣子。就連奴婢想要近畔聽一聽妥冉是怎麼回事,都不行。鄧貴人心存防範,高度警覺。如果不是蘇文和她有什麼牽扯,是斷然不會如此的。”
陰凌月慢慢的閉上眼睛,仔細的回想了一遍蘇文入宮之後的種種。
一瞬間,怒火就頂了上來。
“看來本宮是正好被人利用了去。好一個蘇文,竟然將本宮耍的團團轉。冷秋,你馬上着人去找,要不惜代價的將蘇文帶回宮來,面上只說是爲了救治小皇子,不惜重金。本宮要活口。實際上……你着人告訴蘇文,他要是不回來,樑太妃就得死。本宮纔不會姑息養奸,由着他們這些人在眼前嘚瑟。”
“諾。”冷秋快步走了出去。
只剩下玄月和皇后留在這廂房裡。
陰凌月看着她今日的神色,心裡還是嘀咕:“玄月啊,你我之間沒有什麼隱晦的事情,說實話,你是不是被鄧綏發現了?”
玄月不由得一怔:“真是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娘娘您一雙慧眼。奴婢總覺得這次鄧貴人回宮之後,就對奴婢與從前不同了。即便不是發覺了奴婢的身份,也是察覺到了什麼。可奴婢自問凡事謹慎,處處都沒有顯露出痕跡來,實在是鬧不明白,鄧貴人是怎麼覺出不同的。因爲事情沒有辦好,奴婢纔不敢前來稟告皇后娘娘,也是怕娘娘責怪奴婢無用。”
“你和冷秋她們不同。”陰凌月眉目之間滿是朗氣:“你是陰家一手一腳培育出的最優秀的暗示。本宮和陰家都對你寄以厚望。但是無論如何,你都不要太過於苛責自己。事緩則圓。”
“奴婢明白了。”玄月仍然擔心,只怕自己的真實身份會在鄧貴人面前暴露。“其實奴婢可以迅速的了結這件事情,只要鄧貴人死了,那其餘的就……”
“不可。”陰凌月連忙制止:“這種想法,你最好不要輕易有。”
“娘娘,這是爲什麼?”玄月實在想不明白,其實如果僅僅是結束這件事情,那……”
“鄧貴人是一定要死,但這個下手的人只可以是陛下。”陰凌月的語氣威嚴透着森冷的怒氣:“本宮希望你能聽清楚本宮的話。”
如此,玄月也就不敢再堅持了。“奴婢明白了,請娘娘放心。”
“你再去一趟永安宮。”陰凌月挑眉:“本宮允准她將孩子帶回永安宮撫育,她總得還
本宮這個人情。她若是聰明,就該知道如何回報本宮。”
“奴婢明白。”玄月嘴上想說明白,可心裡一點都不明白。
之前姚貴人想方設法的逼她現身,不得已,只好讓皇后找了個暗示頂替她去死,纔算是平息了這場風波。怎麼這一回,皇后還讓她親自出現在姚貴人面前?難不成這裡面還有別的深意麼?
玄月忐忑的從皇后房中出來,一步不停的來到宮後的小門,離開了永樂宮。
這個時候,姚嘉兒才哄了勝兒睡,心裡正鬱悶接下來該做點什麼。忽然聽見後窗有些窸窸窣窣的動靜,便躡手躡腳的走過了過去。隔着窗,並沒發現外頭有人影,她以爲是自己多心,就打算走開。
哪知道剛轉身,就聽見窗櫺響了一下。
“是誰?”姚嘉兒不由得攥緊了拳頭:“別躲在暗處嚇唬人。”
“姚貴人不必驚慌。”玄月的聲音竟然是在她身後響起。
“你……怎麼進來的?”姚嘉兒嚇得險些跌坐在地。
看她這副樣子着實好笑,玄月不禁蹙眉:“姚貴人的膽子原來這麼小啊。奴婢就在您身後,您竟然還渾然不覺。當然是從這窗子翻進來的,難不成是從大門走進來的?”
“你是什麼人!”姚嘉兒仔細的盯着她遮面的輕紗,並不能看見她的容貌:“這麼晚,你到我這裡做什麼?”
