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琳煙滴溜溜一轉眼珠,嘴角擰出一絲詭笑:“長吟,你陪我去園子裡走一走!”
話落,她也不待徐長吟拒絕,拉住她就往外走去。
“小姐,小姐!”娉望一驚,但那霸道的霍二小姐早拉着徐長吟奔遠了,哪還追得上?她只得忿忿地一跺腳。
春雨細細,潤澤了角涼亭上的翠綠瓦,愈顯碧意。庭院中的柳絲沾着水滴,益發盈盈生姿。
紅彤迥廊上,霍琳煙挽着徐長吟,不住左顧右盼,似有期待。
徐長吟環顧四下,這條路是通往馬廄的,霍琳煙難道是……
她有些好笑的提醒:“二表姐,咱們繞遠了,書房是在南邊。”
霍琳煙理直氣狀的道:“我有些時日未來了,想四處瞧瞧。”
徐長吟不覺暗自撇脣,明明昨日纔來過,哪來的有些時日?她也不揭穿,任着霍琳煙拉住她往馬廄方向行去。她也想瞧瞧,朱棣是否真來了府裡頭。
轉過廊角,已離馬廄不遠。忽聽得一陣沉穩的腳步聲傳來。她瞥目過去,透過垂掩的柳條,庭院對面的迥廊漸趨而來幾抹人影。她細膩的眼眸微自流盼,望清了爲首的昂藏身影,果然正是朱棣。他日前傷得那麼嚴重,今日竟就能行走自如了,當真是年輕。
霍琳煙自也瞧見,雙眸一亮,突地脆聲嬌笑起來,“長吟,快與我說說,你心儀的是怎樣的男子?”
徐長吟一愣,尚未回答,霍琳煙已半掩脣角咯咯的笑道:“我知道,你喜歡的定是那弱不經風的白面書生。我願嫁的卻是能夠馳騁疆場,又能朝堂治事的好兒郎。不過,咱們大明除了姨父外,可還有這樣的人?”
徐長吟頓覺烏雲彷彿罩在了頭頂,她這表姐是否太不含蓄了?
果不其然,那邊廂也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魏國公府中的女子倒是直言爽利!”
徐長吟的眸光又穿過柳條間的縫隙,凝望向朱棣一行。朱棣今日常服穿着,一襲精雅的藏青袍襯得愈顯修偉,透着無懈可擊的威儀。他彷彿正賞着雨景,神色看似雲淡風清,隱隱間卻透着讓人無法忽視的氣勢。她不覺又往他睨了幾眼,驀然,朱棣深諳的雙眼向她望了過來,那一雙眼中的冷傲讓她晃若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發現了她在打量他!
徐長吟心頭突突一跳,迅即收回目光,不知爲何雙靨竟綻開了淡淡紅暈。
霍琳煙亦已見着朱棣等人,她興沖沖地扯住徐長吟的衣袖,小聲警告:“長吟,待會你可別亂說話!”
徐長吟心中好笑,抿了抿脣,示意她不會多說話。她微睨神采飛揚的霍琳煙,其正直勾勾的盯着朱棣。她不禁心道,難不成霍琳煙對朱棣萌動了春心?
這也不奇怪,當今尚未納正妃卻又到了納妃之齡的也只有那麼幾位皇子,燕王正是其一。早聽聞今上的諸位皇子之中,燕王雖算不得受盡器重,但他的沉穩與勤勵也是人所共知的,能擇他爲婿,自是天大的福份。
就在此時,朱棣一行已轉過遊廊向她們走來。
朱棣左側是名與他年歲相仿的雍貴男子,濃眉朗目、體型修偉、氣宇不凡,眉眼與朱棣甚爲相似,卻又比他多了幾分溫和與易於親近。這位當是吳王朱橚了。聽聞他與朱棣走得最是親近,方纔朗笑的應該也是他。
徐長吟未敢再瞧向朱棣,眼絲迎向右側闊面重頤、身軀魁偉的中年男子。美鬚髯,闊腰背,昂首闊步間顯盡萬夫莫敵之氣概,正是魏國公徐達。徐達捋須含笑的看着徐長吟與霍琳煙:“長吟,琳煙,還不來見過燕王殿下,吳王殿下!”
霍琳煙趕緊一扯徐長吟的衣袖,與她走上前去,向已頓足的朱棣等人福下身:“參見燕王殿下,吳王殿下!”
徐長吟斂眸見過禮,突而察覺一首深銳的目光掃過了自己的臉。
“二位小姐不必多禮。”朱棣語氣淡淡,深目如潭,若有似無的睇了眼徐長吟。
朱橚亦在二姝臉上定了定睛,笑問向徐達:“徐大人,這二位小姐是?”
徐達一笑,向二人引見:“這是小女長吟與外甥女琳煙,其父是禮部左侍郎霍公贊。”
“原來是才名遠著的徐小姐和霍小姐,幸會幸會!”朱橚說着向徐長吟二姝拱手一笑。
朱棣亦慢聲道:“久聞魏國公府上有位女諸生,今日得見,實是幸會!”
徐長吟怔了怔,她相信朱棣絕非未認出她,可他眼下的言行卻是對她仿若初次相見。看來,真應了她所想,朱棣並不想被外人得知那日之事。
徐達拱手客套的笑道:“小女癡於書墨,少有見識,豈敢受女諸生之名?”
朱橚一挑眉,“我聽說令千金女諸生之名乃是宋學士所譽。宋學士學識冠天下,令千金既然能得到他的讚許,又怎會受之不得?”
霍琳煙有些不甘衆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徐長吟身上,趕緊說道:“姨父,長吟的好學識自然是受您的教誨,您這麼說,可就是謙虛了呢!”
“哈哈,霍小姐說的對。”朱橚的注意力果移到了霍琳煙身上,饒有興味的笑道:“據聞徐大人曾向霍家三位小姐親授弓騎之術,技藝卓絕,不知改日能否一睹小姐馬上英姿?”
霍琳煙當下嬌聲笑道:“吳王殿下謬譽,琳煙可不敢當。若殿下想瞧,琳煙改日自當獻醜。”
徐達捋須笑道:“琳丫頭,平素姨父可常聽你自誇騎術難逢敵手,當爲女中翹楚,今日豈又如此自謙?”
霍琳煙雙靨微紅,嬌嗔一記:“姨父,您就會取笑琳煙!”
她這番小女兒家的嬌態引得徐達與朱橚朗聲而笑,只朱棣依然不露聲色的觀察着含笑不語的徐長吟。
今日的她全然是溫秀文靜的閨秀模樣,與那日在他劍下不露畏色的模樣份外不同。
徐長吟這會雖是面上含笑,心思卻飛到了天外。她猜不透朱棣所來的目的,也就懶得再胡猜瞎想。忽而,她察覺到一道深邃的視線射來,微微掀眸,冷不防對上朱棣探究的眼神。朱棣與她四目相交,倏然發現她微睞的清眸裡竟透着百無聊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