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薔薇旁,摘一朵在手中轉着,楚慈看着緩緩落下的夕陽,目光微暗。
看着她立於籬笆牆處的蕭條之景,東明修輕嘆口氣,走了過去。
“沉羅到底是什麼東西?”聽得那人嘆氣,楚慈問道:“解藥里加那東西做什麼?”
東明修走到她身旁說道:“解毒之時,內力會逐漸恢復。恢復的內力會自動抗衡藥力,若不壓制內力,後果便如神醫所說,輕者筋脈寸斷,重者一命嗚呼。故此,解藥中必須添加沉羅壓制內力。”
楚慈明白他的意思,卻是不再言語。握於手中的花兒已是沒了花瓣,光禿禿的一枝握於手中,憑添淒涼。
她明白卻不多言,最終還是東明修開了口,“可敢一試?若你敢,可讓神醫給他一劑藥下去。若他真是裝的,若他早就恢復了功夫,自然就露了馬腳。若他是真的沒有恢復功夫,或許會終身癱瘓,或許有生命之險。可他好歹乃皇子,興許運氣好呢?興許試過之後只是解毒需延期。”
面臨東明修給的選擇,楚慈卻是低眼一笑,並不作答。
東明修看着她,說道:“若他真是裝的,那他的狠不是對自己,而是對你。明知你對他有情,卻服了大量的沉羅,只爲不露馬腳。看起來好似不想讓你難受,可他到此時還在隱瞞於你,你予他而言,究竟算什麼?”
究竟算什麼?楚慈也想知道,在宋文傾心中,她到底是什麼地位?
沉默良久,楚慈說道:“我與他說過,我想天下人都知道,我與他是真正的夫妻。可是他沒有給我答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怕什麼?總之就是不敢去問。若他真的早就恢復了功夫,那麼我與他,就真的毫無感情可言。”
不由的,楚慈想到了穆誠之前說過的話,穆誠說,宋文傾就是那個假冒他的人。此時,楚慈不由在想,若宋文傾真是假冒銀面修羅的人,那麼從一開始,那人就是報着目的接近於她。雖然她說過一切相識是以利益爲主,可是,若那人從接近她開始就在明裡暗裡的算計着她,騙着她的感情,誘着她上當;那麼,一份以欺騙爲主的愛情,還能算得上是愛情嗎?
那人從一開始就在欺騙她,一直到現在都不敢承認,那麼這份愛情還有必要繼續嗎?
楚慈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相信宋文傾?可是她又不敢去試。她不敢去冒險,她不敢去賭。所有對宋文傾有傷害的事,她都不敢去做。
東明修在等着她的決定,楚慈坐到木樁上,說道:“王爺,我賭不起。”
“因爲賭不起,所以你拿自己的一生做賭注?”東明修看着她,搖頭而問,“你是真的愛他嗎?”
楚慈低眼,看着腳下那一抹青草,看着泥土中的那一抹青色,“或許是愛的吧?至少,我是想與他好好過日子的。”
東明修又問,“那你愛邰正源嗎?”
楚慈回答不出來,她就那麼看着地裡的青草,聽着風吹,看着日落。過了好久,她才說道:“第一個喜歡的人是邰正源,第一個愛的人是宋文傾。活了這麼多年,對這樣的感情是陌生的。雖然陌生,我卻認定對他的這份堅持就是愛。”
東明修看着她,覺得這小丫頭就是什麼事兒都太武斷。
感情這種事,怎麼能這麼認死理?哪怕是成親了,卻有權利決定自己的心意。明顯是爲了堅持而堅持,這算什麼愛情?她以前不是挺乾脆的嗎?罵人利落,打人更是毫不猶豫。伶牙俐齒的,說起道理來一道一道的。此時怎麼就這麼搬石頭砸腳,非得將自個兒繞在感情之中,非得將自己捆在男人之間?
“你所謂的愛,不過就是爲了證明自己對感情是有掌握的。越是證實你的身體沒有問題,你便越需要通過對宋文傾的愛證明你對感情的可控性。”走到楚慈對面,東明修看着她,嚴肅的說道:“楚慈,你這是對自己不負責!就算要證明你對邰正源的感情是可控制的,你也不能堅持着一段不該堅持的感情來折磨自己!你與宋文傾是名義上的夫妻,你們到如今根本連同心都做不到,如何還能同舟共濟?你若真想證明自己對感情是從一而終,何不給自己多一些時間?何不給自己另一個機會?”
不可否認,東明修這人真有看透人心的本事。他將楚慈的那份不相信,不甘心,不放棄看得一清二楚。他甚至比她更清楚她的堅持到底是爲何!