“別問這麼多,只問問你該做什麼。”
“好大的口氣啊!”姚嘉兒繃着臉:“指揮我做事,那就要看看你是什麼來頭了。”
“我不過是區區的一個奴婢罷了。”玄月語氣輕緩的說:“但是皇后娘娘希望您能多多幫手,今早的解決這件事情,也好能抽出更多的時間陪伴小皇子。”
“皇后?”姚嘉兒心裡頓時就有數了。“只是我不明白,表姐有什麼事情急着吩咐我來辦?”
“要貴人是聰明人,實在輪不到奴婢來提醒吧。”玄月不想和她廢話。曾經姚貴人一度想要揪出她這個玄月來,沒有好好收拾她,完全是看在皇后的面子。“貴人還是自己掂量着辦。只是時間不等人,貴人切莫延誤時機。也耽誤了小皇子的病情。”
“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姚嘉兒氣得不行。“你是想拿勝兒來威脅我?”
“姚貴人千萬別誤會,奴婢不過就是來傳一句話而已。既然事情耽擱在這裡,您不能好好的,全心全意的照料小皇子,倒不如先把事情解決掉,如此您也能安心不是。”玄月微微一笑:“話已經傳到,奴婢就先告退了。”
“你等等。”姚嘉兒擋在她面前:“我希望你能把話說明白,到底要我怎麼做纔可以。事情關係到我的勝兒,我不想有半點疏失。所以我不要去猜你們的心思,還是明明白白的告訴我比較好。”
“奴婢愛莫能助。”玄月從容一笑:“從來辦事都是聽從吩咐,主子怎麼說,奴婢就怎麼做。至於主子沒說的事情,奴婢是怒能替主子胡說的。姚貴人侍奉皇后娘娘多年,想來最明白皇后娘娘的心思,所以這件事情,就指望貴人您來替娘娘分憂了。”
說完她身子一晃,輕鬆的就繞過姚嘉兒翻飛出了窗外,速度快的讓人來不及看。
這樣好的伸手,姚嘉兒的心不禁一顫。“皇后如果想要勝兒的命,我根本就攔不住。所以鄧貴人,您千萬別怪我,我也是爲了自己的孩子,纔不得不屈從皇后,對你下手。你心裡真的記恨,就記恨皇后好了。”
既然已經打定主意,姚嘉兒就喚了近婢紫頻過來。“我有些事情,得去一趟和歡殿。你在這裡好好照顧勝兒。”
“已經這麼晚了……”紫頻少不得擔心:“有什麼事情,貴人您明早再去還不行嗎?奴婢是怕萬一……”
“你別擔心。不會有事的。”姚嘉兒確定皇后不會同時走兩盤棋。“皇后希望用我來迷惑鄧貴人就一定不會在這個時候對咱們動手。非但不會,她還一定會設法保全我和勝兒。否則萬一被旁人利用了去,就對她不利了。所以,皇后的人就在咱們永安宮附近,你大可以安心。”
“那鄧貴人那裡呢?”紫頻已然不放心:“如果被鄧貴人知道您的心思,那她一定不會放過你那的。貴人,眼下兩頭都不可依靠,實在不行,您就向陛下求一道恩典,帶着小皇子出宮求醫,暫時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吧?”
“說得容易。”姚嘉兒當然不願意這麼做:“咱們要是離開陛下的庇護,那才真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呢。外頭再好,哪裡能比得上宮中錦衣玉食,醫藥不缺。勝兒的身子弱,也經不起顛簸。我自己苦一點沒什麼,倒不如……”
心裡涌起了一個主意,姚嘉兒豁然開朗:“你去,把我藏在櫃子裡的拿一瓶拿來。”
“貴人您……”紫頻連連搖頭:“使不得啊,要是陛下知道是您,絕對饒不了您。”
“我自有打算,你放心就是。”姚嘉兒心裡篤定這次不會有事:“或許咱們還會因禍得福。紫頻,你趕緊去拿,我這就得走。對了,帶上兩盤糕點。”
“那……好吧。”紫頻知道拗不過姚貴人,故而唯有答應:“奴婢這就去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