她不相信自己對邰正源愛得那麼深,也不相信自己能在愛着邰正源的同時還愛着宋文傾。此時她只想證明自己愛的只有宋文傾一人,可神醫所給的答覆卻似反手給了她一巴掌,讓她對自己都開始懷疑。
“楚慈,知道你爲何萎靡不振?知道你爲何開始懷疑自己嗎?”
東明修之問,楚慈終於是將目光轉向他,“爲何?”
“你根本就不該沉溺於所謂的情愛之間。你的本事,你的性格都註定了你不是一個兒女情長之人。你有抱負,有理想;你想過的,絕對不是相夫教子的日子。你的聰慧,關在宅中與婦人相鬥純屬糟蹋。你的不理解不相信都是在告訴你,你必須走出這些亂七八糟的感情之中,你需要更廣闊的天空去翱翔,你需要無邊的大海去暢遊。”
聽到最後,楚慈總算明白這人的目的。
低眼一笑,楚慈說道:“承蒙王爺高看。”
她這一點就通,東明修輕嘆一口氣,說道:“我向來惜才,這真不是哄人的。你守着宋文傾又有什麼意思呢?既然你懂得練兵之道,懂得行軍之法,何不再替我訓練一批精兵出來?此事,我給皇上傳封書函便好;往後你的人由你練兵,由你帶兵。雖然北海之事還未平定,但這段時間不正好練兵嗎?你有傷在身,不便操勞,可你總要監督。待你傷好了,興許我下一次剿匪也開始了。若你放不下宋文傾,我讓他隨軍同行,剿匪之時,軍醫必不可少。行的遠的,藥材帶的少,山野之中藥物那麼多,帶一個醫術高明的軍醫,總勝過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士兵去死,”
這意思是,讓她自己訓練出精兵,讓她披甲上陣,活出真我。若她與宋文傾真有感情存在,就把宋文傾一併帶上,許多事,從多方面去了解,總會有驚喜。
這確實是個好主意,楚慈垂眼想了想,問道:“王爺爲何給我這個機會呢?不怕我放不下邰正源,又害王爺陷入危險?”
東明修一笑,“那日情況緊急,若非我一時疏忽,又如何能讓你犯那樣的錯誤?當時是不知你到底是何心思,此時知曉你對邰正源也不過如此,往後再遇着他,捉他還來不及,如何能讓你再犯錯。”
楚慈問道:“若將來我真有成就,引得皇上注意,可會引來麻煩?”
對於高順帝和邰正源的較量,楚慈是不敢去滲和的。單是東曲這些人事都讓她過得心中鬱結,若是再加上一個高順帝,只怕這日子是沒法過了。
“此事你不必擔心。既然我能讓你參軍,就會給你斬去麻煩。”
那人之言,楚慈挑眉問道,“王爺這般自信?萬一王爺是被邰正源給算計了呢?萬一那人想的就是讓我參軍立功呢?”
“只要沒有了他,你再是立功再是耀眼,皇上也不會對自己的兒媳怎樣的。你且想想,皇上如今也是四十有三,再打兩年仗,累了,乏了,只想治理朝綱,安心治國,如何還有心思再給自己找麻煩?搶自己的兒媳,還是我手下大將,他這是逼得我造反。”
最後的話,說的甚是嚴重。
楚慈神情亦是認真了起來,沉默片刻說道:“既然王爺如此說了,我再畏首畏尾就顯得矯情了。不管將來如何,王爺能讓我帶兵剿匪,我心甚喜。”
終於,能像個軍人一樣自己想做的事了。
那些以愛情爲名的糾葛,都到此爲止吧!與宋文傾的感情,她更想用時間來證明彼此的心意。
她應下了,向來高深莫測只喜似笑非笑之人,此時嘴角勾着自然的弧度。
坐到她旁邊的木樁上,東明修說道,“姜城一行,雖然沒查出白誠和宋文傾的底,能讓你做了決定,也算是收穫。”
楚慈轉首看去,忍不住的冷笑兩聲,“一趟求醫之路,王爺是一個也不放過,就連白小姐也被王爺給耍得團團轉,王爺你這麼陰險,真的是個好人嗎?”
那人手指在膝蓋上輕叩着,心情不錯的說道:“今日的黃昏真美。”
順着他目光看去,只見薔薇隨風而擺。夕陽西下,一片金色撒在林間,那一團團的火燒雲就似熱情的姑娘,果真是無限美好。
就在太陽落下地平線的那一刻,東明修說道:“在北瑤百姓的眼中,我守護北瑤有功,是屬好人。而那些戰功來自累累白骨,那些家破人亡的,都詛咒我這個惡人早入地獄。”